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陰謀
未央宮,玄武門。
這裏是皇宮的正門,也是文武百官進出皇宮的必由之路,當然也是每日早朝時,百官們停轎下馬、接受大內侍衛例行檢查後進入皇宮的起點。
暮秋的五更已開始有冬天的寒意,每日的早朝對百官們來說也成了一種苦差事,下轎第一件事通常都是跺跺腳、搓搓手,然後才是跟相熟的同僚招呼見禮。
冷眼護送着主上的小轎來到這裏,心中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只要進了玄武門,百官們的安全就交由大內侍衛和禁衛營負責,自己雖還要陪同到二門為止,但肩上的責任畢竟輕了許多,經過一個多月前那次失手后,任何人的心中都會充滿壓力,雖然主上並沒有怪罪,但冷眼的心裏還是無法忘卻,一直把那次失手引為平生最大的恥辱。
得得的馬蹄聲響過,一驥駿馬馱着個面目清秀陰沉的大漢出現在宮門外,大漢精壯結實,略顯瘦削的身材象一柄出鞘的長劍,隱約透着凜凜的寒意,不知為何,冷眼每次看到他的時候,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長安城中,不認識這大漢的人只怕不多,他也是少數幾個可以隨意縱馬進出玄武門的人,因為他就是禁衛營統領,驍騎將軍歐陽晟。
見到冷眼護着的官轎,歐陽晟忙翻身下馬,遠遠地迎上來,臉上冷硬的線條略柔和了些,沖那頂小轎拱手道:“王爺,下官給您老請安了。”
“呵呵,賢侄太客氣了。”隨着一聲清朗的笑聲,一個略顯富態的中年人鑽出小轎,只見他面白無須,臉帶微笑,神情和藹如一心滿意足的富家翁,只有頭上的衝天冠和那身鑲金墜玉的麒麟袍表明他決不是普通的富家翁,那雙微闔的眸子,不時有冷光閃動,與臉上的表情有些不相稱,望向面前垂首恭立、抱拳為禮的歐陽晟時,更有一種看到猛獸時的本能戒備。
“賢侄請起,你我兩家乃至交,勿須如此多禮。”中年人微笑着扶起歐陽晟。
歐陽晟直了直腰,忙道:“先父在世時常常教導在下,要對王爺執父輩之禮,小侄不敢稍忘。”
中年人默默點頭,略帶惋惜道:“可惜大將軍英年早逝,不然看到賢侄如今英姿颯爽,成為朝廷弘股、國家棟樑,必定大慰於心。”
歐陽晟眼眶一紅,忙低頭道:“先父在天有靈,一定不會對兒子感到失望!”
又一頂官轎平穩輕快地滑行而來,停靠在宮門數丈開外,薄霧中,只見一蟒袍玉帶的大員鑽出官轎,正了正衣冠,遠遠就沖這邊拱手道:“是九王爺么?今日真是巧啊,下官給你老請安了!”
中年人皺皺眉道:“是吏部張大人么?今日嗓音怎麼有些沙啞?”
“唉!如今這鬼天氣,忽冷忽熱的,前兩天的頭痛方好,這不,又染上了風寒。”那張大人說著走過來,那張灰敗的老臉在清晨的薄霧中漸漸清晰起來。
王爺身後的冷眼驀地睜大了眼,突然跨前半步擋在中年人身前,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牢了緩步而來的張大人。
還是那雙眼睛,那雙當街削梨老者眼露殺意的眼睛,那雙賣菜小販惟利是圖的眼睛,那雙孕婦滿足而幸福的眼睛,那雙小媳婦風情萬種的眼睛,那雙屠戶兇狠的眼睛......,那個影子的眼睛!再高明的易容也無法改變雙瞳之間的距離,冷眼對這種距離有一種天生的敏銳和精準,任何人在他面前出現過一次,就別想靠改變面容來瞞過他!
----影子!來人是影子!注意隨時可能有殺手現身!
冷眼用複雜的手勢警告着同伴,西門一鞭、彭家雙刀、長白三劍立即戒備地靠過來,只是手中的兵刃已經交給了宮門外的侍衛,大家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除了大內侍衛和禁衛營兵丁,誰也不能帶着兵刃進入皇宮。
“怎麼回事?”王爺也注意到冷眼和眾衛士的異狀,語含不悅地問。
“王爺,來人有詐,不是張大人!”冷眼低聲道,雙眼雖然盯着來人,注意力卻放到四周,經過上次的失手,他知道,影子只不過是吸引人注意的幌子,決不會出手!發出致命一擊的將是那個不知身藏何處的殺手,而到現在為止,他也還沒有發現殺手的一絲蹤跡,這讓冷眼十分不安。
那張大人越來越近,臉上的皺紋也清晰可辨,而那個殺手仍沒有現身,冷眼焦急四處瞵巡,嘴裏不禁低低地問道:“王爺,怎麼辦?”
“這......”王爺也感到一絲躊躇,一來經過上次的失手之後,對冷眼的眼光多少有些疑問,二來禁宮之外,除了大內侍衛和禁衛營兵丁,誰有資格動手拿人?況且對方也是朝廷大員。
“當然是王爺安危要緊!”一旁耳目敏銳的歐陽晟也聽到冷眼低語,當即大聲喝道,“來人!”
事出突然,幾個侍衛怔了怔,方先後答道:“在!”
“給我拿下!”歐陽晟指着張大人大聲道。
幾個侍衛又是一怔,一個老成些的侍衛小心地問道:“統領大人,不知可有聖旨或皇上口諭?”
“***!你先拿下再說!”歐陽晟憤憤罵道,雖然自己軍階比那幾個侍衛高出一大截,但畢竟不歸自己統屬,使喚起來總不如禁衛營兵丁得心應手。
幾個侍衛終於攔住了張大人,象徵性地扣住了他的雙臂,那個老成些的侍衛還在張大人耳邊小聲道:“張大人你都看見了,咱們不過是奉命行事。”
那張大人苦笑道:“歐陽統領擔負著皇城禁地的安危,叫你們拿誰就拿誰吧,小心些總沒錯。”
冷眼注意力已經完全從那張大人身上挪開,焦急地四處掃視,嘴裏低低地道:“歐陽將軍,這個不是正主兒,還應該有個殺手藏身附近。”
歐陽晟聞言突然昂頭沖宮門內一聲長嘯,激越的嘯聲在清晨的薄霧中遠遠傳了開去。跟着,宮門內突然傳來整齊的步伐聲,一隊隊禁衛營兵丁快步出來,在歐陽晟跟前列隊聽令。
“一營保護王爺,其餘人給我仔細搜查附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殺手找出來!”歐陽晟揮手大聲吩咐着,眾兵丁隨着歐陽晟的手勢四下散開,一隊精悍的兵丁則快步過來,護衛在王爺和幾個侍衛身前。
不好!冷眼突然明白過來,當即大叫道:“小心禁衛兵!讓他們退開!立刻退開!”
幾乎就在同時,一柄長槍暴射而出,直指王爺咽喉。冷眼一聲大吼,雙手屈指成抓,猛地抓住了激射而來的長槍,但尾隨着長槍射來的那道耀眼的劍光卻再也攔不住,眼睜睜看着它直刺向王爺的心臟。
“呔!”王爺身旁的歐陽晟突然一聲暴吼,長劍斜刺里劃出,如一道白虹斬向那道劍光,兩道劍光如夜空中閃電相碰,爆出一聲震耳發聵的霹靂,濺起無數如火流星,濺到威風凜凜的歐陽晟冷酷的臉上,也濺到那個瘦小的禁衛兵身上。
“什麼人?找死!”歐陽晟厲喝着,長劍如靈蛇遊走,逼得那兵丁左支右拙,但他仍悍勇地一步不退。這當兒冷眼已醒悟過來,立即以槍作棍,橫掃那兵丁下盤。
“啊!”那兵丁突然一聲嬌呼,雖躲開了冷眼的棍,卻沒有躲開歐陽晟的劍,被一劍掃中臉頰,不僅頭上的頭巾被削落,蒼白的臉頰上更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哈!是個娘們!”長白三劍、彭家雙刀、西門一鞭此時也圍了上來,把那刺客圍在中間,以防她逃逸。
“着!”只聽歐陽晟一聲冷喝,長劍應聲刺入那刺客肩胛,刺客的短劍再也拿捏不住,“當”地一聲掉到地上,就在這當兒,只聽冷眼一聲大吼,把上次失手的憤怒全貫注到槍尖之上,長槍如毒龍出洞,直貫入那刺客前胸,“噗”地一聲由後背穿出,刺客一聲慘呼,眼見不活了。
眾侍衛和兵勇鴉雀無聲地看着那刺客摔倒在地,披散的長發下是一張蒼白而瘦削的臉,看年紀正該是相夫教子的年齡,看模樣就象每天在街頭巷尾都能遇到的、一個平凡的母親。
就在眾人看着她倒下的當兒,那個張大人突然掙脫幾個侍衛的手,向前猛撲而出,長袖中一道寒光如電逬出,直刺向那王爺的咽喉。
冷眼與西門一鞭齊聲驚呼,四掌從兩旁同時拍出,以圍魏救趙之策,希望能阻他一阻。哪知他根本不理會擊向自己的四掌,那一劍義無反顧、一往無前地直奔九王爺咽喉。
一旁的歐陽晟來不及橫劍阻擋,百忙中左手猛地抓住了那道劍光,那道劍光只緩了緩,立即穿透歐陽晟的手掌,繼續奔向九王爺咽喉。歐陽晟一聲大吼,猛地橫跨一步,擋在九王爺身前,只見那道劍光突進歐陽晟軟甲、刺進他的前胸,直到完全沒入他的身體,方停了下來。
“是你!”那張大人與歐陽晟四目相對,似乎都怔了怔,同時輕呼出聲,跟着歐陽晟一聲厲嘯,長劍奮起餘威,猛地刺入對方身體,方緩緩倒了下去。
一切如電光火石般,發生得實在太快,眾侍衛和兵丁莫名所以,獃獃地看着張大人和歐陽統領幾乎同時倒下。
就在此時,那個垂死的女刺客突然一步步爬過來,直爬到張大人身邊,在他的脖子上搓了搓,然後,從他的臉上揭起了一層薄如蟬翼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
“是你!真的是你!為什麼是你?”風七娘突然抱住他的脖子,淚如泉湧。
蘇小三微微一笑,吃力地道:“因為...我就是...影!”
“可你為何要出手?你不該出手的,影子是決不會出手的!”
蘇小三很想抬手抹抹不斷從嘴裏湧出的血,鮮血的腥味直讓人反胃,可是手腳軟軟的象不屬於自己,蘇小三隻好放棄這種努力,咧咧嘴笑道:“我的職業生涯中從來沒有殺過人,什麼事都有例外不是?”
“你為何要如此幫我?你只是個牽線人,只是影,不是大俠!”風七娘嘶啞着聲音質問。。
蘇小三淡然一笑道:“我是個棄兒,最恨母親,是你,讓我原諒了天下的母親。”
風七娘默然,眼光開始漸漸散亂,緩緩倒在蘇小三胸前,喃喃道:“可惜,可惜,我們...最終還是沒有得手......”
蘇小三慘然一笑,緩緩垂下沉重的眼帘,輕輕嘆息道:“不會...不會得手的,咱們一切...都在別人算中,誰也想不到,最後擋我一劍的,竟然就是僱主,咱們只不過是...一個陰謀的...犧--牲--品......”
三月之後,歐陽晟的傷終於痊癒,在九王爺的一力舉薦下,年輕的歐陽晟被破格提拔為大內侍衛總管兼禁衛營統領,完全掌管了整個皇城的防務。接過聖旨時,歐陽晟臉上並沒有流露一絲得色,只是把感激的目光投向前來傳旨的九王爺,二人目光交匯,俱會心一笑,似乎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種默契。
後記:本文前因請看《江湖路》,後果則等我寫完本系列的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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