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

偶爾間傳來爆竹聲響，頑皮的孩子早就迫不及待，提前開始感受新年的滋味。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前兩天下了場大雪，來年又該有個好收成了吧，鄉親們的臉上掛滿了笑容。如果說還有什麼人並沒有被這快樂氣氛影響，該是山腰上寺廟裏的那群僧眾。對於他們來說，除夕也罷，新年也罷，這世間的每一天都只是凈心向佛的一天。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禪堂里傳來低沉的頌經聲，院外忽地響起兩聲清脆的鳥叫，坐在最末的一個小和尚猛抬起了頭，偷眼瞧瞧了前面的師傅和師兄弟，飛快地轉過頭去。堂外的院牆上露出一個小腦袋，大紅襖子裹着的手臂朝着小和尚招了招。小和尚皺眉搖了搖頭，迅速地把頭轉了回去。又是幾聲鳥叫聲，急切地象是遇到了危險。小和尚無奈地再次轉過頭去，這回牆頭上的那張小臉滿是懇求的神色。

小和尚爬起身悄悄走到了堂前，“師，師傅，我憋不住了。”“快去。”師傅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小和尚剛往外跑，頌經聲中傳來師傅的訓話。“出家人要有出家人的樣子。”小和尚立刻頓住身形，衝著師傅雙手合十恭聲道：“是。”然後慢慢退出了禪堂。

小和尚撒腿跑到茅房，熟練地翻過一人多高的牆頭，四下打量后飛快地躥進了對面的小樹林。紅襖的女娃子笑嘻嘻地遞上一根紅紅的冰糖葫蘆。“給你的。”小和尚也不去接，氣鼓鼓道：“明明知道我在做早課，會給師傅罵的。”女娃子撇了撇嘴委屈道：“人家是來和你道別的嘛。”

小和尚心裏“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要走了嗎？”“爹爹都收拾好了，明天一大早就走。”小和尚心有不甘地追問道：“再過三天就是除夕了，為什麼不過完年再走啊？”

“是城裏的親戚催得緊。不過爹爹說城裏人多，過年比鄉下還熱鬧，有燈籠會，還做好多好多的點心。”女娃子的眼睛閃着光，“小和尚哥哥，我一定給你留好多好吃的。”小和尚勉強地笑笑說：“傻瓜，我怎麼會到城裏去呢。”

女娃子低頭搓弄着自己的衣角，“就是不能常和小和尚哥哥玩了。爹爹把大黃都賣了，說不回鄉下來住了。”小和尚一陣心痛，嘴裏卻說：“城裏好玩的東西可多。不過，不過要是住不慣，或是他們欺負你，就回鄉下來。鄉下雖然沒城裏熱鬧，可我們還能爬樹游泳，我再給你做個大大的花環。”“好啊，好啊。”女娃子拍手笑道，“等城裏過完年，我就和爹爹說要回鄉下。小和尚哥哥一定給我做花環呀。”“一定一定。”小和尚樂呵呵地說。

“我要走了，再晚爹爹又該罵了。”女娃子把糖葫蘆塞在小和尚手裏，然後蹦蹦跳跳地下山了。小和尚獃獃地望着，一動不動。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小和尚就溜出廟爬上了山。從山頂上可以看到那條通向城裏的路。太陽剛升起來，路上多了一個挑着擔子的中年人，身邊是個背着小包裹穿着大紅襖的女娃子。小和尚趴在石頭上，看着那個大紅襖越走越遠，越走越遠，他突然忍不住跳起來大喊道：“小靜，你要回來呀……”小和尚聽到四處都是自己的迴音，那個穿大紅襖子的女娃子終究沒有回過頭。

因為逃了早課被罰挑五十桶的水，當天晚上小和尚發起高燒。師傅來看他的時候，他小臉通紅說著什麼去城裏的胡話。直到除夕那天的夜裏，高燒才漸漸退了，小和尚一下子瘦了很多。

師傅端着一碗白粥走了進來，慈愛地看着小和尚喝完粥，他輕輕說道：“過了年你就十歲了，我答應你十歲開始教你練武，等你病好了，就讓羅漢堂的師兄先教你伏虎拳吧。”小和尚搖了搖頭。師傅奇怪道：“怎麼，不願練伏虎拳？練武這東西是要打好基礎的，那時候讓你扎馬步就是打基礎。伏虎拳也是基本，你要練好了才能學其他的。”小和尚搖頭說：“師傅，我不要練武？”師傅撓撓頭，“不練武，難道你要學習經文？好好好，難得你還有這份心，將來做得道高僧。不過經文這方面師傅也不夠好，我找木法師叔來教你吧。”“不，師傅，我不要學經文。”師傅詫異道：“那你要學什麼？”“我什麼都不要學……”小和尚一頭扎進師傅懷裏慟哭起來。

“好了，好了。”師傅輕撫着弟子的頭，“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小和尚抽泣着說道：“我不要聽佛祖的故事。”“這回可不是佛祖的故事。”師傅輕輕說道。

“很久以前有兩個武林世家，一向交好。世家中各有一位公子和小姐，從小就青梅竹馬，兩家的長輩也很高興，就給他們訂下了親事。後來他們都長大了，也練了一身好武藝。可是公子卻不願意馬上就娶那位美麗溫柔的未婚妻，他是一個江湖人，不想人家都認為他是靠自己的家族才有現在的地位，他要靠自己的武藝去闖出一番天地。公子離開了家，並告訴他的未婚妻，等到他在江湖中成名的時候再來迎娶她。最初公子憑藉著武藝也一帆風順，後來有一次他去追殺一個兇惡的江湖大盜，不想中了奸計被對方一掌打下山崖。萬幸的是公子沒有死，他被一個雲遊和尚救了，足足在寺廟裏養了一年多的傷。經過這件事後公子也悟到了一些東西，回家準備安心過日子。誰知道他被打下山崖后渺無音信，家人以為他死了，他的那位未婚妻子也傷心過度病死了。”

師傅的臉**了一下，彷彿回到過去的痛苦時光。“人生苦短，不如意之事十之**，有緣沒分啊。”他低低嘆了口氣，“所以和尚修無我，去嗔去貪去痴，讓這世上少幾個痴心人呀。可惜，可惜。”

外面猛地響起了守歲的爆竹聲。“新年了。”一低頭，看見自己的弟子已沉沉睡去，師傅笑了笑，輕輕替弟子脫去外衣蓋上被子。冷不定從小和尚懷裏落下一件物什，卻是一根紅紅的冰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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