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床底下放風箏……
我又是高興又是傷心。
我高興的是我覺得奶奶還記得我,並不是像大姑說的奶奶不記得我了;傷心的是奶奶現在生病變成了這麼一個脆弱的樣子。
我忽然想問一句:奶你還知道我是誰嗎?但是我的心裏又膽怯着。
我告訴自己自己心裏的那點感覺是對的,奶奶還記得我,不然就不會知道我傷心,伸手撫摸我的頭輕輕的安慰我了。
我頭抵在奶奶的腿上,很安靜很安靜。
“巒巒,巒巒,巒巒。”
外面有人在叫我,我看過去見是柳知業,他躲在我們家牆后叫着我。
上次的那個畫面忽然浮現在我的腦中,我害怕上次的事情重演。
我看着他,猶豫着準備走出去看看他。
可能我發獃加上猶豫的時間太長了,中間又沒對門外喊我的柳知業說一句話,柳知業等了一會兒,然後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
我獃獃的看着他走來,他的眼睛裏閃爍着明顯的害怕,和恐懼。
柳知業走進來,可以看得出他是不自然的。
面對上次和他媽媽對峙的安巒的姑姑,甚至是爺爺奶奶他感覺到不自在,所以都沒怎麼看他們,只是目光不經意的掠過,就直直的看向他要找的中心。
他向她歪着頭,向她開口說道:“巒巒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低頭猶豫着看着我的奶奶,我不捨得離開奶奶,哪怕只是短暫的一小會兒——那是害怕即將失去奶奶的恐懼。
柳知業的手已經搭上我的胳膊了。
我考慮到他腿上那麼嚴重的傷,都是因為我。愧疚感霸佔着我的心,就跟他出去一趟吧,跟他說清楚,他會理解我的。
他不停的拉着我要往外走,我顧及他的傷處,身體順着他動了動。
爺爺手裏端着一碗奶粉走了進來。
我被柳知業一瘸一拐的拉着走了出去。
他拉着我直直的走了出去,然後轉彎。
我好奇他要帶我去哪。
柳知業拉着我在他們家屋的左側停下。
湛藍的天空下,太陽那麼明亮的照着大地,把一切都照的幾乎透明。
一片安靜之中,只有風輕輕的吹過,使乾枯的樹葉發出悅耳動聽的“滋滋啦啦”聲。
我疑惑的環視四周,不知道柳知業帶我來是要看什麼東西。
正準備開口尋問,就立即聽到了“嗚嗚嗯嗯”聲,聲音是從我的前方傳來。
柳知業慢慢吞吞的,踩着滿地的枯葉走過去,從一個菜園的柵欄里拉出了一隻小狗,然後努力的抱到我面前。
怪不得柳知業剛才眼睛也在尋找呢,原來他藏起來的小狗,不再那個位置好好的待着,而跑到別人的菜園子裏了。
這是一隻黑色的小狗,全身黑,只有一雙前爪和一雙后爪是白色的。
我定定的站着,從看見柳知業從菜園裏拉着狗的兩隻胳膊,把它拖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笑的見牙不見眼了。
柳知業拎着小狗的兩隻胳膊對着我笑。
這隻小狗竟然胖乎乎的,被柳知業拎着兩隻胳膊,圓滾滾粉嫩嫩的肚皮,毫無遮攔的露在外面,這樣子可愛極了。
柳知業將可愛的小狗左右晃了晃,小狗圓滾滾的肚子就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着光。
“一隻狗。”我帶着滿臉驚喜的看着小狗,忙一步跨過去從他手裏抓過。
她將狗疼惜的放在地上,來回揉揉它的頭,又來回捋捋它身上短促的黑毛。
小狗急切的扇着尾巴,過來舔我的手。
我把它架起又放下,還來回扭動着它的身體教它跳舞。
柳知業蹲在我的左邊,看着我跟小狗玩耍。
“你這幾天怎麼不找我玩了?”柳知業的語氣裏帶着被忽略的委屈。
一向做事喜歡解釋的我竟然出奇的沒有解釋。
我只是停頓了一下,臉上有着歉意。
然後又繼續玩自己的。
我把小狗放下,一雙眼睛緊緊的跟着小狗,它要是跑遠了我就跳過去追。
我把小狗抱到一堆橫七豎八倒着的磚塊前。
一隻手熟練的給小狗壘着窩,一隻手忙按在小狗的身上怕它跑掉了。
柳知業和我一起給小狗壘房子。
我們的動作都很嫻熟,顯然做過了好幾十遍了。
其實,這已經不是我們第一次收養小狗了,這裏每到小狗繁殖季節,你就會每天看見好多的小狗被遺棄在某個角落。
殘忍的就扔到河邊,好些的就扔到柴禾垛前。
我和柳知業會細心的聽着它們的叫聲,去尋找它們,然後我們就一起收養它們,一起養育。
無論是我們誰收養的小狗,都是我們兩個收養的小狗,我們會悉心的養育它們。
有時我們會一起喂它,但是我們不可能每頓飯吃的都是同步,有時我去喂的時候,發現那裏已經有食物了。
我們悉心養的這些小狗,都沒有被我們養到長大,因為它們最後的結局都是,掙出我們給它壘的房子,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我出神的看着這隻,又被我們困在房子裏的小狗,奇怪的問,“柳知業為什麼我們每一次養狗,它們過不了多久都會跑沒見啊?”
柳知業也是感到奇怪,他想了想,“可能是被小朋友們拿走了吧。”
“拿走最好。這樣小狗就有一個家了他們會善待它的。可是,我沒見過哪個朋友家有我們養的小狗啊?”
“可能它們自己跑走了吧?”
“它們為什麼跑走?在這裏多好啊,不用餓肚子我們會養它。”
“不知道了。可能它們不希望我們養,這樣會圈固它們的自由。”
我一遍遍撫摸着小狗,一邊在心裏說話:“小狗啊小狗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我把快要爬出來的小狗,又放到它的小房裏。
小狗不滿的唔唔嗯嗯的叫。
小爪子非要往上扒着,希望爬出去。
我摸着它的頭安撫它,專心致志的看着它。
“巒巒走。”柳知業拉起我的手,就帶着我一瘸一拐的艱難跑起來。
他跑起來一顛一顛的,這樣帶着我也是上下一顛的。
我不知道他這麼急切的拉着我跑起來,是要把我拉回家帶給我什麼驚喜。
我狐疑着,但是不敢掙扎後退。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我不能再陪着他玩的心事呢!
我被他撂在院子裏,看着兩米處的柳知業一邊壓着壓井裏的水,一邊快速的洗着手。
他的手勁特別的大,洗手的時候把水花衝到了兩邊。
“你也過來洗洗手啊,不然會有細菌。”
我走過去,他壓着水我洗着手。
彼此抬起頭不知為何都笑的這麼的開心。
柳知業轉身兀自走進了屋,回頭卻見我呆呆傻傻的看着他,並沒有跟上來,他奇怪的看着我。
我慢吞吞的走過去。
柳知業一直調着台。
我現在不知道他喜歡什麼台了,明明我已經聽見了他最喜歡看的《鎧甲勇士》的聲音,可是他還是把台調走了。
沉默不語的我,抬起頭奇怪的看着他。
他一直看着電視,不知道還要找什麼好看的。
柳知業揚着嘴笑了,“天上掉下來個豬八戒。”
我聽後果然抬頭,看着電視上面演繹着的“天上掉下來個豬八戒”。
耳朵里是豬八戒喜氣的聲音,可是不知怎麼滴就是感染不了我。
我的心卻是寂寥的慌亂的,我的心擔心着奶奶。
我終於忍不住心裏的擔心開了口:“我要回家了,我要看我的奶。我,我奶生病了,我要好好看着她。”
我說著沒看他就轉身,迫不及待揮着胳膊狂跑了出去。
“哎,等等我。我也跟着你一起去。”我開始還以為他要叫住我,我沒想到他會說出後面那句話。
我詫異的轉頭,愣愣的等待着他。
柳知業將門匆匆的別上。
我蹲在奶奶的床邊,拉着她的手來摩挲着我的臉。這是這些日子我常對她的動作。
每當我感受到奶奶手上傳來的溫度,我就忽然覺得好安心好幸福。
可愛的奶奶,有時會吃力的低着頭看着我。
每當這時,我就會仰着頭衝著她傻笑。
“我手上的皮不滑,會把你弄疼的。”奶奶竟然說了一句這麼明智的話。
我心喜的看着奶奶。
柳知業走了過來,尋了一個凳子,坐在奶奶的腿邊,我的後面。
他一雙眼睛看着奶奶。
剛才我看見了他向我投來的疑惑眼神,不過我沒心理準備向他解答他的疑惑。
奶奶好奇的看着他。
奶奶的手慢慢的抬起來指着小明問,“他是誰?”
我的心聽到奶奶的話后一沉,然後心裏陣陣的發涼。
我此時沒辦法騙自己了,奶奶用一句問號,打破了我的自欺欺人。
奶奶竟然問柳知業是誰……
我喉嚨像是堵住了,我有些難以回答奶奶的話。
“您好!我叫小明。是啞巴家討來的孩子。”
奶奶仍疑惑的看着他。
爺爺走了過來手裏搬着一個板凳,坐在堂門前曬太陽。
我笑着說:“爺你給我們講故事吧?”
我又回頭笑嘻嘻的看着柳知業,“我爺最會講故事了!”
“是嗎,爺爺會講故事?”
我匆忙的點頭。
柳知業又說:“我也會講故事。不過我更喜歡聽爺爺講故事。等爺爺講完了我就給你們講我知道的故事。好嗎?”
“你會講什麼故事?”我一臉的好奇,有些不信。
“你怎麼這樣子看着我?一臉的不信?你忘了嗎,我之前給你講過故事的。你這麼快就不記得了?”柳知業臉上顯出小小的失望。
我翻着眼睛想了想,好像柳知業還真的有給我講過,而且還好像很精彩的。
他告訴我他講的都是雲祥課本上的故事,但是無論如何都很精彩,我聽的很投入。真的很精彩。
我想到了一下子興奮起來,“好,我爺先講,然後你講!然後我想想我有沒有什麼故事,講給你們聽。”我的眼睛溫柔的看着奶奶。
其實,我最喜歡聽爺爺講故事了,即使爺爺講的不好聽,我也覺得很享受,何況爺爺講的真的很好聽。
每當爺爺講故事我都能被帶進去。
爺爺說他有一個朋友,性格開朗活潑,他總是愛給朋友們講笑話。
朋友們每一次都能被他講的笑話逗笑。
好朋友突然生病了,而且得了絕症。
爺爺提着東西去看他,他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但是一雙眼睛卻還是和以前一樣,很是炯炯有神。
爺爺坐在他床邊問他病怎麼樣了,他卻是像以前不知道自己得病一樣,笑着對爺爺說:床底下放風箏起不來。
“爺,床底下放風箏起不來是什麼意思啊?”
“意思就是說他病的已經起不來了。”
“那到最後他有沒有好啊?”
“最後死了。”
“啊~!”
“不過他還是硬活了五年,本來說當年就不行的。”
“看來心態好還是很重要呀。”柳知業感慨。
“床底下放風箏起不來。床底下放風箏起不來。”一片唏噓的安靜之中,一直不說話的奶奶,嘴裏喃喃着這句話。
我疑惑的看着奶奶,然後難過不已,之後我們三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