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雙生

第四章 雙生

孟鶴妘沒想到裴伷先說要見的人會在牢房裏,並且還是個熟人。

裴伷先讓牢頭打開牢門,角落裏的老頭下意識往角落裏縮了縮,一臉戒備地看了看裴伷先,又看看孟鶴妘:“你沒死?”

孟鶴妘不由得皺眉,第一次正視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老頭,他穿着破舊的囚服,頭髮花白,整個人枯瘦如柴,但那雙眼睛卻格外的銳利。之前在牢房裏,他跟自己搭話,在聽見常春被殺之後,他就突然閉口不言了。

一開始她只以為他是害怕,但剛剛他的話讓她瞬間如醍醐灌頂,他根本不是怕,他只是篤定她會死。

為什麼常春死了,她也會死?

“你認識常春!”不止認識,恐怕還知道常春因何而死?

老頭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把身子往後挪了挪,整個人藏在陰暗處:“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你知道。”裴伷先攏手站在牢房門口,目光幽幽地看着老頭,“常藤。”

但裴伷先說出“常藤”這兩個字的時候,孟鶴妘注意到老頭身子一僵,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地抽動了兩下。

裴伷先繼續道:“當年去參軍的人根本不是常春,而是常藤。”

老頭突然從角落裏站起來:“你到底是誰?”

裴伷先:“裴伷先。”

“你是裴琰的侄子?”老頭突然衝到裴伷先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呵,像,很像。”

裴伷先朝他拱手:“前輩這些年受苦了。”

老頭苦笑道:“受什麼苦?比起那些死去的兄弟,老夫已經賺了。”

孟鶴妘扭頭看裴伷先:“你放在書房的資料是假的?”可轉念一想又不對,如果是假的,那兇手又是怎麼找到常春的?

“是真的。”裴伷先淡淡地說,“只是還有一部分邵一白還沒來得及送來。”

所以不僅是她,就連幕後之人也被邵一白擺了一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皺眉問道。

老頭長長嘆了口氣:“還是我來說吧!”

原來常春和常藤是一對錶兄弟。常藤少時父母雙亡,後來到幽州叔叔家投親,卻沒想剛到叔叔家不久,便趕上常州徵兵。叔叔身下只有一子,不舍兒子參軍,便誘哄常藤頂替常春去參軍。

常藤投身軍營之後,一直沿用常春的名字,而真正的常春一家則舉家離開幽州,在常州定居。

“所以才有了兩個常春?”孟鶴妘詫異道,“你離開軍營之後改名常藤,而常春卻不知你逃出軍營的事?”

老頭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我從軍營離開之後便回到幽州,得知叔叔一家離開幽州之後,攆轉幾年找到了常州,只是沒想到無意中聽見了叔嬸當年哄騙我當兵的真相,便歇了認親的心思。只是沒想到,最後常春竟然替我死了。”

孟鶴妘沒想到還有這一番曲折,忍不住問道:“那您為何又進了牢房?”

老頭臉色幽地一白,長長嘆了口氣:“這大概便是天意吧!當年我年輕氣盛,因在常州犯下了一樁事而被關在牢裏,從而躲過了十年前的那場浩劫。”

孟鶴妘瞬時明白,他指的是十年前裴琰調查這件案子之事。

“此後這些年,我深怕再被找到,便一直想方設法住在牢房,不想……”他微微一頓,目光落在裴伷先身上,“還是被你們找到了。”

裴伷先眼神一暗,突然說道:“前輩當年離開軍營,是否另有隱情?”

彼時,京都。

“天後,天後?”

“天後您醒醒,醒醒!”

天後皺了皺眉,只覺得耳邊彷彿有人在叫她,但她無論怎麼掙扎,就是無法掙開眼睛。

“林太醫,您看看,看看天後到底是怎麼了?”

說話的是她身邊伺候的大宮女彩琴,可她怎麼叫太醫?

天後抿了抿唇,知道自己似乎是夢魘了。

“哈哈,天後,天後,來呀,來呀,你不是想要看花么?你看我開得好看么?”一團艷紅的牡丹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她怔怔地看着一張女人的臉在牡丹上若隱若現,好似要從裏面爬出來一般。

不,別過來!

她拚命的想要揮手,但完全無濟於事,牡丹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突然,牡丹上的人臉張開血盆大口,猛地朝她撲咬過來。

“啊!”

“天後醒了!”

“天後醒了!”

彩琴激動地撲到窗邊,目光含淚地看向天後。

天後微微一怔,這才發現,面前的人是彩琴和平素里給自己診脈的林太醫。

剛剛那個噩夢,終是過去了?

“天後,您感覺怎麼樣?”彩琴小心翼翼地看着天後。

天後皺了皺眉,想到方才做的那個夢,不由得白了臉色。

“天後?老臣給您把脈?”林太醫試探地問,天後搖了搖頭,目光若有似無地看向窗外。時值盛夏,院子裏百花盛開,放眼望去,一片奼紫嫣紅,可她的心卻一片沁涼,沒有片刻放鬆,方才那個夢,實在是太過於駭人了。

獃滯了片刻,她佯裝漫不經心地問旁邊的彩琴:“院子裏,可是有牡丹?”

彩琴微微一怔,“這,應是沒有的。”

天後抿了抿唇,把手伸給林太醫。

林太醫小心翼翼搭在她的脈搏上,好一會兒才長出一口氣:“只是憂思過慮,並無大礙,老臣這就給天後開一些安神助眠的葯。”

林太醫下去開藥,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少女溫軟的嗓音。

天後一愣,旁邊的彩琴連忙說:“是榮國公府的姑娘。”

天後朝門口望去只隱約看出是個窈窕的身影。

大盛民風開放,每年盛夏都會由皇帝帶着朝臣們來奎山的行宮避暑、圍獵,與此同時,後宮妃嬪和一些大臣的家眷也會隨同。

奎山腳下有行宮,平素里皇上會在這邊處理一些緊急要務,而女眷們多半在行宮後面的春暖朝暉園。

春暖朝暉園是五進五齣的大宅子,隨行的女眷不多,走動間倒是頗多熱鬧。

天後扯了扯唇角,對門外的人道:“是碧雲丫頭吧!進來吧!”

張碧雲應了一聲,推開門,繞過屏風進了內室,見到林太醫時不由一怔,忙道:“是天後身體不適?”

天後擺手讓林太醫下去:“無妨,做了個夢罷了。”

張碧雲愣了下:“天後可有不適?”

天後笑了下,臉色還有些不好,自從住進春暖朝暉園后,她已經連續三晚夢魘了,且一次比一次真實,就好像曾經發生過一樣。

“你怎麼過來了?”天後不願提及此事,故此講話題轉移到了別處。

張碧雲抿了抿唇,似有為難地看了眼天後。

天後挑了挑眉:“說罷!”

張碧雲微微斂眉,好一會兒才訥訥道:“琅琊王妃昨日夜裏受了驚嚇,今晨起便萎靡不振,碧雲聽說天後這裏有上好的安神香,想,想跟天後求一個恩典。”

天後皺了皺眉,下意識看了眼彩琴:“難得你一片孝心,彩琴,去把本宮帶來的安神香給碧雲丫頭拿去。”

“可是……”彩琴不悅地皺了下眉,天後擺了擺手,“去吧!”

彩琴不敢置喙,只好去拿安神香。

天後又跟張碧雲說了會兒話,問她婚禮準備的怎麼樣了?

張碧雲身邊沒有女長輩,很多事都要自己操勞,老榮國公年紀大了指望不上,倒是琅琊王府派去的嬤嬤很得用。

天後笑着說:“武陵這孩子是個好的,人也有前途,必不會委屈了你,你那未來婆母人雖然驕縱了,但也是通情達理的。”她像個慈祥的長輩一般囑託,張碧雲心中微暖,“是,碧雲自當孝順王妃。”

一旁取了安神香回來的彩琴癟了癟嘴,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張碧雲。

可不是孝順么?昨日琅琊王妃不過是被院子裏的野貓驚擾了,今日就巴巴地跑到天後面前要安神香,可真是孝順啊!

又說了些家常,天後貶稱乏了,讓張碧雲帶着安神香退下。

待張碧雲一走,天後的臉色便一下子沉了下來。

她朝彩琴抬了抬手,彩琴連忙上前:“天後,這琅琊王妃恁是囂張了,也不過是受了些驚嚇,竟敢來求安神香,那可是羅默國進貢的聖品,她……”

彩琴話音未落,便被天後打斷,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彩琴:“彩琴。”

彩琴一怔:“天後,是奴婢多嘴了。”

天後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道:“聽說琅琊王妃把本家的侄女接到王府了?”

彩琴忙道:“倒是有這麼一回事兒,還聽說,太子殿下也見過這姑娘,評價很是不錯。”

天後挑了挑眉,若有似無地看向窗外奼紫嫣紅的花園:“一眨眼,太子也到了要成家的時候了啊!”

彩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天後,沒敢說話。

“只是有些人啊,心大了。”天後慢條斯理地說了句,而後抬手撫了撫鬢角,“本宮是不是老了?”

彩琴連忙說道:“天後可不能這麼說,您正值好年華,站出去,誰不說您還是個二八年華的小姑娘。”

“油嘴滑舌。”天後笑了下,目光微斂,好一會兒才彷彿漫不經心地說,“裴伷先離京已是許久了吧!”

“有些時候了。”

“段家的案子擱置了這麼多年,當年又把他伯父牽連進去,也難得他還有心要查。”

彩琴笑了下:“可不是這麼說的,天後不知,房間的傳聞,這位裴大人啊,他是為了紅顏一怒,才懇請聖上重查段家的案子。”

“紅顏?”天後一愣,想到了雲霞郡主養着的那個小丫頭,忍不住笑了,“倒是個妙人。”

彩琴抿着唇樂:“可不是么,聽說是離了京,還在城門上貼了告示,請了說書人敗壞裴大人的名聲,現在好了,全京都的姑娘都知道這位俊美得宛如謫仙的裴大人是個負心漢。”

天後饒有興緻地道:“你倒是給本宮說說,她到底是如何造謠裴伷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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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精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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