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抉擇
重生成奶團師叔
文/山河不倦
夜深,半凍的雪塊從竹葉滑下,砸在地上發出鬆散的響聲。
月光在皚皚白雪上流淌,反射出刺眼的冷光,方圓百里了無人煙,此時突兀地出現了一道人影,像一團將滅未滅的火,狼狽地燃燒着。
九方淵下意識向聲音發出的地方轉頭,他的動作很慢,只微微側了幾公分就動不了了,頸骨處升起一陣咯吱咯吱的摩擦感。
他眨了眨空洞無神的眼,沒見着一絲光亮,頸側忽而泛起不正常的灼燒感,打破了他腦子裏的渾噩,九方淵隨即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全身經脈盡毀,骨頭被震碎,雙目失明……活脫脫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廢人。
此地名為百妖窟,常年落雪,地底封印了眾多窮凶極惡的妖魔,由四大仙山聯手鎮壓,四周遍佈着法陣禁制,是正道禁地,若是進來了,便只有死路一條。
但九方淵是故意跳進百妖窟的。
今日是泰和真人舉辦往生禮的日子,往生禮是仙山宗門約定俗成的傳統,修者大能隕落之後,其宗門要在三年內宴請仙山眾修者,將隕落修者的骸骨衣冠收斂,葬入百妖窟外的碑林中。
泰和真人因渡劫失敗而隕落,到今日正好滿三年,作為滄雲穹廬前任宗主,他的聲望很高,這場往生禮辦得尤為盛大,邀請了四大仙山近百名修者。
所謂四大仙山,分別是滄雲穹廬、三槎劍峰、渡生書院、奈何醫谷,四大仙山各有所長,滄雲穹廬曾因綜合實力強盛被稱為第一仙山。
九方淵是泰和真人的二徒弟,他天資聰穎根骨絕佳,十歲便築基,擅長法陣咒術,是難得的修行奇才。
除了修行天賦高以外,九方淵還生了一副好皮囊,容貌昳麗,世無其二,當年一劍斬霜寒,名動四仙山,正是風華無雙,見之者無不傾心,戲稱他為仙門第一公子。
仙門第一公子,九方淵默默咀嚼着這幾個字,扯出一絲諷笑。
外人只知道這名號風光,多加艷羨,殊不知盛名之下最容易招惹妒忌,人心難測,比妖魔還險惡。
作為同輩修者中修為最高的人,九方淵頂着“仙門第一公子”的光環,將各宗門佼佼者的光芒盡數掩蓋,無論是滄雲穹廬曾經的第一段十令,還是三槎劍峰不世出的天才曲有顧……都沒了姓名。
但這一切都終止於三年前。
三年前洪荒秘境開啟,仙山眾修者躍躍欲試,九方淵與師兄段十令奉命進入秘境,為了救人,九方淵被數十根寒毒骨釘生生鑿進四肢關節,以至於經脈滯澀,修為盡失,從天之驕子淪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一度重傷將死。
師尊泰和真人聞訊出關,用宗門至寶玉鎮牌行逆天之術,將他從能斃命的銹雪荒刀下拉回,偷活世間又三載。
但玉鎮牌不是俗物,其中蘊藏着強大的力量,玄妙無比,能溝通天地陰陽,並非常人所能駕馭。
泰和真人為了救回九方淵,強行壓制玉鎮牌,幾乎耗盡了自身修為,直接導致了日後渡劫失敗的結果。
九方淵幼時喪母,孑然一身漂泊無依,兒時的記憶模糊,他只記得自己吃了很多苦,直到被泰和真人收為徒弟才好起來,因而對泰和真人產生了孺慕之情,將其當作親近的長輩。
但好景不長,泰和真人對他的態度突然變得頗為古怪,忽冷忽熱,動輒無緣無故打罵,還有幾次差點直接掐死他,九方淵看得出來,泰和真人是真的對他動了殺機。
也正因此,當看見泰和真人耗盡修為替他拔除寒毒骨釘時,九方淵震驚且愧疚,後來泰和真人因渡劫失敗而隕落,他不免將責任歸結於為自己療傷。
自那以後,他便一直在滄雲穹廬偏峰居住,以血作油,為泰和真人點長明魂燈祈福。九方淵平生最討厭虧欠旁人,到了,又欠了一份註定無法償還的債。
寒毒骨釘雖然被拔除了,但那寒毒早已浸入經脈肺腑,根本無法化去,發作起來苦痛難忍。泰和真人知曉后,囑咐九方淵萬不可尋死,活着比什麼都重要,就連渡劫失敗后還惦記着這件事,逼着九方淵指天立誓,就算不想活了也要等參加完他的往生禮。
這成了吊著九方淵活下去的最後一口氣。
滄雲穹廬側峰常年不見暖陽,九方淵夜夜受寒毒之苦,恪守誓言,一等就是三年。
直到昨日段十令帶來往生禮的消息,九方淵才打從心裏覺得解脫,他於這世間了無牽挂,這三年時光權當還債。
九方淵下定決心,想在泰和真人的往生禮上了結一切,卻沒想到會窺見當年洪荒秘境的真相。
——陰暗的、血淋淋的真相。
*
“仙門第一公子?不如仙門第一美人來得貼切。”
“哈哈哈哈,言之有理!”
“九方公子貌美如花,較那姿容出眾的女子還要勝上三分,瞧這身段……”
修者慕強,再好的皮囊,若沒有靈力修為,也只能淪為附庸足下的沉泥,屆時,美便會成為一種錯,人人可磋磨。
淫詞艷語污了耳朵,九方淵眸底閃過一絲不悅,冷冷看着大殿中惡意調侃的人,往生禮即將開始,他不想在此時生事。
“諸位是在談什麼,可否說與本座聽聽?”
段十令玉冠玄衣,站在門口一側,挑着眉似笑非笑,不知已聽了多久。
眾人閉了嘴,突然有人諷刺一笑:“不過是開個玩笑,段宗主不會當真了吧?再者說,淵公子沒有反駁,興許他也喜歡這個新稱號呢。”
聲音耳熟,九方淵抬眼看去,認出了這人是誰,三槎劍峰不世出的奇才曲有顧。
曲有顧是出了名的性情直率,此時會陰陽怪氣說這麼一通,倒是出乎九方淵的意料,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原因,平靜地指名道姓:“曲有顧,我不喜歡。”
曲有顧自詡酒中劍客,行走於世只佩一把劍帶一壺酒,他抱劍而立,聞言遠遠望來,意味不明地輕嗤:“淵公子,竟然知道在下的名字。”
這話頗有些摸不着頭腦,九方淵神色自然,平靜道:“三年前你我曾見過,我記得你。”
許是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曲有顧一怔:“你記得?”
“三年前在洪荒秘境,你撇下三槎劍峰的人來找我,說要討教一二,但我們還未開始比試,你便因收到了宗門傳信匆匆離開。”九方淵頓了頓,無奈道,“我當時答應過你,後來變故突生,實在無法履行承諾,很抱歉。”
曲有顧慢慢站直了身子,抱着劍有些不知所措,他自然知道九方淵口中的變故指的是什麼,連忙道:“無礙,剛才曲某所言多有得罪,煩請見諒。”
言罷,他深深看了九方淵一眼,抱拳拱手,在與九方淵擦肩而過時,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旁邊的段十令,意有所指道:“九方淵,你本不應至此,是……滄雲穹廬毀了你。”
九方淵聞言微愣,轉頭看去時,曲有顧已經取下腰間酒壺,倚着大殿之外的欄杆,像個放蕩不羈的醉鬼,邊喝邊哂:“都是……凡俗人等,到底不配,到底遜色,可憐可嘆可悲,哈哈哈哈……”
烈酒入喉,燒盡所有不甘,那一腔腐朽三年的澀意,盡皆溶在酒中,不足與外人道。
言行舉止啼笑皆非,對天說地指桑罵槐。
曲有顧話裏有話,其中的諷意懂的人自然理解,段十令面色不虞,周身氣勢瞬間凜冽起來。
九方淵修為盡失無法抵抗,被這股力道壓得經脈泛痛,肩骨處中寒毒骨釘的傷口破裂滲血,他吐出一大口血,向一側倒去。
就在此時,一張紙折成的花破空而來,花瓣懸在半空,緩緩綻開,流光從花中傾瀉而出,將段十令身上迸發出的力量抵消乾淨。
殿外兩三米處,衣襟上別了花的青年步履款款,他抬起一雙風流含笑的眼,百無聊賴地掃過眾人,最後停在一襲紅衣之上,再無法移開。
青年從背後環住九方淵,手貼着他腰線曖昧地撫了撫,動作極具情/色意味,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知收斂。
仙門恪守禮儀,青年此番動作放浪形骸,一旁修者瞠目結舌。
九方淵臉色黑沉,因為相貌出眾,他遇見過不少骯髒露骨的試探,但從未有人敢真正對他動手動腳,他被噁心得差點吐出來,快速從青年懷中退出,扶着殿門站穩。
寒毒骨釘留下的傷口難以癒合,靜養三年,方才被段十令的威壓逼得又全部撕裂了,血從傷口洇出,濡濕了關節處的布料。
青年也不惱,從袖中掏出一塊繡花絲帕,笑盈盈地湊上前:“恩人怎麼吐血了,來,讓本公子給你擦擦。”
他用絲帕去碰九方淵唇角,桃花眼裏閃着毫不掩飾的興奮幽光,像一頭饑渴難耐的餓狼,即將撲上窺伺已久的獵物。
九方淵偏頭躲開他的手,橫劍身前。
這人一口一個“恩人”,語氣熟稔,偏偏頂着一張陌生的臉,九方淵抬起頭,猝不及防對上他的視線,心下一咯噔,立刻反應過來他是誰。
“曾有一面之緣,恩人可還記得我?”
“花絮棠。”
九方淵冷冷吐出一個名字,用行動表現了自己的厭惡,對“花絮棠”這個名字及其所代表的人。
周遭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渡生書院花絮棠,人稱“千面郎君”,精通換臉易容之術,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性情古怪,喜怒難辨,相傳見過他真容的人都不在世上了。
花絮棠眼睛一亮,喜不自勝:“恩人記得我的名字,莫不是時常想念我?”
九方淵:“不曾。”
花絮棠活像沒聽見,自說自話:“恩人想念我,本公子甚感榮幸,心中歡喜,但恩人方才躲着我,實在是傷了本公子的心啊。”
說著,他一隻手直接按在九方淵肩骨裂開的傷口上,另一隻手不由分說地靠近九方淵側臉,滿眼不似溫柔的溫柔,無端生出一種戲謔逗弄的意思。
傷口牽連筋骨,花絮棠此舉無異於在他傷口上撒鹽,九方淵面色一白,額頭滲出細汗,他橫在身前的胳膊失去知覺,頹然垂在身側,佩劍掉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響聲彷彿打開了困住瘋子的柵籠,花絮棠動作一滯,指尖隔着絲帕撫在九方淵蒼白的臉上,滿眼痴迷。
就是這幅表情,美,太美了!
他幼時曾養過一隻漂亮的金絲雀,叫聲婉轉動聽,為防鳥兒離開,他扭斷了鳥兒的爪子,用長針刺瞎了鳥兒的眼,又將其羽毛一根根拔下,小心地珍藏起來。
見九方淵第一面時,他就想起了那隻被自己永遠珍藏起來的漂亮金絲雀,心底的渴望無法抑制,破土而出。
花絮棠曾想過,最好是將九方淵的羽翼折斷,用金絲鎖鏈纏住,困在自己身下,慢慢逗弄調/教,逼他哭,逼他露出自己想看的表情。
可惜那時的九方淵還是仙門第一公子,修為高深,一劍可斬百鬼,自己不是他的對手,無法達成所願。
不過現在可以了。
冰涼的指尖在臉上遊走,像毒蛇吐出的信子般令人作嘔,九方淵不喜歡與人親密接觸,但他此時根本無法阻止花絮棠的動作,活像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九方淵厭惡這種無力感,他倚在門上,低頭看着肩膀上的手,咬牙切齒道:“鬆手。”
“疼了嗎?恩人該早點告訴我的。”花絮棠鬆開按在他傷口上的手,用絲帕一點點去揩他傷口上的血,“瞧瞧,這些都是為了救我而受的傷,算是我與恩人的……定情信物,真漂亮,恩人喜歡嗎?”
九方淵渾身僵直,眸底飛起烈焰般的怒氣,他蓄力抬腿,一腳踹向花絮棠,嚼碎了血肉一般,朝着面前的人狠狠啐道:“花絮棠,你最好殺了我,今日你不殺我,他日我必殺你。”
當年秘境之中一時心軟出手相助,他因此身中寒毒骨釘,九方淵隱隱猜測到自己是被算計了,也去調查過花絮棠,可真相已被埋葬在洪荒秘境,一切無從對質,卻不曾想,今日會聽到花絮棠親口承認。
花絮棠正沉浸在自己臆想的愉悅中,沒想到九方淵會做出這般舉動,被踹得後退了兩步,沒有靈力的一腳造不成太大傷害,撓痒痒一般。
他痴迷地凝視着九方淵,蒼白脆弱的漂亮青年彎腰撿起劍,原本平靜的表情被怒火燒盡,更加引人心動。
花絮棠舔了舔指尖的血,死死盯着走入大殿的人,倏然露出個陰冷的笑。
我可捨不得殺你,我只想把你鎖起來。
玄色衣袖突然出現,擋住了那道身影,花絮棠不滿地眯起眼:“讓開。”
段十令沒動:“適可而止。”
花絮棠嗤道:“剛才也沒見你阻止,現在插手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良心發現了吧?呵,不對,你哪裏有什麼良心。”
段十令面色一沉:“花絮棠,慎言。”
“呦,原來是怕了呀,做了還怕別人說,段十令,你可真夠噁心的。”花絮棠將那塊沾滿血的絲帕拍在段十令身上,惡意滿滿地笑,“你看這帕子,上面全都是你師弟的血,你猜,如果他知道當初的事你也有參與,會怎麼對待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好師兄?”
段十令直接扼住他的脖頸:“花絮棠!你怎麼敢!”
“咳咳,這麼怕啊。”花絮棠不緊不慢地拍拍他的手,遊刃有餘道,“別擔心,我剛才布下結界了,你私自把人藏了三年,總得體諒一下我的心情吧。”
模糊的結界營造出假象,花絮棠與段十令修為高深,而這結界恰好能隔絕修為低於他們之人的窺視,不會有泄露的風險。
四目相對,一個諱莫如深,一個嬉笑如常。
交鋒,退讓,妥協。
片刻后,段十令鬆開手,整理了一下衣袖,又變回了高高在上的模樣:“今日禮成后,我拿到想要的東西,至於九方淵,就隨你處置吧。”
花絮棠眼睛一亮:“此言當真?”
段十令嗤道:“九方淵心性不純,墮入魔道,我身為滄雲穹廬宗主,自然應當大義滅親,為民除害。”
結界消除,兩人一同往殿中去。
浮雲蔽日,不遠處欄杆旁,抱劍的人飲下一口酒,對着天吐出一口濁氣:“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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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啦,九方淵攻,我流復仇虐渣爽文。
【小劇場】
仙山快報:滄雲穹廬當紅小生鹿雲舒狂哭不止,哐哐撞大床,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泯滅?請跟隨小報,走近真相。
小報:請問鹿先生,您是中毒了嗎?
鹿雲舒:搖頭jpg.
小報:那您是中蠱了嗎?
鹿雲舒:搖頭jpg.
小報:那您為什麼會呈現出發瘋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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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報:是影帝九方淵官宣的新片嗎?
鹿雲舒:是的,我跟你嗦,這個片子超級好看,另外我明天進組了,播出時你們一定要記得看哈!
下章雲舒露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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