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屍樹
祭台四周留在地上的腳印雖然雜亂，但大都朝着一個方向，後山。
尋着那些腳印的方向一直到了長貴家屋后，看着腳印一路往上進了後山的林子裏，我確信這些人一定是去了後山。
想着上次的經歷心裏生起寒意，若不是必要，我真不想去這後山。深一腳淺一腳的踏進林子裏，僅有的一點月光被黑暗吞噬，我不得不藉著手機的光一路往山上爬。
光線很暗，路卻比之前好走，一條被強踩出來的小路徑直而上，小路兩側時不時的出現幾條白布，看起來像是他們上山匆忙，喪服被樹枝掛住顧不上取，強拉猛拽。
十多分鐘后，山頂只有幾步之遙，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樹出現在眼前，可看到樹冠的那一刻，我一怵，捂着嘴跑到就近的灌木叢後面，膝蓋一軟坐到地上的時候已是滿頭冷汗。
出現在眼前的一幕一時不知如何形容，只有鋪天蓋地的恐懼和着空氣中的腥臭味兒一涌而來。
良久，我趴在地上緩緩往上移動了幾米，輕扒開擋在我前面的灌木枝再次看到那棵大樹。
眼前的樹哪兒還能稱之為樹，說是停屍坪也不為過。
一條條白布雜亂的從樹上垂下，每一條白布上都掛着一具屍體，掛滿屍體的大樹隨着風一晃蕩屍體就撞到一起，那些被白布勒住脖子的屍體好像隨時會掉落般。
掛在樹上的人都穿着喪服，好些已經破爛不堪，但從他們的打扮一眼就看出，他們就是聚集在長貴家門口的那些村民。
我出了一手心的汗，腿發軟，眼睜睜看着那些屍體被風吹的四處動，而在那一具具屍體中我看見了楊秀蘭，看見了長貴，看見了紅衣女孩，也看見了師傅。
不同的是，師傅並沒有被掛在樹上，而是背對着我站在樹下，他左手牽着一個小男孩，是樂樂。
師傅他們正對着樹榦，樹榦前有一個女人，她身上裹着一塊血跡斑斑的白布，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像是項圈一樣環在脖子上。我記得這張臉，正是楊秀蘭兇案那晚被割掉失蹤的頭顱。
那個女人墊起腳尖在樹下舞蹈，每一步跳躍便會伸出做蘭花指狀的手蜻蜓點水般觸碰過懸在樹上的屍體，她就像是在一棵垂下千絲萬絛的柳樹下翩翩而舞，熟若無人。
只不過她的每一個動作都顯得僵硬而生疏，像是笨拙的機器。
而那掛了滿樹的屍體對她而言，不過是細柳，不過是飛絮，這是一種怎樣怪異的感覺，我難以言狀。
突然，風停了，她也一停，左腿僵硬的微微抬起，右手正碰到一具掛着的屍體上。
笑容在她臉上出現的僵硬又突兀。
“咯咯咯，咯咯。”
尖銳的笑聲，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她一邊笑着，一邊將右手收回，把指頭上沾着的幾滴血送進了嘴裏，咯咯的笑聲更大了。
“我，美嗎？”
她用舌頭一舔嘴角的一滴血，說起話來更像是破喇叭，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問誰。
她咯咯一聲冷笑，那破喇叭般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陳方忠，你是我的恩人，我還得好好感謝你，要不是你把姚富平的名字打在碑上，來了個‘狸貓換太子’，我哪兒有還陽的機會。”
“既然你都幫我幫到這份兒上了，就幫我最後一步唄，把那個孩子送過來。興許我身體完整了，還能幫幫你。”
“休想！是你說八谷鎮的血債讓姚富平一個人還！我真是愚蠢之極，愚蠢至極啊！”師傅身子一抖一抖的喊道。
“他一個人還？呵呵，他們一村人把我逼上絕路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陳方忠，你別忘了你已經死了！要不是我你現在還能站在我面前嗎？你把那孩子給我，我可以幫你，幫你活下去。”
“師傅已經死了.”
腦子一下亂了，師傅已經死了的話一遍遍在腦海中迴響，什麼都聽不進耳里，只有這句話翻江倒海的竄過。
猛的一下站起身來，“師傅！”
忍不住的大吼聲在山裏有了迴音，背對着我的師傅身子一顫，一邊裹着大衣一邊緩慢的轉過身來，迎上我的目光已是老淚縱橫。
“娃子！”
我幾步跑了上去，看着這個滿臉眼淚的老人心揪在了一塊兒。
“娃子，別過來，師傅臭了。你把樂樂帶上，快走！”
師傅邊喊着邊用力把樂樂往我一推，樂樂緊閉着眼睛，像是夢遊一樣的竄到我前面，此時在師傅身後的那個女人齜起牙齒，眼窩裏淌出血淚，直奔樂樂而來，“陳方忠你真以為你能阻止得了我，今天你們誰也別想走！”
我一把將樂樂抱住，師傅毫不遲疑的轉過身去迎上那個女人，同時從大衣里抽出一把柴刀，平着向著那女人脖子劈去。
她明顯沒有想到師傅的大衣里會藏刀，被劈了個措手不及，師傅這一刀拼足了力氣，一刀下去他連連往左竄了幾步才站住，柴刀還在手中，女人的頭顱被削落滾到了師傅面前。
我怎麼也沒想到師傅會這樣做，震驚剛起又被詭異和恐懼佔據。那個女人頭被削了，脖子上留下碗大的一個樁，竟沒有流一滴血，往我衝來的勢頭不減反增。
這下該輪到我驚慌失措了，連連往後退，那個女人從我面前消失的同時只感覺肩膀一痛，一股暖流從肩膀淌到了背上，淌到了胸膛上，我知道那是血。欲往前掙，樂樂卻被一隻蒼白的手抓住后拽。
危急關頭，我往後猛踹，趁勢把樂樂推了出去，一個倒肘打出去想借勢掙脫，奈何手肘剛一出去，一隻冰涼的手便掐在了我的脖子上，另一隻手抓在我的腹部。
一想到身後是一個連頭都沒有人的‘人’，內心泛起的涼意才是最可怕的，她的兩隻手像是鷹爪一樣，冰冷而有力，我能感覺到脖子上和腹部流出了溫潤的液體。
“師傅。”
我吃力的吐出兩個字，喉嚨就跟卡滿了刺一樣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