後悔
興奮勁兒過去了,元億開始感到了疼,於是,剛還和易遲歡笑晏晏的她頓時眼淚花花就冒了出來,坐也坐不起,躺也躺不下,只能一邊哭一邊大罵韓家祥,“王八蛋壞死了,他打了背繼續打屁股不行嗎?那樣我就能趴着了。或者他打定了注意要敲斷我的腿,那不能打斷我前面的肋骨嗎?我躺着也舒服些啊。”
易遲哭笑不得,只能叫來醫生給元億開了針止痛,打了針的元億過了一會兒便迷迷糊糊的了,衝著易遲傻笑了一陣又睡了過去。
沒多久,元媽和姨媽吃完飯回來了,元媽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元億,又坐回那張沙發上去了。姨媽則將手裏的大包小包遞給易遲,說道:“專門給你打了點吃的,趁熱吃。保溫盒裏是骨頭湯,你吃點,給小億留些。”
“謝謝阿姨。”易遲笑着說。
“自家人了,說什麼客氣話?”姨媽將所有飯菜打開,安頓着易遲坐下吃飯,自己則坐到元億的腳邊,看了元億一眼,嘆口氣說道:“今天小億一醒,我們也算是鬆了口氣,你說這孩子這兩年是不是衝撞了誰?怎麼老是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要不要找個人來看看?”
元媽“嘖”了一聲,說道:“你也是知識分子家庭出身,能不能不搞那些神神怪怪的?”
姨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心疼小億嗎?多嚇人啊?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魂兒都要嚇沒了。”姨媽說著又白了元媽一眼:“要我說你也真可以,小億進手術室了才給我打電話,你說說,這麼大一件事你就這麼扛着,媽給你留個哥哥姐姐是白留的啊?”
“行了,我知道了,念叨多少遍了?”元媽嘀咕着開始攆人:“你趕緊回去吧,自己閨女好不容易回國了,你跟我閨女這耗着幹嘛?”
姨媽起身,給元億掖了掖被子,又看了看吊瓶,將元媽拉出了病房。
“幹嘛啊?”元媽有些不耐煩。
“這兩天亂七八糟的,有些話我也想問你,你跟姐出去走走唄?”姨媽說完,也不等元媽的反應,拉着她就往外走去。
“什麼話還得出去走走?”元媽言語裏透露着抗拒,可腳下卻沒有停,跟着姨媽走到了外面的小花園裏。
這個小花園還是上次老太太住院時,她帶着元億和易遲過來的小花園,那次她逼着兩人分手,甚至將元億刺激到吐血住院。算起來那也是不久前的事情,可隨後,她們卻又經歷了太多太多。
“元億和易遲的事情,你怎麼想的啊?”姨媽一坐下就問道。
元媽也坐了下來,還是上次她坐的那個位置。
姨媽沒等到元媽的答案,兀自說道:“要我說吧,這兩孩子的感情你也看見了,再阻止也說不過去……”
“我阻止得了嗎?”元媽開口打斷了姨媽的話:“愛咋地咋地吧,老太太都點頭同意的事情,我還不至於比老太太古板。”
姨媽瞟了元媽一眼,沒忍住笑出聲來。“你呀,死倔。說真的,這次是不是嚇到了?”
元媽確實是被嚇到了,剛接到警局電話的時候,她以為是元盛在工作中得罪了什麼人,這樣的人大多都有所求,只要滿足了他們的要求,元億多半不會有事。可是事態的嚴重遠遠超出她的預期,韓家祥是個亡命徒,在她第一眼從視頻中看到他戴着拳擊手套打向元億的腹部時,她就知道,元億能活下來的幾率不大。
在去招遠縣的車上,在看到韓家祥用鐵棍砸向元億腿的當下,她幾乎是絕望了,她想向易遲求救,可易遲也幾乎要崩潰了,她怕自己讓易遲的壓力更大,所以選擇閉嘴,只是靠在元爸的身上尋求安慰,然而元爸也是渾身顫抖,從她認識元爸起,就沒有見他這樣害怕過。
元媽想,如果元億挺不過這一關,那麼她們母女兩的最後一次見面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呢?她打了她一巴掌,還說了很難聽的話。元媽的心揪着疼,再往前想想,她悲哀地發現,在過去的半年,一年,五年,十年,她對她幾乎都是疾言厲色的,她很少鼓勵她,幾乎沒有表揚過她,她一直在批評她的錯誤,指責她的庸碌。而元億在她面前也是沉默的,很少笑,能躲着她就躲着她,跟別人口中的元億不一樣。
再往前呢?元媽的印象很模糊了,元億的童年時光是跟着姥姥度過的,她幾乎沒有參與,所以,有時候她看着元寶哭,逗着元寶笑,陪着元寶鬧,竟然會覺得這種為人母的幸福是陌生的,她一直覺得是元億回饋她的不夠,現在才明白,是自己給元億的太少太少了。
她一直在自責,在懊悔,在害怕,直到那個破屋子傳出了槍響。“人質還活着。”她聽見一個警察這樣說,接着她就看見元億被人抬着出來了。元億渾身是血,了無生氣,蒼白的臉上偏偏左臉頰上有一絲粉紅色,那是她昨天打的。
元媽當即腿下一軟,倒了下去。
救護車先停在了招遠縣人民醫院,在醫院簡單對元億的傷處包紮固定后,元億又被連夜被轉到了T市的醫院,在經過那段坑坑窪窪的山路時,元億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看着元媽,說了一句:“媽媽,我疼。”
元媽頓時失聲痛哭,她從來沒有當著陌生人這麼失態過,可元億那句無意識的話就像戳中了她的心窩子一般。
元爸也在一旁抹眼淚,說道:“我們對不起這孩子啊,以後,讓易遲好好疼愛她吧。”
元億大難不死,元媽心裏卻有了疙瘩,總覺得自己沒臉面見元億和易遲,這幾日在醫院,她固執地守着,卻又不願靠近女兒。現在元億醒了,她有些慌張,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更不知道元億是否還能原諒她。
所以,聽到姐姐這樣問她,她有些自嘲,這樣的情況下,她哪裏還敢管兩人的感□□呢?
周櫻還是了解周枚的,這些天妹妹的異常她都看在眼裏,可這樣下去也不是事兒,兩人到底是母女,既然周枚知道錯了,就該好好跟女兒道歉,可她是個要臉面的人,跟女兒也開不了這口,繼續僵持着,就等着元億離她越來越遠吧。
“一句對不起有什麼說不出來的?”周櫻的母女關係十分親近,開始以自身經驗教導周枚:“你把元億當成元寶,你把元爸摔了碰了,不馬上抱着說對不起嗎?還要親一親哄一哄,都是你的女兒,對着元億怎麼這麼難?”
“我……”周枚張了張嘴。
“歸根結底,你跟元億不熟。”周櫻替周枚說道:“你說說你,以前我們說過你多少次,說你這樣對元億不行,你不聽,現在後悔了吧?什麼叫親子關係?你得先親近她,你把人家推那麼遠,還指望人家跟你好,可能嗎?”
“你少說兩句。”周枚面子上有些掛不住,瞪了周櫻一眼,說道:“說解決辦法,辦法。”
“哄唄。”姨媽扔出兩個字。
“她二十多歲的人了,我怎麼哄?”元媽手足無措。
“二十多歲怎麼了?誰還不是個寶寶了?你看何歡都當媽了,三十歲的人了,在我面前還不是哼哼唧唧的,還跟她家小東西吃我的醋。孩子就是孩子,多大了也是孩子。”周櫻拍拍周枚的手,說道:“就說了嘛,你把她當元寶不就行了?”
元媽暫停說話,大概在想如何像哄元寶一樣哄元億,然後她面露難色,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做不到。”
周櫻一拍大腿:“去跟易遲請教,她才是最會哄元億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