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靠着四處投稿,陳默終於在一家做網絡文學的網站,找到了一個當固定寫手的工作,也陸續發表了幾篇小說,為此他和顧野邵峰他們,喝了好幾回酒,說了很多關於追尋理想的夢話和醉話。

那天他們幾個出去吃飯,顧野私下裏,還和陳默很正式地道了個歉,他說老A這事是把哥們兒害了,本來是想讓他財色兼收的,沒成想辦成這樣。

陳默聽他這麼說笑了起來,他說很慶幸他和梅蘭讓他認識了Amanda,他覺得Amanda應該是他認識的女的裏頭,和他最聊得來的,可能別人來了,他還不太適應呢。

顧野聽了陳默的回答,一臉壞笑地拖長聲音說道:“我說的嘛,你這黑不提白不提的,我還怕你抹不開面子,想和你說要是不願她住着,就甭拘着跟她說,原來,你這境界高了去了,過上精神二人世界了啊。”

陳默說道:“女孩確實挺能幹的,現在去了一個很出名的《旅行者》雜誌,專門做旅行攝影的,她還推薦我為他們雜誌做遊記撰稿,要是這份工作做好了,就是專職的了,所以我們現在,”陳默笑了一下,接著說道:“還不單單是她租我房子,還有工作關係了。”

顧野搖搖頭,笑着連連說道:“沒想到,沒想到,哎,”他忽然話鋒一轉,一臉邪惡地靠近陳默壓低聲音道:“那你就,沒想過把她變過來?這麼一漂亮姑娘,難得和你還這麼談得來,太可惜了。”

陳默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又來這一套,低俗。我告訴你,我這現在,跟人家處得跟挺好的哥們似的,那種事我根本都沒法想,你說,你想過和胖子拉個手。。。”

陳默還沒有說完,顧野就渾身一激靈,把手擺得跟撥浪鼓似的,連連說道:“哥,大哥,我錯了,真錯了,這事當我沒說成嗎?

兩個人都覺得陳默說的畫面又驚悚,又搞笑,都不由自主地大聲笑了起來,笑完,顧野頗有些感慨地說道:“好啊好啊,其實,咱們啊,開心是最重要的。”

“對,開心,才是最重要的。”陳默拍着顧野的肩膀說道。

陳默因為給Amanda的攝影照片寫的幾篇稿子,得到了雜誌社的認可,成為了專職作者,在雜誌社,他一干就是五年,他很喜歡這份工作,喜歡每天,都和自己的夢想在一起的感覺,喜歡每天,穿過陌生而迷人的街道,在你無法預知的地點,看見和你完全不一樣的人,體會和你完全不一樣的人生,陳默終於知道,什麼,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雄心勃勃的顧野,這幾年投身股市,先是大賺了一筆,然後是賠了一筆更大的,最後,踏踏實實地辭職回家,專心致志地和梅蘭一起,醞釀下一代顧野。

邵峰的公司幾經周折,終於上市了。除了打牌時接送大家的車,由捷達換成了奔馳,沒看出來他有什麼變化。依然抽着“三五“煙,依然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說話時依然愛慢條斯理地挖苦別人,笑起來,按劉磊的話說,依然像個得意的騙子。

劉磊後來去了上海一家鋼鐵國企做副董事長,很有一番大展身手的想法。不過,在陳默他們看來,劉磊好像和自己的企業有仇,尤其是以弄黃國有企業為己任,他沒去兩年,由於國際鋼鐵市場的大蕭條,導致他們公司連年虧損,最後公司不得不全體降薪20%。經過此次事件,陳默他們終於確認,劉磊就是一人間災星,最適合他的地方是把他發往海外,任職美國國企,搞垮美國經濟。

胖子老姚,自從老二誕生,就一直沒有閑着,不是老大病就是老二病,老大老二都沒病了,他又給累病了。於是他發誓健身減肥,半年減了六十多斤,現在已經瘦得如同一道真正的閃電了。

不管過得是快樂還是不快樂,幸福,還是不幸福,陳默他們依然有空就聚聚,那次劉磊從上海回來,大家聚到一起吃飯的時候,劉磊先是看了陳默一眼,問他道:“你最近,沒和琥珀聯繫吧?”

陳默搖搖頭。

劉磊接着道:“那你也不知道她要結婚了吧?”

一桌人聽到劉磊的話,都紛紛停下筷子,看着陳默。

陳默看了他們一眼,笑着道:“怎麼都看着我啊,”說完,還開玩笑似地道:“我只能說,這回還不是我。”

邵峰一點都沒給陳默面子:“我們很慶幸這回還不是你。”

姚光輝馬上跟進:“對,要不我們還得再隨一回份子。”

顧野問道:“和誰啊?不是和林克複了吧?”

劉磊說道:“不是,據說人不錯,我是聽杜薇說的,她去上海出差,我們見了一面,她說的。”

陳默想了想道:“她也應該找個好好愛護她的人了,挺好。”

顧野他們紛紛都以各自激烈的表情,表示了他們對陳默的話根本不相信。

陳默一愣,問道:“怎麼了?”

顧野說道:“那次同學十年聚會,是十周年那次吧?”他問老邵。

邵峰點點頭:“對,我們和老詹喝茶去了那次。”

陳默一臉疑惑地看着他們,然後好像想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次怎麼了?”

劉磊說道:“你那次唱完卡拉OK喝高了,打電話讓我們都過來,還記得嗎?”

陳默搖搖頭:“不記得了,不就是喝高了嗎?我好像,記得是你們把我送回家,我就睡了啊。不是嗎?”

“得了吧你,”老姚一臉的鄙夷,說道:“你丫在卡拉ok門口,拿着瓶酒哭着喊着要琥珀,說什麼這輩子再也不見了,頭一次見你喝成那德行。”

劉磊也是沒好氣地說道:“那你更不記得,你丫在那裏喊什麼‘山無陵,天地合’的吧,我剛開始還沒聽出來,說你這詞還他媽挺熟的,好像在哪兒聽過,後來才醒過悶來,你丫還看《還珠格格》啊?”

“也就是那次吧,我們才知道,琥珀,其實你心裏一直都有,你就沒斷過,對吧?”顧野說道。

陳默徹底目瞪口呆了:“這事,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啊?”他懊惱地一閉眼,然後挨個人看了一眼,加着小心說道:“我還說什麼了?”

邵峰道:“你說的多了去了,我們四個人都勸不住你,好不容易把你弄上的車。就差讓胖子學琥珀說話了,讓你回家了。”

陳默一拍桌子:“你們丫太壞了!後來為什麼沒人說我喝成這樣了?”

顧野他們四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臉的壞笑,異口同聲地拖長聲道:“我們怕你——不好意思~。”

陳默無奈地笑了笑,他不記得他們幾個後來又聊了什麼,他只記得,那天他的腦海里,都是琥珀站在校園的操場上,對他說出那句“不”時的樣子。

等陳默吃完飯回到家,已經是半夜了。

他剛一進家門,就意外地發現,老A正在廚房裏,哼着歌煮着方便麵。

陳默扒着廚房的小門,看着Amanda在廚房裏忙活,她把頭髮高高地梳成了一個丸子頭,穿着件淡藍色的小睡衣,在那裏歡快地切着蔥花和西紅柿,她切得很細很碎,切好以後,把東西一股腦地投進已經快煮好面的鍋里,然後抄起一個白瓷勺,站在那裏嘗着麵湯的鹹淡,這時,她才發現已經站在那裏的陳默,她隨手把勺子往灶台上的藍花瓷碗裏一放,頭也沒回地問道:“這麼晚才回來?”

陳默正出神地看着她在那裏煮麵,聽到她問話,忙回過神來道:“嗯,我哥們從上海回來了,聚聚。”說完,他把手裏的一個飯盒遞了過去:“正好給你來個菜。”

Amanda把手順着牛仔褲的兩邊蹭了蹭,走到門口接過飯盒,笑着道:“這麼好?”她一打開飯盒,看到裏面是半盒炸得焦黃,臭香氣熏天的紹興臭豆腐,不由得“哇”地叫了一聲。

陳默看着她笑道:“我哥們說,在上海的時候他去了趟紹興,說炸臭豆腐是那裏的特產,很有特色。這次回來,就拉我們去個紹興館子吃飯,說要讓我們嘗嘗,這炸臭豆腐端上來時那個味兒啊,就他吃了點,我們都不行,顧野說你是紹興人,正好給你帶回來。”

Amanda帶着懷念一般的表情,深深吸着飯盒裏的味道,然後幸福感十足地對陳默說道:“真是我們那裏的味道啊,好久都沒吃過了。”說完,她還調皮地把飯盒往陳默鼻子底下一放:“再來點?”

陳默條件反射一般地“啪”地往後一躲,連連說道:“謝了謝了,這就是給你的,您獨自享用吧。”

Amanda“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完說道:“那,你要是還不睡的,陪我把飯吃了,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呢。”

在客廳的餐桌上,Amanda一邊大口地吃着面,狼吞虎咽地吃着炸臭豆腐,搞得陳默直說:“別噎着別噎着,您這又是一天沒吃飯啊?”

她回答道:“沒怎麼吃,趁着春天今兒天好,坐火車拍花海去了。”說完,她放下筷子,到屋子裏拿出自己的相機,遞給陳默:“給你看看。”

陳默拿過相機,一張一張地翻看着,這時,Amanda一邊吃面一邊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對了,我已經和雜誌社說好了,我想過完這個月就辭了。”

陳默沒聽清,問道:“什麼?”

老A放下筷子,看着陳默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說,過了這個月,我就辭。”

陳默吃驚地“啊”了一聲,看樣子老A的話讓他有些猝不及防,他連忙放下相機問道:“怎麼了?什麼事你又要辭職啊?不是去年剛給你漲了獎金提成嗎?”

老A搖搖頭,從桌上拿過一封信,推到陳默面前,說道:“《美國國家地理》給我來信了,聘我擔任他們亞太地區的攝影記者,讓我下個月報到,他們的總部在上海。”

陳默拿起信看了看,然後抬起頭笑着道:“這可真是個好消息了,恭喜啊,你拍了這麼多年,總算熬出來了。”他又看看信,慢慢說道:“這麼說,你這下個月,就要去上海了?”

“對。”老A吃完了面,正在拿着勺子喝湯,喝了幾口湯,把勺子往碗裏一撂,長舒了一口氣,心滿意足地嘆着氣說道:“哎呀,吃飽的感覺真好。”

這時,陳默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翻着桌子上的東西,然後拿出一張夾在筆記本中的圖片,遞給老A,問道:“想請你幫我個忙,你幫我看看,能知道這張圖片,是在什麼地方拍的嗎?”

老A仔細地審視着圖片,搖搖頭,說道:“這個看不太出來,我猜,應該是在靠近兩極附近的地方吧,”她指點着照片和陳默說道:“像這樣這麼純凈的星空,除了新西蘭和加拿大,大致就只有會出現在南北兩極了,而且這裏積雪這麼厚,不像有四季變化的地方。”

老A把圖片還給陳默問道:“怎麼,你現在也喜歡攝影了?你不是說你是相機盲嗎?”

陳默接過圖片,凝視着那片積雪之上,晴朗的星空,喃喃地說道:“這是,我唯一見過的,山無陵,天地合的地方。”

“嗯?”Amanda皺起了眉頭,帶着完全的不解與疑惑,飛快地問道:“什麼?你看的是這個?”

陳默抬起頭,笑了笑,突然問她道:“想不想聽個故事?”

陳默講起了他和琥珀的故事,從頭說起,他已經忘記了說完是什麼時候了,只記得Amanda一根接一根地,吸着她細長的白色捲煙,香煙瀰漫的煙霧,在桌子上,在陳默與她之間,緩慢地遊盪,像是一場,可以隨時召之即來,卻已經無法揮之即去的回憶。

等陳默說完,兩人之間,是一片彼此都不想打破的沉默。最後,Amanda坐直身子,慢慢弄熄手中的煙頭,輕輕地喃喃自語道:“原來是這樣。”

陳默沒有說話。

“有沒有人說過,”Amanda字斟句酌地慢慢說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像一個孩子?”

陳默笑了起來。

“說過,一個,是我的前妻,一個,是我曾經的女朋友,一個,就是坐在我對面現在的你。”

陳默和Amanda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玩的笑話一樣,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那你,”笑過之後,Amanda忽然側着頭,接着輕聲問道:“即使知道了有這麼個地方,你又能怎麼樣呢?你說的那個琥珀,不是已經要結婚了嗎?我不明白,你,還想挽回什麼呢?”

陳默笑笑,想了一下說道:“不是為她,是為我自己。”

Amanda看着陳默,慢慢地搖搖頭,“我不明白。”她說道。

陳默看着Amanda,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聽見自己說:“為了,讓自己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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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經過的旅人之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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