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們都是壞人
她要縫紉的掃帚,被掉在了她的左腳邊上了。
我看見她正在給男孩耳朵下面的那塊脖子邊,上碘酒。
我淚盈盈眼巴巴的看着男孩,原來他的脖子邊也受傷了啊!
啞巴媽一邊給男孩脖子邊上碘酒,一邊語氣惡劣非常大聲,嘟嘟囔囔的說,“也不知道他這脖子邊,耳朵邊上,還有身上青青紫紫的傷,是哪個龜孫子弄的。我問他他也不應。巒巒奶你說,他是不是一個啞巴啊?唉~!難道,我這一生,就跟啞巴結緣了嗎?”
啞巴媽攪動着嘴,痛苦的說。
“不是的,你別瞎想哈。”
啞巴媽突然說,“要是不是的話,那我按他傷口這麼疼,他咋連吭都不吭一聲?”
我呆住了,連忙抬頭,看向她的手指。
奶奶聽后被嚇了一跳,連忙把手上的掃帚一扔,大跨步過去,一下子揮掉她的手,大喝道,“你瘋了嗎?阿鳳她媽!”
她的手被揮下,男孩的耳朵尖上,果然汩汩的往下流着血,就像染缸里的水,被倒了出來潑墨一樣。
我半推半倒的將門打了開來,傷心的叫了聲,“奶~!”
從那天起,我就再也沒有到自家廁所里了,時隔兩天了。
因為我對那個黃頭髮,男孩充滿了愧疚,很怕見到他。
其實我很想很想跟他說聲對不起,每當想起那個男孩,難過和那聲對不起,在我胸膛里掙扎着,快要衝涌而出。
我多想跟他說聲對不起啊!我感受到了自己的討厭。
晚上上廁所的時候,我明明知道他不再了,大晚上的他根本不在我們家廁所里了。
可是我就是不敢進,而是蹲在廁所的外圍,尿尿。眼睛複雜的看着廁所。
愧疚真是一個折磨人的東西!
這天早上天空終於肯放晴了。
我蹲在自家的大路邊,手裏拿着一根短短的小棍棍,在潮濕的泥土上畫星星。
這是我最愛畫的圖,因為畫其他的我都畫的四不像,只有畫星星我才能畫的周正。
突然那邊的談話聲,引起了我的注意。
“告訴我你家在哪兒,我趁啞巴爸啞巴媽不在家送你回家。”和偉爸說。
和偉爸的身後,還蹲着幾個叔叔呢,不知道為何,他們都不明意味的笑着。
“你是不是不會說話,要是不會說,你把你家的地址寫下來也行。”說話,和偉爸爸低下頭,眼睛四處溜達着,他在尋找着我手裏的小木棍。
那幾個他後面蹲着的叔叔也扭身很熱情的尋找着,嘴裏都帶着笑。
我眼睛睜大,發亮的看着和偉爸,一瞬間眼睛裏全是他,覺得和偉爸真是一個好人!
和偉爸把小木棍插到男孩的手中。
男孩就是一動不動,不去按着他的意思寫自己家的地址。
和偉爸一遍一遍的誘哄着。
我看着心裏着急,心想這男孩可不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啊!
在我目光炯炯的注視下,男孩終於拿起手中的木棍輕輕的寫着。
叔叔們都一臉的心喜。
可是等他寫完后,和偉爸趕緊湊過來看,他竟然說認不得,他轉頭問其他叔叔,其他叔叔從他在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去看了,他們都茫然的輕輕搖頭,也說認不得他寫的是什麼。
有一個叔叔甚至說,男孩寫的根本不是字。
於是和偉爸爸又笑着勸到,“你再寫一遍。”
於是男孩又寫了。
但是和偉爸爸還是說看不出他寫的是什麼,又轉頭問其他叔叔,其他叔叔還是直搖頭。
和偉爸爸開始歪着頭,努力看地上的字,他琢磨了半天。
看他臉上的表情,他好像能琢磨出個一二。
我看着直着急。
其他叔叔也安靜的湊過來,圍着字努力的分辨。
和偉爸琢磨了半天終於說出來了,“四。是不是四?你寫的是不是四?你難道是四川人?”
他仰頭瞪着疑惑的眼,看着男孩,但是男孩金黃色的頭髮,在陽光的照耀下是那樣的耀眼。
這個答案,我都覺得不可能,而着急的慌。
我再也按捺不住了,我彎着腰就要站起身來,準備幫着叔叔們一起辨認,這樣叔叔們知道了男孩的地址了就可以帶他回家了!
可,可是男孩轉身走了!
我直為他覺得惋惜,很惋惜!覺得很驚險,他本來可以逃走的,趁着啞巴爸啞巴媽沒回來,結果遺憾惋惜的是他沒有把握住這次難得的機會,不知道他們有機會還會不會幫助男孩了。
我為他遺憾難過着。
雖然我小,但是我小小的心臟也多少能夠知道,能夠感受到,他被困在這個陌生的村子裏的害怕。
“本來想試試他有沒有逃跑的心,果然是一個傻子。估計被人灌了葯灌傻了。”
一個聲音傳來,對,就是剛才的那邊,我聽后愣愣的看着他們,看着他們的嘴臉。
然後,我突然警惕慌張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不敢馬上走,站了一下,一小下,再也忍住不了,急切又有顧忌的往啞巴家走,索性他們沒有注意到我。
我心裏顫抖着,慌慌張張,腦海里什麼也不想,只想快點快點告訴那個男孩,我心裏只急切的怕那個男孩上他們的當,不能告訴他們地址,不然你可就慘了。
我要趕緊告訴他。我嘴憋着氣,眼睛閃爍着,心裏一跳一跳的都是緊張。
那是我第一次與壞人抗衡,對於小小的我來說,那是一種抗衡,我害怕,我背離着壞人,自己單槍匹馬的做一件事。
燕子靠在門前吃菜瓜,看見我來了,抬着頭笑着,看樣子要跟我說話。
我沒理那麼多,就急急的開口問道,“燕子你們家買來的那個男孩呢?”
“他啊,不知道。”
我立即衝進了他們的屋裏。
我走過去,直接在他們每間屋的門前,伸着頭,着急的尋找着那個男孩的身影。
弄得脾氣本來就不好的從小小兒麻痹症的臭臭,看着我這樣不禮貌的站在他們這個門前,伸着頭看,又走到他們家另一個門前伸着頭往裏面看,在我折回來經過他躺着的放在客廳里的床時,他終於忍不住,沖我“嗚嗚嗯嗯”的叫,身體一撅一撅的顯然很生氣。
我視若無睹。
雲祥閑適的靠在堂屋門邊,嘴裏還含着菜瓜,嚼啊嚼的問我,“你有什麼事嗎?”
“你們家買來的那個男孩呢?”
“你找他?”她皺着眉突然煩躁的問我。又回答說,“他在菜園裏掰棉花。”
我沒有來得急道謝,就風一樣的衝出去。
我和農村別的娃兒,有點不同的是,就是我特別的禮貌。
農村娃,一般都不會說謝謝,或者對不起,要是她碰砸了你的東西,或是愧疚的低着頭,或是憂鬱的撇去一眼。我不一樣了,我就會說對不起。
謝謝是我經常說的,恐怕只有這次沒說了。
自從小時候,我那特別漂亮,特別時髦的小姑回來,她哄着我,抱着我在河邊坐着曬太陽,她告訴我,當別人給予你東西的時候,你一定要說謝謝,這樣別人就會覺得你懂事,說不定下次還給;當你把別人的東西不小心弄掉地下時,你就說對不起。
小姑交給我的各種禮貌行為,我都奉行着,並且覺得開心,有種驕傲自豪。
就在啞巴家的門前,有一個大菜園,菜園盡頭是別人的水泥房子。
我看見菜園外的兩棵樹上,綁着一根長長的竹棍,竹棍上斜靠着,棉花叉。
有好幾排竹棍上,都斜靠着棉花叉,還有菜園盡頭的水泥房子后牆上,也斜靠着棉花叉,棉花叉上面是果實,它們吐着白花花的棉絲等着人去揪它出來。
男孩就在菜園入口的第一排,竹竿前摘着棉花,我剛才竟然沒看見他。
我跑過來,還沒有喘口氣就急急的說,“你不能告訴那些叔叔們你的家在哪兒,他們是壞人他們想試試你有沒有逃跑的心,如果有的話他們就會立即告訴啞巴爸啞巴媽,到時你就慘了。”
這一連聲的話,我都是腆着肚子,沒有喘一口氣說的。
男孩還是安靜的掰着棉花,好像沒聽見。
我眼睛緊緊的看着他的後腦勺,“你聽見沒?你不能......”我氣還沒完全喘勻,又急急的說了一遍。
太陽的顏色,也許過於明亮變得暗沉了,變成了沒那麼刺眼的暖黃色,照在這個菜園上,照在我們兩個孩子上。
我因為累而俯着身,腦袋抬起,眼睛緊緊的盯着那個男孩的背影,固執的要他說一句話,這樣我這顆掛着的心才放心。
變得暖黃色的光輝,照在男孩安靜的側臉上,或許他的臉上有什麼變化了,只不過這種變化很細微,或者很快。
這都跟他現在的處境有關,跟他的遭遇有關或許,他的心現在或許是沉靜的,因為沉靜是對他面對這個情況最好的偽裝,保護自己的偽裝,其實他現在的處境很害怕,或者自從他被人販子帶走了,他就很害怕。
我走過來,和他一起掰棉花,轉頭看着他,“你有沒有吃菜瓜?我看見燕子,雲祥,還有臭臭都在吃菜瓜,她們有沒有給你吃?”
男孩兒不說話依舊安靜着。
我眼睛一轉,“你沒有吃吧?”我看着他的嘴,發現沒有任何的痕迹。
“哼,我看見臭臭手裏拿着兩個菜瓜,那另一個菜瓜肯定是你的。她們欺負你。哼,祝臭臭越來越胖。”我笑嘻嘻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