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最為心愛的刀
君臣之間,尊卑有別。無論如何,皇上的聖旨擺在面前,按理說哪怕是賜死臣子,臣子也不應有怨言。
但是道理是這個道理,誰又真的會傻兮兮的去死呀!
雲謙淡淡的看了一眼聖旨。
“本王不接此旨,歸根結底還是為了陛下!”
郭公公詫異的看着他。
“為……為了陛下?”
周圍人也目光驚奇,而雲謙身邊的劉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完了,小王爺又要開始忽悠人了。
自從娶了小王妃,小王爺伶牙俐齒的本事見長,那一張嘴簡直能把白的說成黑的,他們夫妻倆真是分毫不讓。
雲謙絲毫不在意周圍的眼光,勾了勾唇,正氣凜然的說道:“若是本王接了這道旨意,豈不是要陷陛下於不義之地,讓陛下背上坑害臣子的罵名?陛下也許是一時糊塗,但是本王寧願抗旨,寧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絕不能接下這道聖旨,做臣子的,怎能讓為君者無法自處?”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清冷的白色身影頭頂着雲王府耀眼的牌匾,遠遠看去是那麼的富有感染力。
一時間,眾人彷彿看見了一個赤膽忠心的臣子,一個正氣凜然的人。
話本子中各種“比干挖心”,“忠臣撞柱”的故事開始在這些人的腦海中翻轉,在他們自我的想像中,已經自動將小王爺升華了。
畢竟吃瓜不嫌事大,全憑本心好惡,特別是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讓他們對小王爺開了濾鏡,天生便向著他幾分。
郭公公被這套說辭唬的一愣一愣的,然而他也不是嚇大的,頓時又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剛想要開口還擊,雲謙卻忽然說道:“若是陛下實在覺得本王呆在着京城中礙眼,那本王就依照祖制,回封地去吧!”
封地……
到嘴的話頓時讓郭公公咽了下去。
雲謙笑眯眯的眼神讓他感覺到了赤裸裸的威脅,作為世襲的一品王爵,於情於理雲小王爺都應當在自己的封地上居住,逢年過節進京朝賀即可,然而皇帝不放心呀!
雲謙居住在京中雲王府,與垂翼軍兩地分隔,本就是為了打消皇帝心頭疑竇,讓他睡個安穩覺,兩相妥協之下才達成的。
如今皇上不按規矩來,直接下旨強勢的想要往雲王府里塞人噁心他,雲謙就直接搬出了“回封地”作為威脅。
臣不可以違抗天子,古來如此;封王應該居住在封地,無召不得入京,也是祖制。
所以……皇上你照量着來吧!
充分領會了雲謙的意思的郭公公頓時苦不堪言,然而對方絲毫要憐惜他的意思也沒有,直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關上了雲王府的大門。
一直趴在門口看熱鬧的大黑沖他“汪汪”叫了兩聲,然後扭着自己的大屁股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郭公公黑了臉色。
他低頭看着手中完好無損的聖旨,感覺連只狗都在嘲諷他。他怕是第一個傳旨竟然沒有把旨意傳出去的人吧?這樣有損顏面的事情,陛下還會留着他嗎?
郭公公不由悲從中來。
……
回到宮中,皇上果然怒摔了一個墨硯,郭公公嚇的跪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
“回封地?!”
“朕看他是早就想要回封地造反去了吧?!”
雲小王爺留在雲夢城之事本是兩人之間一個無言的默契,如今被他如此明了的挑出來,本就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皇帝面色沉鬱,瞥了郭公公一眼,見他嚇成那樣,不由輕嗤了一聲:“沒出息……”
郭公公是哭笑不得,苦不堪言,只得連連告罪。
皇上臉色微凝,忽然輕聲說道:“把聖旨給如意公主送去,這件事情交給她來辦。她不是一直自命不凡?既然接下來交給她監國,那理應為朕分憂。”
見皇上竟然這麼快就息了怒火,郭公公不由鬆了一口氣,不過想起他剛剛的話,暗暗同情起了如意公主。
皇上的這個憂,可不好分啊。
鳳霞宮中,如意公主手中捧着聖旨,臉色卻陰晴不定。
送走了郭公公的梁衡英回來,看見如意公主的樣子,頓時勸慰道:“殿下莫惱,這件事情即使辦不成,大家也知道錯不在您。陛下不是要啟程了嗎?接下來由您監國,這才是大事呀!”
如意公主冷冷一笑,嫵媚的眼波流轉,卻橫生一股厲色。
“若我是個皇子,自然沒有什麼問題。可偏偏我是一個女人,朝臣又因為我監國的事情認為我牝雞司晨,沒有錯處還要挑錯處,更何況是父王這麼明晃晃送過來的最大錯處呢?辦不成這件事……最後只會說我無能。”
越想越氣,如意公主一下子扔了手中的聖旨,明黃色的聖旨滾到了桌子底下,無人問津。
梁衡英皺了皺眉頭說道:“殿下,不如……讓蘇素自己想辦法吧,最想進雲王府的人,可是她自己!”
如意公主眼波微動,緩緩點了點頭,釋然一笑。
“你說的對,不過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我怎麼把那位給忘了?”
“今夜,本宮要去一趟清眠居。”
不論最近朝臣對於皇上讓公主監國和給小王爺塞妓女的騷操作如何吐槽,皇上前往行宮的日程終於還是定了下來。
明日鑾駕起程,南安國脈便落入一個女子手中,這一夜,註定許多人都難以入眠。
清眠居中,夔甘看着眼前戴着黑色斗篷,將整個身子都罩住了的女子,無奈的說道:“如意殿下,我們姑娘已經睡下了。”
安意柳輕輕勾了勾唇。
“哦?是嗎?過了今夜雲夢城會天翻地覆,一切變數都有可能發生,你們姑娘如何安然入夢?”
“咳咳……”
忽然,輕輕的咳嗽聲傳來,只見一個衣衫厚重的女子推着輪椅,緩緩從灌木叢后顯現了清癯的身形。
她清淡的眼眸含了笑意,微微頷首說道:“既然如此,如意殿下過來吧。”
說完之後,她率先轉着輪椅緩緩往遠處而去,安意柳淡淡的吐了一口氣,便跟上了她。
夜晚的風有些寒涼,輪椅上的人依舊穿的厚重,有時安意柳看向她的神色也會有幾分憐憫。
這人活着太不易。
雖然她活着,對別人來說也不易。
澹臺清儀點亮了書房的燈,緩緩將自己推向文集架之旁,看着如意公主笑道:“還未恭喜如意殿下終於要得償所願呢。”
安意柳嗤笑了一聲。
“不用在這裏諷刺我,事實到底如何你我心裏都知曉,父皇是想藉此機會徹底將我踩下去,讓我死心,但我絕不會讓他如願!”
澹臺清儀似乎很感興趣地挑了挑眉頭。
“那如意殿下說說吧,你打算怎麼做?這其中又有什麼是我們可以合作的?”
“我想請你幫一個忙。”安意柳忽然說道:“要怎樣才能讓蘇素嫁入雲王府?”
澹臺清儀露出微微錯愕的神情,隨後“噗嗤”一聲笑了。
“那這可太難了,雲小王爺不願意,你覺得什麼能讓他妥協?這些年來裝作戀慕雲小王爺,想必如意殿下也下了功夫,對此人有所了解吧?”
安意柳咬了咬牙。
澹臺清儀說的沒錯,若是別人有諸多下作手段,諸多把柄可以運作,可是那人是雲謙!本來算計他就要小心翼翼,還不一定能夠成功,更何況是明目張胆的噁心他呢?他若是咽下了這口氣,整個雲王府都矮了一截,所以是不可能的!
就在如意公主臉色越來越差的時候,澹臺清儀忽然說道:“一條路走不通,如意殿下何不換一條路來走?”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安意柳皺了皺眉頭。
澹臺清儀隨手翻着從文集架上拿下來的一本書,勾着唇輕聲說道:“你無非是要解決手中的那道聖旨,牽連到這聖旨上的有兩個人,一個是難磨的雲小王爺,一個是蘇素……既然雲小王爺不好對付,若是另外一個不存在了,那這聖旨,不就也沒意義了嗎?”
她輕輕勾起的眼似乎有些許古惑,與她素來清淡的眉眼形成鮮明的對比,安意柳明顯因為她的話而愣住,皺眉深思起來。
而這時那人淡淡的聲音又傳來。
“天吶如意殿下,我隨口開個玩笑你可千萬不要當真,那位是北齊太子的側妃,想必你也清楚,還是少招惹為妙。”
安意柳回過神來,忽然展顏一笑。
“你和她是不是不對付?”
澹臺清儀微微勾了勾唇。
“當然不是,否則這世上早沒有那個人存在了。在這之前,在下有無數的可能性讓她消失。當然,也包括讓如意殿下你消失。”
安意柳忽然目光一凜。
和澹臺清儀打交道這麼長時間,讓她充分了解了這女人的手段,別看她病病弱弱的,似乎風一吹就會斷氣,然而事實上誰也沒有她狠!
特別是明明清楚前方有陷阱等待着她,她卻還是禁不住想要跳下去。
不論澹臺清怡和她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她都的的確確為她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她忽然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本公主時運不濟,為何就遇上了你?澹臺清儀,我是不是你手中的一把刀?”
澹臺清儀勾唇一笑,清淡的眼窩有月光流轉,輕聲說道:“公主殿下高估自己了,你還算不上是刀,而我的手中只有一把刀。”
“那是一把……我最最心愛的刀。”
她手中的本子上有指甲刻下的印記,在燈火的反射下,隱隱約約可以看出來三個字……
玉盈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