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王府小風波（1）

按照朝廷的規定，藩王每年所得的俸祿為一萬石白米，黃金銀錢新鈔綢緞紗羅更是不少。每當皇室有什麼重要的節慶時，也要對藩王進行賞賜。由於藩王沒有政治的權力，所以在經濟上，得到更大的補償。德王作為弘治年間最得到皇帝信任的藩王，在經濟上自然比別的大藩得到更多的賞賜。而且先帝還將此前已經廢黜的齊王、漢王在東昌郡以及兗州的邑地都賜給了德王府，而在濟南府的屬地內，就有不少良田也是屬於德王府的。每年從這些田地而來的例敬，就幾乎足夠整個德王府上下的用度了。

既無參政之憂，經濟上又充裕，德王府上下的日子自然過得很滋潤。只是身為藩王，德王雖貴為皇族，無論是朝廷或是地方的事務，都要避得遠遠的才好；不然的話，只會招來攻擊和刺探的口舌。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德王不關心外事，只關心家裏，也就不足為奇了。本來德王就藩在德州，後來才改封在濟南。這德王府也是從山東都指揮司署遷走後才改建的，雖地方寬大，但德王依然有不滿意的地方。原因就在於後來在內庭苑中開鑿的濯纓湖。

隨着這個美麗的湖泊建成，內庭中的地方就變得狹小。尤其是西苑那裏，土地雖幽靜但若要再起亭台樓閣，就未免捉襟見肘了。為此，德王每每到西苑，都不免要發幾句牢騷，覺得堂堂王府卻連地方也不夠用。這話後來傳了出來，自然也傳到璇真耳朵里。身為德王的女兒，璇真卻覺得父親的要求未免有點不知足。這麼大一個王府，雖比不上京城的皇宮，但也夠驚人的了，而父親還覺得地方小。

後來璇真才從下人們嘴裏知道，原來想要擴建王府內庭這件事，並不只是王爺本人的意思。雪溪堂的五夫人玉仙因為羨慕東苑的花園、總嫌西苑那兒沒什麼好景緻。要她老到東邊逛那花園子，她又不願意，因此她才整天對王爺說，抱怨西苑地方小，逛也沒處逛。這麼一來二往的，再加上自己也有這想法，所以王爺才會有意想要擴建內庭——尤其是西邊。

但是這件事情落到府里其他人的耳朵里，要麼不言語，要麼就不大同意的樣子。王妃於氏可能是礙着自己的身分，對這件事沒有馬上發表意見。偶爾從母親和身邊的心腹或娘家嫂子的交談中，璇真察覺母親對於這件事也不予以認同。

“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是在那寒門貧戶過日子，整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既過着安生日子，又鬧怎的！忒不足了！”

顯然於氏也早就知道丈夫在這番意思背後，到底還有何人起的作用。因為也不好罵王爺的，所以王妃的氣都落在五房頭上。其實王府內的人向來都知道德王個性謹慎，不愛奢華，此事確實不符合他的為人，所以這次傳出來這個消息，大家都在議論紛紛，認為是玉仙極力促成的。不過，究竟是否真的是玉仙促成此事，卻沒有一點真憑實證。

果然，弘治八年的春節過後不久，德王就命右長史與工正所的工正一起籌劃王府內庭擴建的事宜。而且這次擴建的重點，就是落在了西苑上。王府里自然不可能憑空變出一塊空地來，因此，向外邊擴建可以說是唯一的選擇了。

德王府位於濟南城的中央，因此它的四周，都是平民百姓居住的街巷院落及市井集舍，可以說都是人煙繁華之地。而王府西北邊外，是不少民宅的聚居處。如果內庭西苑想要擴大，就必須要先拿下那裏的土地才行。右長史和工正向德王報告過此事後，徵得王爺的同意，便着手從王府為此次擴建所撥用的銀子裏用一部分去徵購那些民宅。

璇真知道，在這個年代裏，一般哪怕是官宦人家上下三四十口人、住着一間門面五間到底七層的大房子加前庭花園子什麼的，那棟房子的價錢也不過在一千兩銀子左右。而德王府西北角的那些民房，既非官宦之家，也算不上什麼氣派體面的大房子，小的不過幾十兩價錢、大的也最多四五百兩，但璇真知道家裏一下子就拿了近萬兩銀子，好用來收購外頭的民宅和土地。怪不得哪怕是府里人聽了，也是咋舌不已。她以前對白銀沒什麼概念，來到明代之後才知道，這白銀遠比紙幣值錢多了。所以一萬兩白銀，絕對不能等同於現代的一萬元；更何況，現代什麼都在升值漲價，跟古代的錢幣價值或物品價格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王妃的氣話，都還只是在房裏人面前說說，並沒有對外公開表示過什麼。但是隨着這工程的落實、徵用民宅的消息流傳，甚至連二夫人容娘也跑來榮德殿，向王妃訴苦。說西苑那兒現在因為要測量、擴建、所以有工正所那的匠人進來，害得那兒的園子不得不整天用圍幛圍起來，不僅是身為主子們的、那些宮女們同樣不敢到外頭去。整天只得呆在房裏，簡直快憋死了。江氏又對王妃說：

“娘娘不知，如今咱們那頭，倒不像住在王府里，而像是住在灰裏頭哩！哪怕整日不出去只呆在房裏，頭上臉上身上，哪兒都是灰。才剛我來之前還訓過下頭三個沒眼色的小丫頭子，不聽話還到處跑，結果差點撞見了男人，這可哪成啊！回來告訴了我，我就罵她們一頓，讓她們以後也不許到外頭去。要不然，鬧出笑語來事小，若是讓人知道家裏這般沒規矩，就算王爺和娘娘不責怪我，我也沒臉見二位了！”

“且再忍耐着些日子，休要鬧了。最近王爺也正為外頭買地的事兒心煩，咱們且安分些。待園子起好之後，大家也方便。”

“娘娘說得是，若不是親眼瞧着那邊鬧得實在不像話，我也真不敢回娘娘的。咱們灰頭土臉的，到底也沒到外頭去，不會被人瞧見、笑話咱們。只是內庭裏頭來了那麼些男人，園子一時又還建不完，真叫人擔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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