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你也嫁來我也嫁
中心醫院住院部,走廊空寂悵寥,空氣中充斥消毒水味。
褚志傑走得酬躇滿志,皮鞋咔咔響,表面卻悲天憫人,隱藏着心內的快感。他一向不喜醫院,漂白的潮濕彷彿死亡的氣息,每次都讓他莫名心寒。不過今天不同,他很興奮,因為宋英才挨打了。
傳說美麗的事物被打碎即為悲劇,他就喜歡這種悲劇,這讓他快意,何況宋英才挨打,本就是他計劃中的重要一環。
按褚志傑想法,宋英才追求古倩敏,羅大衛挑唆李都平將其痛揍,造成宋李矛盾,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幹掉李都平,嫁禍宋英才。如此一來,膽小的宋英才必逃之夭夭,紀氏父子也會避而遠之,恆生內地實權就會落到他手。屆時,他隨便耍點手段,比如註冊家空頭公司,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將恆生掏空。
另一方面,羅大衛也可以乘虛而入,把古倩敏搞到手,控制華藝。兩人拴在一條繩上,以羅大衛的無能,褚志傑有把握再控制羅大衛。兩家公司、三十億的龐大財富,就會被他一人支配。現在李都平果然把宋英才打了,等於計劃已經完成第一步,他焉能不興奮?
“真是妙計!”褚志傑想到自己一箭雙鵰、甚至三雕,把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醺醺然陶醉不已,彷彿看到自己高高在上,成為受人敬仰的億萬富翁。
914病房門前,褚志傑藏匿得意之色,調整好表情,按探病的規矩沒冒然敲門,試探着輕輕一推。門開了,露出宋英才纏滿繃帶的身體,淤黑、扭曲、浮腫而醜陋的臉。
“宋生。你怎會…”褚志傑誇張地睜大眼睛,故做驚訝和同情。
“喲呀!”褚志傑屁還沒放完,忽覺頭上一疼,一隻有力的大手揪住他頭髮。表演嘎然而止。他發出一聲真正的驚叫。
褚志傑掙扎着回下頭,看到保鏢阿昆猙獰狠辣的臉。
“宋生,你這是…”褚志傑想說什麼。阿昆猛一膝撞到他腰眼。
“呃噢!”褚志傑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怪響,渾身一軟,跪倒在地,接着頭頂痛感消失,一隻大腳取而代之踏上他後頸,他雪白地面頰與冰涼的大理石地面緊緊相貼。
一個照面,褚志傑從億萬富翁變成一隻被踐踏的喪家犬。
“宋生,這是幹嘛?”褚志傑雙手撐着地面,努力想抬起頭。越南佬的腳掌五指山一般壓在他脖頸,他只得費力地翻眼皮。
宋英才靠在病床,獰笑和陰險讓他扭曲地臉更加不堪:“看到了吧?沒錯,就是那姓李的乾的。我去時,他正帶着保鏢在停車場等我。”
“宋生,我不明白你意思?”褚志傑沒反應過來。
“不明白?那好,我讓你明白。”宋英才帶着悲憤和自嘲哼哼一笑,“昨天你好心勸我,讓我小心。結果我行蹤被人吃透。去就挨打。現在你明白了嗎?”
褚志傑明白了,真明白了,不知哪來一股勁,猛地昂走頭:“宋生,難道你…”
“別動!”阿昆腳上一加力,褚志傑申訴被打斷,砰一聲臉頰又貼回地面。他只得盡量側頭說:“宋生。難道你懷疑我出賣你。我怎麼可能幹那種事?”
“不是懷疑,是事實!”宋英才發出混沌地厲聲。“別以為姓李的跟你一條心,他不過是利用你。他親口告訴我,是你給他通風報信的!”
褚志傑真驚了,驚絕了!絕沒想到李都平會來這一手,當下叫苦不迭:“宋生,那是誣衊、是陷害!是他爭不過我們公司,想在我們內部搞亂子,你可不能信哪?”
“我為什麼不信?”宋英才怨恨無比,“知道我今天去追求的人,只有你和舅舅,舅舅在韓國,也不可能出賣我,不是你還有誰?”
“這…”褚志傑無語,頭大,不過反應挺快,“宋生,我也不明白,但絕不是我。你想想,就算我知道你去追她,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去,會不會把車泊停車場,怎麼可能讓他在停車場停你?”
宋英才沒說話,但眼光疑慮了。褚志傑的解釋沒啥了不起,只要他出賣,對方必會有所準備,可問題是李都平準備得太充分,每一個細節、每一步算計,都預示着地點就是停車場,所以宋英才疑慮了。
褚志傑瞥眼看到宋英才奇醜無比的表情,忙又道:“宋生,我要出賣你,總得圖點什麼,可我已經是恆生總代理,華藝無論實力地位都比我們差得遠,他能給我什麼,我會不知死活地出賣你?”
褚志傑踢腿捶地,說得焦急真切,還不是裝的。宋英才也覺蹊蹺,和阿昆對望一眼說:“可除了舅舅,只有你知道我今天會去,這怎麼解釋?”
褚志傑實在無法解釋,哭喪臉說,“宋生,這我真不知道?”
宋英才閃着腫眼泡,盯盯看他不說話。褚志傑心一橫,硬着頭皮道:“要不這樣,宋生,我幫你出氣,找人教訓他一頓,這你總該信我了吧?”
“你能斗過他?”宋英才報仇心切,又無法報警,當時被打動。
褚志傑道:“明的不行,暗的還不行嗎?我手底地兄弟不是吃乾飯的!保證給你找回這個場!”
宋英才看向保鏢阿昆。阿昆陰着越南瘦黑臉,緩緩點下頭,宋英才道:“好吧,看在認識多年的份上,我暫且信你。”說完向阿昆遞個眼神。
阿昆把腳放開,褚志傑站起,不顧一身灰土,故意不滿道:“宋生,我在恆生這麼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你因為一句挑唆就這樣對我。未免太過分了吧?”
宋英才倔着醜臉哼一聲:“我要真想對你怎麼樣,會這麼客氣嗎?事情怎麼看都明擺着,換了別人,早把你大卸八塊了!”
“原來宋生在試我?幸好我沒做虧心事。”關鍵時刻。褚志傑可不敢真跟他擰勁,趕緊就坡下驢。
宋英才沒理他表白,盯着窗外說:“可他怎麼會知道得那麼准?還在停車場做好安排。難道他是神仙?這裏肯定有理由。”
這的確是問題,褚志傑心虛,忙說:“宋生放心,不管什麼理由,我肯定給你出這口氣,最多幾天,您就等我好消息吧。”
宋英才打眼看他,說道:“好吧,就拜託你了。”
“行。您好好養傷,我這就去安排。”褚志傑說完,趕緊溜了。
褚志傑出門,才長出一口氣,匆匆奔電梯而去。
李都平反咬一口,褚志傑大感意外,恨得牙直痒痒。羅大衛曾告誡他,說李都平可能意識到他們的陰謀,這刻他信了。好在計劃沒受影響。而且他又有了新想法。那就是真揍李都平一頓。這當然不是為宋英才,是為計劃。理由很簡單,一來給自己出氣;二來為以後的暗殺施放煙霧,蓋蓋彌彰。殺人就沒必要打人,所以打人,反會洗脫殺人嫌疑。
褚志傑出醫院樓門,把等候的保鏢隔在外面。迫不及待地坐進車。撥通了羅大衛手機。他曾警告羅大衛不要隨便打電話,現在他自己也忘了。
“大衛。宋英才被打了,計劃成功了!”
“是嗎?我不知道啊!”羅大衛一怔。這事沒散佈,華藝內部除幾個當事人,還沒人知,羅大衛也絲毫不知。
“這種事姓李的當然不會亂說,這很正常”褚志傑替他解釋一句,又恨恨說,“這傢伙不簡單,打完人還反咬我一口,說是我報信的,真他媽可惡!”
“什麼?那…那你沒事吧?”羅大衛一驚,本想說那我們沒露餡吧,但臨時改口了。
褚志傑淡淡道:“當然沒有,我幾句話給糊弄過去了。不過我答應幫宋英才出氣,揍姓李地一頓,這兩天你注意下他行蹤,隨時跟我聯繫。”
羅大衛一頓,驚道:“你瘋了!這個時候你還跟着摻乎,萬一事鬧大,警察介入怎麼辦?”羅大衛偷偷決定置身事外,但仍巴不得褚志傑幹掉李都平,怕他打草驚蛇。
褚志傑嘿嘿笑:“沒錯,我就是要把事鬧大,最好警察來調查。”
羅大衛沒傻到家,有點明白了,擔心地問:“可是警察…他們能有那麼聰明嗎?”
褚志傑無語,耐住性子說:“別擔心,我會想辦法把宋英才挨揍地事先透出去,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到時警察自然能想到是宋英才主使。我這邊雖然有點小問題,但卻可以撇清大問題,總之利處大多了。”
“哦,這樣。”羅大衛覺得有理,沒多說。
褚志傑又道:“不過這件事不能拖,必須趁熱打鐵,這兩天你關注點他們行蹤,只要他們出門,你立刻給我打電話。”
羅大衛道:“他們現在根本不信任我,就是出門也不會告訴我去哪,你還是在上下班路上想辦法吧。自從姓李的來,他們平時都不帶保鏢了。”羅大衛雖然想李都平倒霉,但也不想使自己成為從犯,何況還有自己的小算盤,所以只給提個醒。
“這樣,那好,回頭你把他們地址告訴我,我安排一下。”褚志傑說完想掛電話。
“哎,志傑!”羅大衛急忙把他叫住。
“放心吧,就是做做樣子,不會傷害你地女神!”褚志傑鄙夷地交待一句,把電話掛斷。
褚志傑決定揍李都平,當然就是做做樣子,他還要把事情鬧大,等警方介入把矛頭調轉宋英才,怎麼可能讓自己惹太多麻煩?
病房雪白淡淡,一株綠色盆栽在窗檯閃爍,宋英才目送褚志傑出門,喃喃問身邊保鏢:“阿昆,你說是不是他?”
阿昆尋思道:“按說他確實沒理由,從這點看應該不是;可就像您說的,除了紀老闆。只有他知道您行蹤,我們又擺明被出賣了,不是他又實在想不到別人。”
這話等於沒說,宋英才黑腫眼一傾。斜向他。阿昆只得道:“有一點很可疑。”
“是什麼?”宋英才傷眼綻出光芒。
阿昆道:“如果褚經理真沒出賣您,就算受冤枉,也不該這麼急着幫您出氣。對方不是普通人。事情真鬧大,內地公安也會找到他,換我,絕不會平白無顧當這馬前卒。”
“有道理。”宋英才首肯,又問,“那你覺得他為什麼?”
“這個…我說不好。”阿昆是越南佬,不是上帝,想出這麼多已不容易,哪能說得出?
宋英才點點頭。若有所思地道:“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對方怎麼知道我會去停車場?就算我自己,也不敢保證一定會在停車場泊車,他們怎麼就那麼肯定?”
這問題在褚志傑來之前,宋英才就問過幾次了,阿昆沒說話,因為答不出。
“不管了!”宋英才沒深究,下意識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總之仇不能不報。一個小小的大陸豬也敢欺負到我頭上,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阿昆試探問:“褚經理不是已經答應幫您出氣了?”
“這傢伙不可靠,不能靠他!”宋英才慘笑,“你在香港不是有很多軍隊地弟兄嗎?找幾個過來,狠狠地教訓他,錢不是問題。我要慢慢玩,每月揍他一次。讓他惶惶不可終日。門都不敢出!”
阿昆眉頭一皺:“這怕不妥。那幾個人不好惹,而且今天都動槍了。這樣怕是會查到您頭上,到時紀老闆那邊也不好交待。”
“別怕,不是還有姓褚地嗎!”宋英才不爽道,“先讓這傢伙下手,然後把事鬧大。等你地人到了,我們就回香港,以後再出什麼事,都會找到他頭上。”
這想法很幼稚,而且危險。阿昆忙道:“老闆,我在柬埔寨和金三角服役十幾年,很明白一個道理,就是什麼事要麼不做,要麼做絕,可不能玩人。就象玩蛇的人,遲早會被蛇咬,沒一個例外,您這樣做,早晚會害到您自己。”
這種事例子太多,宋英才是個膽小鬼,登時猶遲,可又不甘心被白打一頓。沉吟半晌后,宋英才目露凶光,咬牙道:“那就按你說地,直接把事做絕,一次就操翻他!”
“什麼?”阿昆大驚,他就隨便一勸,宋英才居然想殺人!
“你怕什麼?”宋英才一陣膩煩,“姓褚的下手打人,公安自然會調查他,你再做得巧妙點,讓他當替死鬼不就得了!”
“可…可這是殺人哪!您至於嗎?”阿昆憂心忡忡,“再說還有澄哥呢,他要知道您擅自做出這種決定,一定不會答應?”
“所以才讓你找人,做得乾淨點!找你當保鏢,不是眼睜睜看着我被人白打的!”宋英才出離憤怒,坐在病床上咆哮。
身為保鏢,主子被毆打,自己卻沒事,無疑是種恥辱,且宋英才已經瘋狂,連集團實際負責人紀霈澄也不顧了,阿昆終於緩緩點頭:“那好吧,我會安排。不過老闆,我當保鏢,就是不想在刀口上繼續過日子,做完這件事,請您允許我離開。”
“等你做完這件事再說吧。”宋英才沒看他,語氣淡淡。這小子在香港尋花問柳,很大程度倚仗這個施過恩的貼身保鏢,可不想他隨隨便便就走。
日已西斜,西斜地陽光從窗外射進,映對宋英才仇恨地眼睛,越南人無奈的目光。
無獨有偶,褚志傑陰謀嫁禍宋英才,宋英才也想嫁禍褚志傑,李都平儼然成為兩伙獵人槍下地小兔子。你也嫁來我也嫁,究竟誰會成功獲得獵物?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宋英才甚至決定從境外聘請職業越軍下手,大黑狗能否躲過兩伙宵小編織的暗殺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