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星的煩惱
可這傢伙不比費天銘,他也練過跆拳道,劍術等等……倪星星把拳頭擺擺好,放進褲兜里。
非但如此,此人也神通廣大到讓人生疑的程度。
以前他們還是男女朋友關係時,他就常常表現出與他小職員職業不相稱的全知全能。
無論倪星星怎麼掩飾,撒謊,總能被他一眼識穿,換來他一番冷嘲熱諷。
丁闌對她了解還沒什麼,畢竟兩人經常在一塊兒,她做什麼也不瞞她,可這傢伙的無所不知就讓人太煩了。
也因為如此,讓她有了些不好的聯想,到了兩人交往的末期,他們見面就吵……基本上他說,她張口結舌,心虛氣短。雖然知道他在不帶髒字兒罵自己,有時候還覺得他說得對,自己真是挺不是東西的……
此人一路走精英路線長大,讀名校清華,一開始學法律,再學金融,就職市中心高檔寫字樓,練了一副好口才,她怎麼吵得過他?
有時候她真覺得,他找她做女朋友,就為了教導養成她,讓她成為他心目中的女朋友樣子。
他想盡辦法替她爭取到了一部民國戲裏的小角色,又讓她學表演,學禮儀,想讓她上進。那些日子,她真的感動了,有些喜歡上了他,可最後,她還是達不到他的希望。
那種喜歡就在兩人之間就慢慢消褪,只剩下爭吵。
她終於明白過來,她已經是棵朽木,和他相差的不止是十萬八千里,她怎麼追也追不上,他永遠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而她,永遠氣喘吁吁地在後面跟着。他越走越遠,她走時還會摔上兩跤,只落得一身泥濘,摔得頭破血流。
她不知名體育學院畢業,學散打,跆拳道,武術,畢業后找工作的機會只有體育老師以及健美教練、滑雪教練、這教練那教練的,最後終於混成了替身,不露臉的那種。
人稱演藝界的藍領搬磚工人。
兩人相差太遠,倪星星從不看愛情小說,所以,兩人的關係她一點憧憬都沒有。
說出分手的話時,她如釋重負,好像長途旅行的人終於到了目地地,懸在心中的結局終於落定。
兩人的關係,到最後不分手才是不正常的。
估計施一航也是如此,巴不得和她撇清關係,馬上當著她的面給所有的人打電話,告訴他們所有共同的朋友,他們已經分手了,以後倪星星做的任何事都和他沒有關係。
倪星星其實還挺理解他的,兩人男女朋友的關係一開始就沒太認真,沒想到這段不認真的關係讓他如此難以忍受。
雖然他們的父親以前認識,兩家在同一家大院住過,稱得上青梅竹馬。可青梅只是那幾年,竹馬總要長大,長大之後,有的成了駿馬白馬,有的變成騾馬,這一馬一騾,怎麼配?
施一航幾歲就被他父親帶出國投奔他美國的爺爺,而倪星星的父親多年前離家出走失蹤,兩家的關係只剩下幾十年前的鄰居情了,淡得比紙還薄。
所以,當初他說他想追她,她想及自己正值找對象的年齡,很可能最後落得要相親的下場。據她以往除了運動科目什麼都學得慢的經驗,估計談戀愛這件事也要多學學,以便積累總結經驗。笨鳥先飛,那追就追吧。
她那時估計他剛被分手,情傷了,所以先追追她忘記上段感情,而她,也想讓人追追練練手。
因此,所謂情侶間的魂牽夢繞她基本上沒有過,她做夢都從來沒夢到過他。
白馬、騾馬倒夢見好幾回,每回兩馬打架,結局都是白馬一口咬在騾馬脖子上。
追到中途,兩人手都沒牽。施一航宣佈她是他女朋友,是她上個生日,有一口蛋糕還含在嘴巴里沒吞進去,聽了這話,差點噎死……所以,她來不及反對,也來不及問為什麼?
周圍的人起鬨,鼓掌。
等她咳完,把喉嚨里的蛋糕全噴出來,眾人湊擁他們去K歌慶祝了。
莫名其妙的,他們成了男女朋友。
那時她媽媽已經能撐着支架走路了,聽到這個消息,也覺得這段關係不靠譜,勸她慎重考慮,說兩家幾十年沒見了,他們家現在情況一點都不知道,而她家的情況又是這樣,別拖累了人家。
倪星星估計她媽的潛台詞是自己別拖累了人家。
她媽這個想法卻不知道怎麼被施一航知道了,和她媽一席長談之後,終於讓她媽默許了他們。
只是她和他相處越久,越感到了兩人的差距,她喜歡啃路邊燒烤,吃盒飯,因為這方便快捷,節省時間。而他,只去飯店,說路邊燒烤致癌,細菌品種多達上百種,他還一一細數她完全沒聽過的細菌名稱。
聽得她以為那是火星語言!
非但細菌不懂,他說的其它東西,她也基本蒙圈……有些連詞兒都從沒聽過,她有時都懷疑他們不是同一星球的。
她其實不喜歡貴得嚇死人的香檳色玫瑰,可每次節假日,他都只買這種。
她也不喜歡和他的朋友們待在一起,不喜歡向他們介紹自己,不喜歡看他們眼裏的異樣,不喜歡他們勉強笑着打趣他們,說他們是最萌組合。
最萌身高差,最萌學歷差?還是最萌智商差?
她感覺到了那種差距,在他替她爭取那小角色時,她曾經隱約地感動喜歡,也想努力做好,努力追趕,如果能維繫這段關係也不錯,反正人都是要結婚的。
可這段努力還是因為她角色競爭失敗而告終。
最近的一次大吵,發生在三個月之前,直至現在,她也不明白那場架是怎麼吵起來的。
可他終於說出了那些話,而她提出分手,兩人徹底鬧翻。
但讓她最尷尬的是,兩人分手之後,因為兩人租住的公寓相隔不遠,還能遇得着,每次遇見,還是要被他挑剔。
他總能找得到她身上能被罵的地方,還合情合理,讓她羞愧得如果不馬上認錯簡直生活在這世上都是一種錯誤。
她認為是以往租的公寓離他工作地方太近,上班下班總走一條路,所以老遇着,那間公寓租約到期,她沒有再續租,正巧丁闌隔壁租戶想走,於是搬來和她住在一起。
對於他們這段關係,估計他挺後悔的……為了忘記前女友而找個最萌組合來湊數,用得着么?
他們再次遇上,會有什麼好事?
倪星星瞪着他。
兩人互望半晌,施一航淡淡地答:“你問過嗎?”
對於和他鬥嘴,倪星星已經不抱任何取勝的打算,只好真誠向他道謝:“謝謝你修好了它,劇組的事讓你在公司難做,對不起,多謝你那幾聲不錯……說真的聽你嘴裏說出稱讚我的話,還挺不習慣的……我覺得我是挺不錯的,雖然我不明白,你八卦的程度為何這麼登峰造極……是我打了丁闌前男友,關你什麼事?”
燈光下,倪星星覺得施一航臉色有點改變。
喜……原來讀書還是有用的,不知道哪個古人說過,不戰而屈人之兵?
她這算不算?
果然,施一航似乎有些意外,看她半晌,一言不發,拉開門走了出去。
倪星星眉梢飛舞。
他忽然停住,回頭,慢悠悠地說:“忘了告訴你了,我以前住的那地方,被房東收回賣了,因此……”
倪星星有種不祥預感:“因此什麼?”
“因此……”他拉長了聲音:“正巧你這幢樓招租,所以,我租了你這幢樓樓上一間,怕你誤會,產生妄想……通知一聲。”
什麼妄想!
老天爺啊,還產生妄想!產生五雷轟頂的妄想嗎?
“隨便,反正這裏我也只交了三個月租期,再過一個星期到期了,要不然你租我這間吧,我這間通風采光都好!”倪星星咬牙笑着說。
有風從窗子縫隙吹過,吹得走廊里的吊燈搖晃,門口的男人臉孔半明半暗,忽然間,他笑了起來:“倪星星,你何必躲我?怕看到我舊情復燃?你這間怎麼能住,我租了頂層複式。”
倪星星吸氣再吸氣,萬千種惡毒的語言在嘴邊盤旋,就是找不到具體言語實施。
她平靜,親和,溫文爾雅:“哪能呢?這地段離我上班地方太遠,我正想另找地方。”
“那行,我跟丁闌也打過招呼了,約好了周未一塊兒吃個飯,你來嗎?”施一航說:“你說,丁闌到底怎麼啦?最近好像沒什麼精神……我都不好說你,畢竟咱們分手了……你最好的朋友你怎麼也不關心一下?今兒晚上……看來還得我來啊!”
倪星星警惕地看着他。
他想幹什麼?
丁闌才和費天銘分手,動過大手術,身體虛弱,現在這麼個狀態……這貨一熟就會亂問亂打聽,她可得瞧着!
丁闌可沒有她這樣強韌的神經。
施一航這貨除了嘴缺德之外,也喜歡刨根問底,問人祖宗八代,說話尖酸刻薄,毫不替人着想,以前連她吃辣椒都要管,說她臉上快長成麻子了還吃辣椒,是想毀容成鐘頂怪人?到時他怎麼帶得出手?
差點把她氣成鐘頂怪人!
兩人還是男女朋友關係時,她每天都被他關心這麼兩三回,還總打着一切為她好的理由。
說她處的那個圈子複雜,得讓他多了解了解。
她一個替身,又不是演員,陪吃陪喝輪不到她,離出名還有十萬八千里,能有多複雜?
丁闌本來就敏感,想得又多,才走出那段時期,雖然現在想得開了,可誰知道是不是真走出來了?前段時間還在吃抗抑鬱葯呢,被這貨一打聽還得了?
“那行,訂好了吃什麼,到時候你過來。”施一航終於走出門,順手準備替她合上。
門快合上了,倪星星才怔怔地問:“我還沒答應呢!”
施一航回頭,皺眉看她:“你不去?也行,我和丁闌……”
“去,我去!”
門砰地一聲合上了,倪星星猛打自己的頭,去什麼啊!
……
倪星星看着地板上站得氣宇軒昂的機械人,實在懷疑得很,這破機械人和那幾百塊錢的早教機械人長得也沒什麼特別,真像施一航說的,那麼貴?還是他公司研發的新研發的產品?
她把它從地上提起,找它身上的開關,東摸西摸,摸了半個小時,也不知道觸動了它哪裏。
忽然間,機械人發出“嘰咕嘰咕”的聲音。
嚇得她一鬆手,機械人垂直跌落地面,咚地一聲,雙腳落地,卻穩穩站住。
先甩胳膊踢腿,頭僵硬左右擺動,脖子嘎吱嘎吱作響,聲音僵硬:“好,挺好,挺好的,我是智能仿真機器小寶,你好,你就是我的主人?”
它轉動脖子,兩個藍色大燈泡直直對準她。
倪星星有一陣恍惚,她感覺那兩大燈泡彷彿人類的眼睛,滿含深意,似有無限內容想向她述說。
“小寶?你,你能幹什麼?”倪星星想了半天,才想到這一句話。
咔咔兩聲,機械人的頭似乎擺正了,看着她:“我,我,我……”一開始還是僵硬之極的機器聲,到了最後一個音節,變成了圓潤之極的男低聲:“我,我什麼都能做,我能解開你生活之中的困惑,解開你人生之中的疑難,小到能幫你控制體重,避免長痘,大到能幫你事業成功,成為人生贏家……”
“吹牛吧!”倪星星根本不信。
“不,我從不吹牛,我能根據你人生之中的大數據分析,找出最適合你前進的道路,讓你在和同類競爭時能脫穎而出,成為同行業最出色的人類,最終,站在金字塔的頂峰……”聲音平靜溫和。
倪星星哪裏會信,哈哈笑了兩聲:“好,你找詞給我罵施一航……”
“好,施一航面目可憎,性格偏執,嘴賤人缺德,事兒媽,神經爹……”
以下省略兩百字。
小寶完全替自己表達出了那想罵而沒詞兒具體描述的困囧。
倪星星驚了,停了會兒才問:“你怎麼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剛才您和他智斗的時候,我已經記錄下了他和您的語氣,再通過互聯網查找有關他的大數據,以此類推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調取詞典和平時人們吵架罵人相應的語言來罵他,就基本符合您對他的評價了。”
“你不是沒有打開開關嗎?”倪星星問。
“不,不,在我被摔在地板上時,震動了我晶片上的感應元器件,掃描記錄儀開始記錄了,我有了部分功能,能記錄周圍數據。”小寶說。
倪星星把心底的疑問拋到一邊,想想它剛才的總結,點頭:“對,他就是這樣的人!跟我想的一模一樣!”她偏頭看這機械人:“你還真有用……”
“當然,我屬於本國模擬機械人最高科技,是鼎盛集團最新研發產品,當然有用,我有用得很。”
機械人在地板上踱步,叉開雙手,擺了個勝利手勢,加扭腰擺跨拍胸口。
倪星星笑得前仰後合,跟養個寵物差不多?這寵物還真能模擬人類語言對答?
“你叫小寶?你耗電嗎?可不能太耗電,要不然,我可養不起你!”
“不,不,不,我是本世紀最偉大的模擬機械人,首先解決的是能源問題。所以,一個月我只用幾度電,不用你操心,沒電了我自己會找插頭充電,甚至能盜取隔壁鄰居的電,以保證在您忘了交電費的情況下我還能照常工作……作為我的新用戶,我先向你具體介紹一下我的功能,我能解決你一切日常所需,你有什麼苦惱疑難都可以在我這兒找到解決方法,想學什麼我都能教你,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歡樂,情感,能按照你身體的狀況告訴你現在吃什麼最好,掃描你的身材判斷你的身形是否標準,需不需要減肥,甚至能告訴你塞車時怎麼走最短路線……只要你的手機下載一個APP,我隨時能和你能連線通話,成為你生命之中完美的陪伴,您別擔心信息泄露,我經過了最嚴密的保安系統……還有……”它拉長了聲音:“我比你男朋友好用多了!”
它的語言還挺幽默的。
她有話直說:“又吹牛,你真懂這麼多?”她呵呵笑:“如果功能真這麼多,還真比一個男朋友好用多了,說起我那前男友……哎……掬一把幸酸淚……可就是,你長得有點矮。”
“好,滿足用戶需求,調整,調整,再調整,終於調整好了……以後,我就是你的男朋友。”小寶語氣平穩,關節往上升了兩節,居然長高了寸許:“瞧,我長高了。”
倪星星半張嘴合不攏,隔了好半晌才認了:“好吧,你這個小東西真會打蛇隨棍上。”
“我查查,打蛇隨棍上是什麼意思……”隔了好一會兒,小寶聲音響起:“天啊,你的語言用得真好,真適合現在這語境。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不做你的男朋友,咱們可以從朋友開始。”
倪星星渾身毛孔舒暢……她的文化程度頭一次被人肯定,雖然對方是一個塑料機械人!
她大方擺手:“男朋友就男朋友吧,反正我才剛分手,也不打算找新的……對了,小寶,你是男的吧?”
“放心,我的性取向沒有問題。”
倪星星笑得合不攏嘴。
小寶語氣悅耳,一字一頓的說:“你今天還沒吃晚餐,但掃描你的體症來看,你有點上火,濕氣很重,最好訂一份湯達人的鯽魚老火靚湯套餐來吃,以保證你能睡一個好覺,明天精神百倍,皮膚白裏透紅,煥發你本來的光彩。”
“咄,懶得信你。”她打開電腦,開始玩兒遊戲,玩了不到十分鐘,肚子咕地叫了一聲。
原本打算叫份披薩的,看了眼靜靜坐在沙發上的小寶,摸了摸臉,還真隱隱有些疙瘩想冒出來。
於是,她還是叫了份湯達人。
小寶坐在沙發上,眼角向上彎起,嘴也成了上彎的半弧。
她忽然間心情大好。
……
今天沒有通告,倪星星準備睡到自然醒。
可當她睜開眼,看見這乾淨得陌生而可疑的屋子,一聲大叫,從床上躍起。
周圍望去,窗明几淨,凳子蹭亮,還有那上面疊成豆腐塊一樣的衣服是哪兒來的?
她順手抄起椅子上的衣架子。
這是什麼地方?她被綁架了?綁架到了一個類似於五星級賓館的地方?
她屋子裏會有類似於此類被疊成豆腐塊的東西,衣服如果不像鹹菜捲成一團那還是衣服嗎?
“咕……”有不明物彈起,其四肢在半空中揮舞了幾下,落地:“嚇死我了,星星,你醒了?”
塑料玩具機械人小寶?再看它手上抹布,明白了,它正在擦地板?
倪星星指它:“是你打掃的?”
“是的,我是你男朋友,有照顧你一切日常生活的義務,男朋友要保證女朋友十指不沾陽春水……”小寶晃了晃頭。
“你還會做家務?”倪星星吃驚地說。
“除了能哄你開心,和你聊天,這些小意思啦,連這麼普通的家務活兒都不會,哪對得起你養我的那幾度電?哪能做你的男朋友?對了,我幫你的手機下載了個APP,咱們隨時可以連線通話,你有什麼困擾,比如在片場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都可以問我,只要打開錄音視頻功能,我能看到你身處何地,隨時幫你解決困難。”小寶蹲地,擦地。
倪星星往地上一瞧,地板從來沒這麼乾淨過。
倪星星不信:“你還能幫我那些?”
“當然,人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原因,每一件看似不起眼的事件,都能通過大量的數據分析出原因和推斷出以後的發展結果,就好像今晚為什麼起風?那是南太平洋颱風在海面上成形,造成的氣壓階梯力一直往北擠壓的結果,所以,今晚會有五到六級大風,我勸你帶多一件外套,你為什麼會推倒了道具架,又為什麼會和蔡紫吵架,正如你自己推測出來的原因,是因為那段上了熱搜的視頻,而根據我大數據分析,今天在片場會有好事發生,此事和倪雪境有關,她會主動找你……”小寶說。
“不可能吧?”倪星星想起倪雪境助理蔡紫那朝天的鼻孔,濃重的鼻音。
在片場,她雖然是倪雪境替身之一,戲份還挺重的,但從沒和她本人打過交道,只和她的助理蔡紫接觸過。
她只遠遠看到過倪雪境:她永遠戴着遮擋大半邊臉的墨鏡,身邊永遠圍繞着幾名助理。
“小寶從不說假話,小寶所說一切都有理有據,有數據流做支持。”它拿抹布揮舞。
“好,你告訴我,費天銘為什麼和丁闌分手!”倪星星問。
“那時我還沒有被摔,掃描儀沒啟動,沒收集到數據,所以不能計算出來。”小寶一字一頓地說。
“咄……吹牛!”倪星星轉身去洗漱擦牙。
小寶繼續趴在地上拿抹布擦地板。
等她穿戴好,皮鞋已經放在了門口,正好是她想要的那雙。
手袋遞到她手上:“裏面的東西我給你檢查了一遍,都裝好了。”
咦,太方便了!她伸出手,摸了摸小寶的頭。
“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的寵物!”小寶避開,眨巴眼,極其認真。
她樂不可支。
一路上順利非常,一出小區,就搭到了順風車,而且還是以前那相熟的司機。
坐上車,叮咚一聲,有新朋友加微信,倪星星一看,是小寶的頭像,微信名為男朋友小寶,她吃驚而又新奇,試加了上去。
“星星,我是你的機械人男朋友小寶,咱們隨時保持聯絡。”
倪星星笑得不行,前邊的司機看了又看,終於問:“姑娘,沒事吧?”
以為她傻了?
“沒事沒事,師傅,您繼續開!”
回到片場,倪星星一改鬱悶的心情,走路的腳步都輕快了很多,走沒幾步,正遇上了迎面走來道具師錢昆,想及昨天她踢翻他那道具架時他鐵青的臉,她想拐彎避開。
錢昆是圈子內有名的道具大師,以前在荷里活幫那些大電影製作道具,是劇組這次好不容易請來的,他製作的道具從來都是嚴格考證,成品精良,每一件都是藝術品,電影紅了之後,有些道具更是被人高價收購成為藏品,所以,倪星星一腳踢翻他的道具架的行為簡直是不可想像之極!
昨天倪星星就被他指着鼻子罵了半個小時,說她沒有一個演員的基本素養,行為是地痞流氓,不配當個演員……。
倪星星敢和導演都頂上兩句嘴,唯獨不敢反駁這較真的以耿直出名的老頭兒。
最後還是導演親自調解,讓倪星星賠那個早教機械人才罷休,這才有倪星星把機械人抱到了和費天銘談判的現場。
倪星星估計錢昆當時之所以不罵,是因為她雖然踢翻了道具架,但總算沒造成什麼大的損失,只把早教機械人摔斷了胳膊腿……反正那東西是買來的,不是他自己做的。
迎面遇上這老頭,倪星星當然能避則避。
才側身子,老頭眼尖,一眼看見她,叫住了:“倪星星……”
她只好站定,打好腹稿準備道歉。
老頭問都沒問那機械人,只說:“等會弔威亞那場戲,騰翻在半空時記得把手上那朵百合露出肩膀。”
倪星星忙點頭,想了又想還是小心地說:“錢老師,那個機械人真對不起……?”
“行了,鼎盛公司拿來個合金制的,比那更好,起碼沒那麼容易被砸壞!你拿兩千塊錢賠給財務行了。”錢昆對她,說話可沒這麼客氣。他看了她一眼,還是忍不住了:“倪星星,你雖然是個替身,但一樣要有演員的修養,人家倪老師都沒有抱怨,拍了十多條才過,你才NG兩三條,就叫苦?年輕人吃多點苦算什麼?倪星星,無論做什麼工作,你都要能吃得了苦才行!”
倪星星被他訓得一臉鬱悶,知道此老訓得合情合理,只好老老實實站定。
老頭終於大發慈悲,以“替身演員雖然幸苦,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不吃苦,一輩子只有做替身群演的命!”結束。
倪星星本來還想問問小寶的功能的,也被他訓得忘了詞兒。
她心中還是有疑問的,小寶雖然貴,但那功能也太齊全了,她可從沒聽過一個智能模擬機械人有那麼多作用的,她不願意問施一航,只有問用過這東西的錢昆了。
如今看來,為了不挨罵,還是別問了。
走到劇組財務交了那兩千塊錢,替的那場戲還沒到時間,她走到群演處等着,和幾名建築學院打工學生聊了會天,眼角掃到倪雪境助理蔡紫拿了件古裝披風和錢昆說話,風中傳來她和悅恭敬的聲音,一點鼻音也沒有……心裏感慨萬分。
她把心中的不平放下,轉過身去,和幾名大學生打工群演閑扯。
“倪姐,視頻我看了,你放心,咱們幾個都給你點贊評論去了,倪姐不會假哭怎麼了,倪姐把自己一個月的薪水都捐助了那家人,他們又怎麼知道?”
“對,那些鍵盤俠就知道亂寫亂說,倪姐,您是用實際行動來做公益!”陳波說。
“要到了那種場合,各種閃光燈閃着,我也哭不出來!能哭出來的演技超群……”
倪星星和他們閑聊幾句,心情舒暢很多,走過去看主演倪雪境演戲。
倪雪境演戲基本是一條過,她是演藝界公認的實力小花,據某篇著名影評人的影評上說,倪雪境的表演,能準確地傳遞出人物內心複雜多變的思想感情,她能用各種不同的哭來描述微妙的情感,展現出人物豐富的內心波瀾,倪雪境是業界公認最會哭的演員。
此時的這場戲,就在演男主離開之後,女主徘徊在斑駁古老的城頭,無望地看着遠方,無聲地流淚。
藍天,白雲,城牆,遠處飄着暗沉的雲層,寂靜,凄清的環境中,晶瑩的淚珠滑下了她的臉頰……。
那種複雜難言的心情被倪雪境演繹得韻味深長,從攝像到美工,甚至連旁邊等待的群演,都被她的表演吸引,鴉雀無聲。
倪星星更不用說了,看了一會兒,悄悄走到一邊去,在避靜處站定,心裏充滿了羨慕。
只有演員自己才能給予她所創造的人物生命,你扮演任何一個角色,都要用自己的名義,用你自己的情感,才能給予人物情感,倪星星,你自己流不出眼淚,怎麼能賦予人物情感?
倪星星抬起頭,表演老師的話盤旋在她腦子裏,想着剛才倪雪境的樣子,想像着自己站在牆頭,思念遠走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家的丈夫,悲愴湧上了心頭……忽然間,她聽見身後傳來咳嗽。
倪星星收勢一看,蔡紫拿手帕揮着,半掩住鼻子,似笑非笑看她:“倪星星,挺敬業的啊?在這兒用功呢?我記得這場戲不用你替啊?”
倪星星尷尬笑了笑:“下場戲不是要替嗎?提早進入狀態,免得又讓蔡老師為難。”
蔡紫撇了撇嘴:“好了,倪星星,跟我走一趟,雪境有事找你。”
倪星星受寵若驚:“倪小姐找我?”
蔡紫已經轉身走了,見倪星星還獃獃站着,回頭,皺眉:“倪星星,幹啥呢?跟上。”
倪星星滿腔疑惑跟着她走。
倪雪境這場戲演完了,正在補妝,蔡紫先走過去,拿手擋住了嘴,看了倪星星一眼,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倪雪境示意化妝師停一下,回頭看了倪星星一眼,神色驚訝,讓化妝師等退下,拿起粉撲按壓唇角,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笑了笑:“倪星星,真用功,剛剛在自己學表演呢?”
倪星星掃了眼蔡紫,腆然地說:“看倪老師演得好,隨便學學。”
蔡紫撇了撇嘴。
倪雪境把手裏的粉撲放下,拿起口紅來對鏡比劃:“倪星星,前幾天的事就不用我說了,就因為你,又耽誤了劇組半天功夫,我好求歹求,導演才勉強同意不換下你,你想學表演可以,畢竟么,人有上進心是對的,可你也得分清楚主次,先把這部戲替好,你能耽誤起時間,我可不能。”
倪星星忙彎了腰點頭:“多謝倪老師,是我不對,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
既使是在教訓她,倪雪境也有股讓人信服的魅力,有媒體記者評論,倪雪境成功是有理由的,只要她想,上至非洲總統英國皇室,下至販夫走卒,她能讓任何人如沐春風,心生好感。
有些人天生就是明星,倪雪境就是。
倪雪境把口紅放在妝枱上,回過頭來看她,臉色緩和了一些:“星星,不是我願意說你,你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這麼飄着,得為以後打算……”
她掃了蔡紫一眼。
蔡紫說:“倪星星,倪小姐有幾部武戲也要開拍了,這部戲你武打替得還不錯,我們正考慮和你簽長期合作合同,讓你當倪小姐的首席御用替身。”
倪星星喜出望外,這麼大的餡餅真會從天上掉下來?
倪雪境有三個替身,其中一位生病了這才臨時指了她,倪雪境正當紅,投資商給的資金充足,活兒又不多,這單活兒是她近幾年賺得最多的,除了把機械人砸了這件事,以前一直挺順利的……如果真能跟了她,接多兩部戲,買房子把媽接過來的願望就能儘快實現了。
“多謝倪老師,我一定盡心儘力把這場戲替好。”
倪雪境笑了,點了點頭:“這樣就好。”又轉過頭去照鏡子。
她不說話,蔡紫當然懶得理她,三人沉默。
倪星星站了一會兒忍不住了:“倪小姐,視頻那事是我不對,我不知道記者會亂寫,影響了您……”
倪雪境冷淡地說:“算了,一件小事而已,能影響得了什麼?”
蔡紫抬頭,看了她一眼,神態有絲驚訝。
倪星星沒覺察出來,鬆了一口氣:“這就好了,還以為這件事讓倪老師受影響。”
蔡紫再看倪雪境一眼,倪雪境抬了抬眼皮挑了挑眉,蔡紫立刻心領神會,回頭看倪星星,問:“倪星星,咱們雪境活動多着呢,哪會這麼容易受影響?對了,倪星星,前些時候,你不是還參演了個小角色嗎?我瞧你演得不錯啊,怎麼不繼續演下去?”
倪星星垂下了頭,再抬起,勉強地說:“您說笑了,被導演罵得還不夠嗎?”
倪雪境放下手裏口紅,回頭看她,溫和地說:“新人都是這麼過來的,我一開始演戲,不一樣被導演罵?罵著罵著,就會演了,那場戲……導演能給你一個角色,說不定也是看出了你的某些潛力?”
倪星星臉慢慢漲紅了,頭垂得更低。
蔡紫眉毛一挑,陰陽怪氣地說:“我可聽說了,是你那男朋友吧?是他找人託了導演給你這個角色的,倪星星,你認識的人真多。”
倪雪境眼底閃過絲不明神色,笑容溫和,責怪地看了蔡紫一眼:“別聽她的,倪星星,管人家那些謠言幹什麼,咱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倪星星下巴貼在了鎖骨上:“她說得沒錯,是,是,是我男朋友……”
倪雪境“哎呦”一聲,臉色驚愕,彷彿戳穿人挺後悔的,隔了半晌才答:“原來是這樣,這也沒關係啊,只是,你怎麼還是沒演好?倒讓你男朋友欠了個人情。”
她的體貼讓倪星星羞愧難當:“是,是啊……”
倪雪境看着她,遲疑問:“這麼說,你真的哭不出來?”
倪星星點了點頭。
倪雪境和蔡紫交換了一下眼色,各自眼底流露出絲笑意。
“好了,星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角色,你想演戲,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可以幫你問問導演,你武戲其實替得挺不錯的。”倪雪境語氣溫和,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倪星星緩緩抬頭,感激地說:“謝謝倪老師。”
倪雪境看了她兩眼,把口紅管在梳妝枱上翻來覆去,似乎在斟酌怎麼繼續,隔了好半晌才說:“你瞧,倪星星,咱們都姓倪的,你做我這部戲的替身,我看到你,總感覺有幾分親切,有些事,別人我不好問……”
倪星星心中七上八下:“您有什麼事,儘管問。”
倪雪境咬了咬嘴唇說:“星星,你男朋友對你挺好的?”
倪星星怔了怔:“我們分手了。”
倪雪境有些意外:“真的?”
她望了眼蔡紫。
蔡紫也怔了,笑着說:“倪星星,那麼好的男朋友,你也捨得分手?”
倪星星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們為什麼問起施一航,只含糊回答:“我們倆人性格不合。”
倪雪境和蔡紫再對視一眼,皺了皺眉,笑着說:“分手也沒什麼,有時候我挺羨慕你們這種普通女孩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交什麼朋友都有自己的自由,不像我,什麼都有粉絲看着,狗仔隊盯着,做什麼事媒體都會亂寫……”
倪星星只好點頭:“是啊,是啊!”
倪雪境臉上滑過絲遲疑:“其實我就想問問,你們普通女孩子交男朋友,一般是怎麼開始的?我……”她咬了咬下唇:“我沒什麼朋友,也不知道和誰去說,我,我喜歡上一個人,想向他表白,可又怕被拒絕,咱們年紀差不多,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像我的妹妹一樣,可惜我是獨生子女……”
“哦……”倪星星明白了,有些吃驚,心理一陣小激動,又添了份好奇,這個人是誰,這個大面子,居然能讓倪雪境屈身告白?
能被倪雪境看上的人,當然屬於男神級別。
可倪星星也沒有向人告白的經歷啊?唯一一次戀愛經歷,就是被施一航糊裏糊塗地弄成了女朋友,又糊裏糊塗被分手。
但倪雪境既然問起,倪星星只好把施一航追她的那一套反過來說,大談起自己倒追男朋友的經歷,只要不被挨罵,心情放鬆,倪星星覺得自己的口才其實還蠻過得去的。
施一航追她那套被她添油加醋,男換成女,去除施一航那些毒舌管教,這麼一說,劇情動人,溫馨詩意,迴腸盪氣,婉轉悠長。
聽得自己都有點感動了。
倪雪境倒聽得興趣大增,不時提出問題,雙目閃閃。
兩人居然就這個話題聊了許久,為報倪雪境的知遇之恩,倪星星把她和前男友施一航之間的事兜了個底朝天。
看着倪星星離開的背影,倪雪境臉上親和的笑意慢慢消褪下去,拿起梳子梳了兩下頭髮,皺眉說:“你看見了,她在演我的戲?”
蔡紫點了點頭:“表情到位,剛才演的那段倒不像陳導說的臉部表情僵硬,似乎學過些表演……”她看了倪雪境一眼:“她哭不出來,演得再好有什麼用?”
倪雪境神色不好了,把梳子一下子扔在了梳妝枱上:“哼”了一聲:“她有後台啊!一個體育學院畢業生,居然上部戲差點演女三號了,好在導演還聽我幾句勸!把她撤換了下去!”
蔡紫討好地說:“對啊,她怎麼能同您比,導演當然選擇聽您的意見,你可是主演!她再有人關照,戲不好也沒用。”
倪雪境咬緊牙關,如玉的額頭隱隱冒出些青筋,心煩意亂站起身來:“咱們費了多大的功夫到處宣傳做公益,好不容易有點起色了,卻替別人做了嫁衣裳!那個視頻在熱搜榜掛了那麼久,說的全都是她!”
蔡紫囁嚅:“她這也不是沾了您的光?如果不是您,有誰會看她?”
倪雪境冷笑起來:“娛樂圈什麼境況你不知道?有資源,有背景還不容易上位?”
她捂住胸口喘氣。
蔡紫忙上前扶住安慰她:“雪境,別動氣,沒那麼糟糕的,她不是已經和那人分手了嗎?再說了,咱們還沒確定那人的身份呢!”
倪雪境氣息慢慢平息,喃喃地說:“對,他們分手了!”
蔡紫慢慢分析:“柯爺說了,鼎盛那位太子爺從國外回來,並沒有向外公佈他的身份,用的也是他以前在國內跟母姓時的名字,沒有幾個人知道,我花了大價錢向柯爺打聽,這才知道的!說不定,這丫頭到分手時也沒弄清楚他的身份!”
倪雪境神色緩和:“是嗎?她這是走了寶了?”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蔡紫向她使了個眼色,接了電話,開了免提,臉上堆滿了笑:“哎喲,柯爺,有消息了嗎?”
“經過確認,三個月前,他確實在追求一個女孩,因為保密工作做得好,那女孩的名字暫時無法確認,鼎盛國際想壓住某件事的話,行業無人敢接手,我接你們這單,也冒了風險的!”
“柯爺,我們給的資金可是最充足的。”
倪雪境聽了這些話,臉色慢慢兒變了,牙齒咬得嘴唇發白。
蔡紫伸出手去,按了按她的手背,她抽回手,把頭扭向一邊。
電話里的男子聲音繼續:“……所以啦,您這單事我只好另尋途徑了,還好,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有位朋友在喝醉后露了口風,說了太子爺圈子裏一個笑話,說有位美國劍橋大學畢業的哥們兒,剛回國,不了解國內行情,向女朋友表白,嚇得女方差點被蛋糕噎死,不知道這消息對你有沒有用?”
倪雪境急速扭過頭來,兩人同時臉現駭然,蔡紫趕緊對電話說:“有用,有用,怎麼會沒用?柯爺,您繼續幫我們打聽着,您放心,餘款和訂金一會兒打過去。”
收了電話,倪雪境呼地一下站起身來,順手拿起手邊的劇本,啪地一聲砸在桌面:“是他,一定是他!剛才那丫頭還在說什麼蛋糕的故事!一定是他在幫她!我老老實實上表演系,磨練演技,花了多少時間才能到現在這地位,可她呢,只要傍上一個有背景的男人,就差點混上了個女三號!戲份差點和我一樣多!”
蔡紫忙安慰:“雪境,這不沒成嗎?”
“她這麼說,你還就這麼信了?我就不信她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倒難說得很,那丫頭沒什麼頭腦的,雪境,分手不正好,分手了,咱們才有機會啊!”
倪雪境臉上神色慢慢回復平靜,嘴唇上的牙印消失,回復血色:“沒錯,再好的男人,和一些不入流的人爭也沒什麼意思。”
蔡紫點頭:“是啊,雪境,咱們可不能跌份。”
倪雪境坐下,背靠在椅子上,椅子慢慢搖了起來,她皺了皺眉,蔡紫忙走過去給她按額角:“雪境,沒睡好嗎?頭又痛了?”
“這部戲趕着暑期檔上映,時間趕得很,哪能睡得好覺?”
“是啊,中間還時不時地出現些麻煩,宣傳沒有一樣省心,昨天還被倪星星這丫頭拖慢了進度!也難怪你睡不好了,我都有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你有什麼緊張的?”倪雪境聽了心裏舒服,橫了她一眼:“哎,你說,鼎盛投資的那部,真的連章芸都有意向參與競角?”
“章芸奧斯卡提名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這幾年可有點過氣,所以才想向電視劇行業發展,看來消息是沒錯了。”
倪雪境扯了張紙巾在手裏揉:“還有幾個初出道的流量小花競爭角色,看來在這部戲裏,我能爭個女二女三就不錯了。”
“這部戲導演已經定下是陳子忠,他帶的團隊製作,一定會捧紅不少人的,雪境,只要你的角色出彩,准能成!”蔡紫說。
“總之,盡人事,看天意吧!”倪雪境幽幽地說:“這些,我都知道的。”
蔡紫走上前去,默默把梳子遞給她。
……
回到片場,倪星星心情舒暢得很,想及以後前途一片燦爛光明,大把抄票向她招手,忍不住想向丁闌炫耀炫耀,想發個信息過去,想到是上班時間,丁闌肯定忙得腳不沾地,只好罷了,看到朋友欄里男朋友小寶的頭像,鬼使神差地,發了個信息:“小寶,你說得對,倪雪境真找我了!”
發了之後,想及它只是個程序,看着手機傻笑搖頭。
“什麼事?”小寶笑臉。
她忽然有點惡作劇心情,想及小寶所謂的大數據分析出倪雪境今天會找她,於是發信息:“你猜?”
“倪雪境想約你加入她的團隊?”小寶問。
倪星星詫異,想起網上關於手機的種種被黑情況,拿起手機左看右看:“你監視我?”
搖頭表情:“不,在沒經過你准許的情況下,我不會隨便監控你的手機,只有小寶在的地方,小寶才能分析周圍環境數據,我這是推測出來的結果,根據大數據分析,倪雪境是個事業心極強的明星,對她演藝事業有影響的人,她會用心接交的,網上那段視頻產生那麼大的影響,遲早她會找你。“
“是嗎?”倪星星對小寶真有點不信。
“通過我昨天臉部掃描你身邊的人,你身邊人物關係複雜,並不是你表面看的那麼簡單,倪雪境人面廣,我推測她知道了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小寶說。
倪星星有些懵:“真的假的?”
“你們昨天看那視頻的時候,我也順便掃了兩眼,把下面所有評論的ID分析了一下,發現其中一個ID非常特殊,從鼎盛集團最高層辦公室發出來的,其中一個跟貼的ID也很特殊,經查實,是倪雪境其中一個小號,我再分析掃描你身邊的人,兩相求證。再者,根據人類的辦事規律,事情發生之後,一般三天之內會行動,找到解決辦法,今天是第三天,倪雪境找你的幾率極大,所以……”
倪星星等着下文,等了半天,省略號後面沒東西了,她忍不住:“所以什麼?”
“不好意思,沒電了,我找個插頭充好電再和你說。”
倪星星無語地看着手機屏,這隻東西真只需要一度電?
鼎盛集團高層?別開玩笑了,她就認識個白領精英施一航,這貨畢業才兩年,在中下層打拚,聽說還經常被上司指使買咖啡叫外賣,事業發展不順,為了讓她演個小角色,都託了好幾重關係,找了好幾個老同學,她卻拖他後腿,所以他才脾氣暴躁,兩人一見面就吵,他和高層可扯不上什麼關係!
建築學院那幾名群演圍了上來:“星星姐,一臉幸福的微笑,男朋友?”
“哪有?”倪星星只好收了手機。
“哎,星星姐,很少見哦,咱們星星姐一向是英姿颯爽,乾脆利落的,戀戀不捨的表情除了上次咱們去吃燒烤時,對烤肉有過之外沒見過對其它東西有,星星姐,你已經一連看了兩次手機了。”陳波在建築學院副修心理學,賣弄。
倪星星又忍不住望了一次手機,小寶那一度電充好了沒。
“如膠似漆啊?”
“水乳交融啊!”
“見色忘友啊!”
“看來以後遙知兄弟去夜宵,以後燒烤少一人!”舉士兵戈的錢鑫說,他是個古詩詞愛好者。
倪星星被他們逗得哭笑不得,正好楊航臨時有工開叫她,於是,她暫且放下倪雪境這單子事兒,開工去了。
忙到晚上十點,倪星星才回到公寓,記起小寶說的那些,先發個信息:“小寶,充好電沒?充好了在門口迎接我。”
想想還有點小期待,獨自在這大城市打拚這麼久,風裏來雨里去,獨自上班,獨自回家,終於每天有人守門了。
沒回答。
不由失笑,還真把它當成人了,它只不過是個程序而已。
打開房門進去,屋裏漆黑一團,按牆上開關,還是漆黑一團,她一拍腦門,忽然記起,沒錯,她又忘了交電費!
這一次參加公益活動,她腦子一熱,看那家人實在可憐,把剛發下來的薪水全給了那家人,一張也沒留下,也忘了往電費卡上充錢。
那麼問題來了,小寶去哪偷電了?
隔壁就是丁闌屋,除了她那裏還有哪?
她腦子裏出現一個情形:寂靜的屋裏,丁闌打開房門,往屋子走,忽然間,牆壁上,插頭處,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忽閃忽閃,隱約照見一張冰冷的機器臉。
怎麼想怎麼感覺背脊發涼。
拉開門趕緊往丁闌屋裏跑,在她門口敲了敲,屋裏沒有聲音,又回去拿了備用鑰匙,打開門,先往有插頭的地方走,果然,在漆黑的書房裏,她看到一個紅點外加兩個綠點。
打開燈,小寶正襟危坐,背靠牆,端端正正地充電,額頭出現一個紅燈。
見到她,揚手:“星星,回來了?還差一格滿格,你等我一會兒。”
“你,你,你怎麼進來的?嚇着人怎麼辦?”倪星星不知道怎麼說它。
“怎麼會?我長得又不像鐘頂怪人?這麼可愛!星星,丁闌是你的好朋友,江湖救急,不找朋友找誰?”小寶顯然電力不足,說話一字一頓。
倪星星只好等着。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
終於,叮的一聲,小寶額頭上的紅燈變綠,它伸胳膊伸腿站起身來,轉身,拔掉插頭,那插頭和插座之間形成一道電弧,嗤拉嗤拉地響。
倪星星一怔:“小寶,你真只需要一度電?”
她理科雖然從沒及格過,但高壓電還是懂的。
“一度多,一度多……”小寶眼睛裏忽然散出兩道光來,掃着丁闌家裏,光線自上而下,自左而右。
倪星星忘了電費的事:“你,你幹啥?”
“收集數據,找出為什麼倪雪境會找你加入她的團隊!先從你身邊的人開始查!”小寶答。
它還記得這事?
倪星星頓時有種被人放在心底之感,熨帖之極:“不太好吧,侵犯丁闌私隱?”
“小寶不懂得私隱,只分析數據,據我掃描得知,你這朋友家裝修低調奢華,牆上那幅畫是拍賣行世界排名一千名之內的名畫,是真跡,由這一項可知,你朋友丁闌果然是著名生物學家。”
這些倪星星早就知道了,一臉榮幸:“那當然,丁闌是誰!”又沮喪:“其實我都不明白她為什麼喜歡和我做朋友?”
當初丁闌是用跳級的方式升入她那個班的,她的學習成績雖然不好,不管怎麼認真,怎麼學,總在中下游徘徊,可她的體育成績好,是以體育特長生的資格升入本市重點高中,丁闌完全不同,學習對她來說菜一碟,卻因為年紀小,是班上最矮的,雖然名校管理嚴格,沒有校園欺凌之事,但沒有人願意和她玩,她也不喜歡和班上同學相處,總獨來獨往,倪星星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丁闌喜歡在她身邊指導她了,在她為一道數學題抓耳撓腮的時候,還是為作文怎麼寫愁得揪自己的眉毛時?
自那之後,她們差不多算形影不離了。
記得當時也被學校老師同學議論過,班上最後一名和全級第一名的友誼?
這算不算也是最萌組合?
既使丁闌被知名大學提前錄取,而她,高考失利重考了一次,人生道路走得比丁闌越來越慢,原本人生軌道要分開的兩人,友誼卻從沒有斷絕過。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星星,她能和你做朋友,只因你有你被人欣賞的長處,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小寶的男聲和悅地說。
倪星星一股暖流流遍全身:“真的?你是說真的?”
“那當然了……”
倪星星感嘆:“小寶,聽你說話就是舒服,不像……”
話音未落,鑰匙開門聲音響起,倪星星一怔,對小寶噓了一聲,小寶很懂事,兩大燈泡大眼熄滅了,變成黑黝黝的。
她抬頭看門口,丁闌和施一航,兩人都提了好大包東西,她怔了怔。
施一航首先皺眉,倪星星知道他嘴裏肯定吐不出什麼好話,對丁闌說:“丁闌,回來了?我那屋忘交電費了,在你這兒坐坐……”
施一航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遊戲打到中間,停電掉線了吧?”
倪星星從容答:“這誰啊,怎麼什麼事他都要管?丁闌,還好我沒有這樣的男朋友。”
“你!”他的手一抖,膠袋子嘩嘩地響。
丁闌笑了笑,從施一航手裏接過那大袋子,往廚房走:“咱們不是約好了周未吃飯么,明天周未,但我尋思着你可能會有通告,時間不好安排,還不如在家煮,所以,先從超市買了些東西回來備着,正好遇上了一航……”
丁闌在做飯上有天賦……對於倪星星來說,她在很多方面都是個天才,只要她有興趣做的,她做的飯菜有五星級廚師的水準,還能根據個人不同的口味調整,只是她沒有時間,倪星星好長時間沒有吃過她煮的東西了,想想明天能吃上她煮的東西,心底高興。
倪星星趕緊走過去幫忙,幫她把食材等放進了冰箱裏,問:“丁闌,怎麼這麼有空?我好長時間沒吃過你煮的東西了。”
“想休息段時間,去歐洲旅遊,跟研究院請了長假。”丁闌說。
倪星星興奮的心情一下子沒了,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哦”了一聲。
雖然說放下了,可她心裏還是忘不了費天銘這件事。
丁闌回頭看了她一眼:“好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啊,就算出去,也是帶着任務的,所長讓我順便參加幾個國際醫療研討會,算是公費旅遊吧。”
倪星星垂下頭來,手指劃過廚房防火瓷磚:“是嗎?”
她後悔極了,如果上次能處理得好一些,讓費天銘能給丁闌一個解釋,道一個歉,就不會弄成這樣了!
丁闌忽然伸手,拍了她額頭一下:“星兒,你呀,別想那麼多!只爭朝夕,這可是你告訴我的至理名言……”
倪星星勉強笑了笑。
兩人從廚房出來,施一航坐在沙發上看手機。
那倒還挺正常的。
只是小寶什麼時候歪到他身邊去的?雙眼依舊黑黝黝地熄滅着,鏡面反射出他手機屏幕的畫面,但偏着頭,背靠沙發,整個身子傾斜……怎麼看怎麼覺得這貨在偷看人家手機屏幕?
倪星星心裏犯嘀咕:“一航,今天多謝你了…”
丁闌遞了杯飲料給他,當然是那種貴死人淡而無味的,和倪星星自己從冰箱拿的完全不同。
倪星星和施一航當然無話可說,丁闌打了兩句圓場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三人沉默着喝飲品。
要在以前,有施一航的地方,倪星星肯定有多遠躲多遠。
可這是在丁闌家。
倪星星其實還有一層擔心,施一航近段時間老找丁闌,雖然聽他上次說兩人關係還沒深到打探私隱的地步。
可根據她對施一航以前多次的痛苦感悟,他不打聽才怪!
此人說話尖酸刻薄,往往以你好的名義關心你,關心得你七竅生煙。
丁闌可沒她這麼強韌的神經。
他到底有沒有亂打聽?
“叮咚!”有信息來了。
她垂頭,男朋友小寶的頭像閃動。
“根據我掃描施一航和丁闌面部肌肉表情,用人類表情的大數據分析,兩人正處於生疏而客氣的階段,以此推論,他們確實才剛遇見,施一航還沒來得及問丁闌的私人私隱。”
咦,她才這麼一想,小寶怎麼知道的?
它能鑽進她的腦子裏?這太可怕了!
倪星星趕緊問。
“星星,是根據你們三個人的性格推測出來的,我是你的男朋友,當然得想你所想,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擔心的,施一航是個情商很低的傢伙,葉闌性格敏感,最近身上又發生大事,你是她的朋友,當然會擔心她了,你瞧,你都不敢問丁闌心裏有沒有對費天銘徹底放下?”
倪星星釋然,然後驚訝,看了眼沙發,赫然發現,小寶姿勢更離譜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曲着的腿站直了,探出半個腦袋,自上而下看施一航的手機。
施一航一點也沒發覺。
估計先前偷看不了全貌?
這隻東西還能一心幾用?
在偷窺之餘還能給她發信息還讓人一點察覺不出來?
倪星星迷惑了,拿手機發信息問:“你怎麼發的信息?”
她死盯着小寶。
“我會進行內部運算,數據流動的時候,你們查覺不出來的,就像你們的手機,在內部進行着運算。”小寶沒動,信息又來了。
倪星星不懂,只好不問。
手機“叮咚叮咚”直響,丁闌側頭看她,笑問:“誰啊,大半夜的,很忙嗎?”
施一航在手機屏幕划著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倪星星看見了,忽然想得瑟一下,裝着不在意地說:“新交了個朋友,還挺聊得來……”
丁闌看了施一航一眼:“是嗎,改天介紹一下,讓我也認識認識?”
施一航收了手機,扯了扯嘴角,說:“朋友?打遊戲催人上線組隊的吧?她會有什麼朋友?”
倪星星血往上涌,差點把手機捏爆,抬起頭,看清他眼神里的挑釁,吸氣平靜地說:“多謝你關心,還真是我一個新朋友……”不經意般地說:“哎,還沒決定和不和他交往呢……”
施一航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哈哈笑了兩聲:“倪星星,那你可得快點下決心了,趁着人家還不識廬山真面目,要不然……”。
“要不然什麼!”倪星星臉漲得通紅,騰地從沙發上站起。
和以前一樣,施一航在想盡一切可能羞辱她,就是為了報復她先向他提出的分手!在角色爭取失敗后,對兩人的關係倪星星越來越感覺疲累,她永遠達不到他的要求,也永遠追趕不上他,兩人見面,永遠在吵。
終於,在一頓大吵后,倪星星提出了分手,她還記得她說出分手兩字后,施一航俊美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質問:“你敢,你居然敢!”
分手之後兩人住得近,路上還經常遇得着,他對她變本加厲地冷嘲熱諷,尖酸刻薄。
倪星星事後從幽暗的人性角度分析,也許他認為分手,也應該是他先提出來,而不是由她。
像他這樣精英階層前途無量的人,怎麼能被一個女屌絲拋棄?
這種拋棄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所以,他才要加倍地討還?
倪星星甚至有些後悔,當初讓他先提出分手就好了,誰讓她嘴快性子急呢,只要沉得住氣,再這麼下去,他遲早會先提出分手的,到時只要她順水推舟就行了。
她曾經努力過的,可事情往往不盡如人意,她對自己失望,也敏感地查覺到了他對她的失望,這種失望到最後都演變成了互相指責和爭吵。
就像現在,無論她做什麼,他都找得出理由來諷刺。
她身上的缺點被他的一張嘴擴大了無數倍,讓她一見到他就心虛氣短。
想到他成了她的鄰居,倪星星無來由地煩躁。
他眉頭挑得老高,拉長了聲音:“要不然……原形畢露時就難看嘍!”
“你!”倪星星瞪着他,心說以往有段時間,她怎麼會覺得他曾經好看過?還想過和他發展下去?
丁闌趕緊攔着:“行了,行了,怎麼說著說著兩人又吵起來了?”
叮咚,信息來了。
倪星星後退垂頭看手機:“星星,施一航是不是吃了臭豆腐?”
“?”
“難怪他的嘴那麼臭。”
倪星星撲哧一聲笑了。
丁闌看了眼施一航,搖頭,笑着問倪星星:“還是你那朋友?”
倪星星收了手機,忽然淡定:“不是組隊打遊戲的隊友呢。”
施一航臉色忽然間鐵青。
丁闌看了看她,又看看施一航,說:“瞧你。”
倪星星吃吃地笑,發信息給小寶:“小寶,怎麼把施一航這尊神請走?”
“他確實挺討厭的,想不到我和這種人是競爭關係!”
倪星星茫然,等想通了就笑,看了眼站在沙發上的機械人玩具,還真是的,並排兩隻,一個前任,一個現任,都不靠譜!
她真正的男朋友到底在哪兒?
丁闌順着她視線也望沙發,走過去把小寶抱起:“星兒,你把它也抱過來了?”
倪星星說:“通電后還挺好玩的,什麼都能答。”
施一航掃了一眼,回答丁闌:“那當然,我們公司新產品,會好幾國語言,有幾千G各種資料,會自己分析對答我們的問話。”停了停淡淡地說:“教個初高中生足夠了!”
你不加最後這句你會死啊!
倪星星垂頭拿手機,飛速打字:“這貨什麼時候能走?”
叮咚一聲,有信息過來:“我分析,施一航已經坐立不安了,在十秒之內,他會站起身來告辭……”
“不會吧?心想事成?”
“據我剛才收集他的數據所知,他在漫無目地的瀏覽網頁,根據他手指翻動網頁的速度來分析,他焦躁得很,網頁停在了那首《擁抱你離去》那首歌的歌詞上,這是他潛意識裏的真實需求……”
倪星星看短訊咽口水:“小寶,你真在偷看他手機?”
“我這是在收集數據,為你服務,我只是個機械人而已,人類的道德律法不適合我……再說了,我是高科技產品,這種互聯網的數據分析,小意思啦……”
倪星星抬頭,丁闌懷裏的小寶黑黝黝的雙眼忽然閃了閃綠光。
倪星星垂頭,對着手機短息嘆氣,它模擬人類的壞習慣也惟妙惟肖。
施一航忽然站了起來,對丁闌說:“我先走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他眼角都沒再掃倪星星一下。,丁闌只好站起來送他到門口。
當然,倪星星也對施一航視若不見,屁股都沒挪一下。
丁闌送了施一航出去,回來,坐沙發上,看了她一會兒:“星兒,真有新男朋友了?”
倪星星先看了一眼小寶,這貨緩緩移動屁股,一寸寸地往丁闌那邊移,探頭,偏,看她左手拿的手機的屏幕。
又在收集數據?
她撲哧一聲,差點笑了出來,趕緊捂嘴:“沒,沒有,我也就隨口說說,氣氣施一航。”
“瞧你,把施一航氣走這麼開心,他人不錯啊,工作穩定,人品性格都還好,也不知道你怎麼非要和他分手!”丁闌把小寶抱了起來,摸它的頭。
“哈,你搞清楚,不是我要和他分手,是他想和我分手!”倪星星說:“只不過我先提出來!”
“我看不像,星兒,你看,你搬到這裏,他也跟來了,依我看,他對你還有點想法!”
倪星星只覺好笑:“怎麼可能?”
丁闌撫着小寶的頭,把它的臉扭過來擰過去地玩:“星兒,難說啊。”
小寶忽然眨眼,轉頭,看她。
丁闌嚇了一跳:“這東西會動?”
倪星星趕緊走過去接過小寶:“是啊,你沒聽施一航說,這東西是他們公司研發的,是個智能機械人,會語音問答。”
丁闌不感興趣:“和我們研究院的那些替醫藥分類的機械人差不多,下個指令,也能給你端杯咖啡什麼的?”
倪星星沒見過,只好說:“是吧,它功能也不多,就能擦個地板……你問它什麼,它能調取數據分析回答。”
小寶眼睛閃爍兩下。
倪星星忽然想起小寶說過的,她也不敢問丁闌費天銘的情況……猶豫了好一會兒,吞吞吐吐:“丁闌,你回來之後,費天銘那兒有沒有人打電話給你?”
丁闌頓了頓,伸手過去,取了茶几上的飲料喝了一口,輕聲說:“沒有,只聽說前同天他病情反覆,回美國治療了,和……和何家的訂婚也取消了。”
“那你這次出國,不如順便去趟美國……?”倪星星問。
丁闌手指撫着飲料瓶身,光線透過縷空燈罩在她臉上織出朦朧幻影,她輕聲說:“不用了,人與人之間的緣分,走了就是走了,這樣也好。”
倪星星偏頭看她:“丁闌,你真這麼想?可他身上還有你的腎呢!”
丁闌視線看着那燈罩,良久未動:“也許他就是我生命中的一劫。”
兩人再次沉默,倪星星只好問:“好久沒見蕾蕾了,她還好嗎?”
丁闌嘆了口氣:“還是那樣,只和我說話,問她什麼都沒反映,只喜歡玩瓶蓋。”
丁闌的妹妹丁蕾是自閉症患者,卻能用瓶蓋堆建出最精美的建築。
屋角處,放置了一個用瓶蓋製成的城堡,在燈光下照射下,或金屬或塑料制的瓶蓋顏色搭配合理,整個城堡精緻之極,門框屋頂一應俱有,那是丁蕾五歲時送給丁闌的禮物,是她自己手工製作而成。
“丁伯伯研究的治療自閉症的新葯,沒有一點進展嗎?”倪星星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丁蕾喜歡的唯一玩具是瓶蓋,她各種瓶蓋搭建的房子,嚴絲合縫,構造精美,雖然是手工製作,但在倪星星看來,比外邊真實的都好看。
但誰能想到,那麼一個漂亮沉默的小姑娘到四歲依舊不會說話。
倪星星覺得丁闌家和自己家一樣,都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惱。
“有點進展了,可她還是不願意和別人交流,連爸爸都不會叫。”丁闌嘆氣。
“有點進展就好。”倪星星看了她一眼,突發奇想,問小寶:“小寶,小寶,你知道自閉症是怎麼回事嗎?”
丁闌好笑地看着她:“這東西會答你?”
“我不叫這東西,我叫小寶,是倪星星的……”
倪星星敢緊截住,捂它嘴:“閉嘴,別說不相關的!”
“好的,所謂自閉症,是一種兒童孤獨症,表現為言語發育障礙,興趣狹窄,行為方式刻板……”
丁闌不感興趣:“哦?答得還挺準的。”
倪星星有種丟面子之感:“能說點有創造性的嗎?別照抄百度百科!”
“好的,小寶經過大數據分析,再加上自己的邏輯推理,認為自閉症是人類的大腦進化到一定階段之後,產生的一種應激性變異,使大腦產生了神經內分泌失調,因為行為和正常人不同,因此被人誤解為智力低下,但其實,某些情況下,這種進化使某些人更能專註於自己的事,更擅長於一些需要重複勞作的工作,更能取得常人不能取得的成績,有很多數學家,小時候都有或多或少的自閉問題,正是因為他們有了一種專註於自己世界的能力,摒棄了一切外來力量的干擾,甚至於把人類的感情摒棄於外,往往這種人,專註於某件需要不斷重複的事的時候,會帶來質躍性的發展,或許,未來科技突飛猛進,正是因為這種被人稱為病的自閉症……”
丁闌苦笑:“你這個機器還真能瞎編。”
“小寶沒有瞎編,小寶是經過大數據分析出來的……”它掙脫出倪星星的雙手,跳到地上,背着手咔咔地走。
倪星星打哈哈:“它說的這些,聽聽就好了……”她看見丁闌打了個哈欠,於是向她告辭,抱着小寶回到自己那屋。
回屋先用手機交了電費,隔了半個小時,才通上了電。
經過這麼一鬧,她卻怎麼也睡不着了,平時里最喜歡的遊戲也沒興趣打,思前想後,老想着丁闌的事,又想起自己家裏,媽前段時間換了個醫生做理療,不知道好些了沒有?
她知道媽這時一定還沒睡覺,於是起身,給家裏打電話,電話響了好長時間沒人接,她心慌起來,正着急,電話終於被接了起來。
媽的聲音卻有些哽咽。
倪星星緊張起來,問:“媽?你還好吧?”
“還好,還好,瞧你緊張得,怎麼這麼晚打電話?你過得還好吧?對了,一航來過,那孩子不錯,又給我重找了個理療醫生,我的腿好了不少,前兒個下雨,也沒痛得那麼厲害……”
倪星星不敢放鬆,她知道老媽是演技是最好的,出了什麼事裝得沒事人一樣。上次車禍時正是她高考前夕,為了讓她不受影響,老媽硬是在差點被醫生宣佈癱瘓時堅持每天晚上給她打一個電話,騙了她一個多月。
“媽,你真沒事?要不我回來一趟,反正工作也不多。”倪星星說。
“瞧你,又胡思亂想些什麼?都說了沒事了,別瞎耽誤你的工作,我哪有什麼事,就想問問你,你和一航怎麼回事?他這次來,心情不太好……你們又吵架了?好不容易找到個能容忍你脾氣的,你可別作!”
有這麼說女兒的嗎?
看她八卦勁頭這麼大,看來真沒事。
倪星星應付不過來,胡亂應了,正想找借口收線,那邊卻一聲長嘆:“哎,我其實有點想你外婆了,前幾天是她的祭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老家看看?”
“媽,有時間我陪你……”倪星星說。
“對了,你外婆最喜歡那首歌……”
忽然間,低沉柔美的女聲從小寶嘴裏傳了出來:“走天涯,走天涯,天涯到處是我家,才從塞北衝風雪,又到江南看杏花……”
隨着音樂聲,它眼睛忽閃忽閃。
倪星星震驚地看着它,她只想到了那首歌,並沒有說出名字,它是怎麼知道的?
那邊驚喜地吸氣:“星星,星星,這是不是夏夢唱的那首歌?你外婆最喜歡聽這首歌了……我想在你外婆祭日唱給她聽,可我忘記怎麼唱了,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倪星星怔了,看着小寶,它眼睛依舊閃着,還是那幅可愛的萌樣子,可她卻忽然覺得後背發涼。
歌聲還在繼續,一曲終了,那邊吸着鼻子低低地說:“小時候,每當我睡不着,你外婆就抱着我,一定哼這首歌的……你小時候,我也哼過給你聽,你忘了嗎?”
收了線,倪星星抱起小寶左看右看,找到了它底下後背黑色的開關,按了下去。
咄地一聲,小寶眼裏的光亮消失了,手足垂了下來,她這才略微放下心來,回到床上,睡了過去。
……
“都怪你,升級升過頭了,地球上的科技能達到這種水平么?看,把她嚇着了吧?”
“我一興奮,就忘了這不是我們自己那兒,不能直接讀取腦電波,採用的還是交互式交流系統,現在怎麼辦?”
“記住,我們一定要控制好度,地球人講究心靈相通,要讓她有心靈相通之感,但不能讓她有被窺探私隱的感覺,她前男友就是管得太多,被她拋棄了!我們如果被她扔進垃圾桶可就慘了!”
“哎,地球人真麻煩,想別人了解她,又不想讓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如果我們不能探知她的腦電波又怎麼能知道她在想什麼?反而相信什麼心靈相通這些形而上學的東西!”
“這確實是個哲學問題,但沒辦法,地球人就這麼矯情,我們要偽裝成地球上的產品,只能按他們的思維方式來,讓她相信這世上有心靈相通這回事。”
“我們在費天銘的腦子裏的時候,就是按他以前想法來控制他的行為,讓他成為一個標準的花花公子,可還是搞砸了……”
老左老右陷入長時間的沉默,隔了好一會兒,其中一人才嘆了口長氣說:“我查了地球上的資料,終於找到了原因,是所謂的愛情,書上說愛情能使一個人脫胎換骨,所以費天銘車禍之後的行為大變樣,而我們還按他原來花花公子的形象操作他,這才失敗了,這可不怪我們,我們那兒早沒‘愛情’這種莫名其妙,虛無飄渺的東西了,我們資料庫里也缺少這方面的指導,不能及時調整,才讓費天銘不能更新,有什麼辦法?”
“所以,老左,這次我們可得小心些,別再犯上次的錯誤!”
“不會的,你放心。”
“我看啊,地球男性還處在未開發的古老狀態,哪像我們氙星人,早摒棄了愛情這種東西,尤其是我們將軍,是氙星幾萬年來最優異的基因體,只有他才能領導我們氙星人無往不勝!”
老左看了它一眼:“行了,想想下面我們該怎麼做?”
老右醒悟過來,將軍不比其它人,並不喜歡過多吹捧,思索起來:“她關了這機械人,得想個法子讓這件事讓她不再懷疑才行,對了,桌子上有張照片,照片里還有張以前的老畫報,提醒她。”
“在哪兒提醒?”
“夢啊,人類的夢是千奇百怪的,這可賴不上我們了。”
“也行,可我們還是得動作快點,趕緊找材料培養承載體。”
“對,首先得制出基本骨骼,還好地球上所有哺乳動物的骨骼原材料都一樣,我們得提取骨質里的有效成份,複製出來,組成人類骨骼。”
“夢裏面還得加上點東西?”
“幸好她喜歡吃一切肉質食品……”
機械人小寶的內腔之中,經絡密佈,覆蓋延伸到電路板各處,在它中心處,一個透明繭形的物體在半空懸挂,裏面浮動着五彩的顏色,時而吐出一些透明的泡泡來,像海洋,充滿活力生機。
………
倪星星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外婆還在,媽媽也健康得很,那時,家裏很窮,吃不起肉,可外婆有一手燉骨頭湯的好廚藝,為了讓瘦小的她營養充足,媽媽往往會買最便宜的骨頭回來,而外婆燉的骨頭湯能把人的牙齒鮮得掉下來。
老唱片機里放着那首老歌,不停地循環往複。
那一日是外婆的七十大壽,媽媽特意請了人來給她照相,那時,父親還在,還沒有離家出走。
外婆穿好新衣服,放下了手裏的雜誌,坐在椅子上,讓上門服務的照相師傅照相,對,那本雜誌就是夏夢的電影海報。
外婆大壽過後,父親有一天說單位派他出差,卻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從此以後三年,外婆和媽媽輪流外出,把印好的尋人啟事貼滿大街小巷,到最後,派出所找到了目擊者,看到父親和一個女人一同離開的,於是做出結論,認為父親是和人私奔,自願出走,外婆和媽媽才死心了。
有人打電話到家裏,說看到了父親,在洪德街上。
倪星星恍恍惚惚的,似乎走到了那條街上,她真的看到了父親,他還是那模樣,卻老了很多,面前有一個高大的男人,他們似乎在爭執着什麼?
忽然間,媽媽從馬路那邊飛快地跑了過來,邊跑邊向父親揮手,喚着他。
父親卻是一臉驚慌,向她揮手,高聲大聲,似乎在說:“別過來,別過來……”
只可惜已經遲了,一輛大貨車從拐彎處直衝了過來,前照大燈發出刺目白光,那一瞬間,倪星星什麼也看不到。
等她再睜開眼,媽媽已經躺在了地上。
沒有大卡車,沒有父親,馬路上空寂而無一人,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暗紅色的血液從媽媽的衣裳下流了出來,讓灰色馬路顏色更深。
遠處,天空中似乎出現了什麼,是一個形狀奇怪的雲彩?
倪星星滿頭大汗從床上坐起。
為什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
發生車禍時,她在緊張地準備着高考,明明現實生活中,她要在媽媽車禍一個月時才知道消息。
只是個夢而已。
只是個夢!
倪星星下了床,拿杯子喝了口水,又回去躺在床上。
……
“哎呀,糟了,老左,你怎麼又操作失誤,把一些封起來的數據流傳進了她的腦子裏?咱們不是只讓她做個夢,提醒一下她那張舊畫報,給咱們上次失誤找個借口么?”
“對,對,是我的錯,哎,手一滑,抖了一下……地球上物質和我們那裏相比太不相同了,不能儘快地製造出完美的機器體,只能靠我們手工操作,出錯率太高。”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我們那漏洞,可別越補越多。”
“所以,咱們得儘快操作出基因承載體。”
“咱們還得一步一步來,這機械人功能還是別提升太快,降低出錯率!”
“可不,這次就是升級太快,讓她有了懷疑,欲速而不達啊!”
“怎麼也得挨到將軍醒過來,絕不能讓她把這塑料玩具丟了!”
“對!”
………
倪星星睜開眼睛,又想起了半夜裏做的那個夢,這個夢和以前的夢不同,直到現在,依舊清晰可見。
屋子還是睡覺前的樣子,鞋子東一隻西一隻的,衣服鹹菜般地堆成一團。
小寶獃獃地站在牆角,寂靜黯然。
書桌上,媽媽外婆的照片在晨曦之中發光,照片一角,露出了夏夢的海報畫冊,模糊印着她的歌曲。
它是分析了這張照片,所以才放出那首歌的?
倪星星遲疑了一會兒,看了眼亂七八糟的屋子,走過去,摸到它後背的開關,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