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魂思夢縈
聖誕節是佳期,城堡處處喜氣洋洋,室外白雪覆了一層又一層,掩埋着無人探究的波譎雲詭。斯拉格霍恩教授的燙金請柬在一周前就已到我們手中,只是今日幾個人才決定要去赴約。
我一邊小心地向咖啡杯里撣肉桂粉,一邊悄悄翻白眼,但並沒有做到隱蔽的效果,大家都望了過來,對面的羅恩還伸長手臂拍了拍我的胳膊,其大力程度導致那杯咖啡最後給哈利喝了。
其實我不是因為狡猾的教授才不願赴約:和幾位朋友不同,我在從奧地利回來的第二天就知道伏地魔幹了什麼。
但是既然教授讓哈利自己去尋找答案,那更好。哈利總是對自己尋找出的結果深信不疑,別人嘴裏說出來的經常會有疑慮,尤其對他已經有過隱瞞的人。但這樣想起來,斯拉格霍恩就是那個給湯姆·里德爾提供魂器信息的人無疑,並且還試圖遮掩。
好嘛,這下我看他更不順眼了。
魔法史課上,金妮和我坐在後排聊天,在課桌上軟趴趴地把用於傳話的本子推來推去,兩個人的頭都枕在胳膊上。一開始還饒有興緻參與其中的盧娜,早就一動不動地睡著了,長長的金髮蓋在眼睛上遮陽,露出粉嘴唇、翹下巴和一截淺藍的衣領。
課間休息時我沒動彈,看盧娜睡得太香搞得我也想睡,學着她把辮子蒙在眼睛上,不一會也迷糊過去。
但金妮並沒給我這份體貼,她從盥洗室回來之後,把洗得冰冰涼的手摸進了毛衣內襯的裏面,按上了我的肚皮。
……我捉住那隻手,晃晃腦袋撥開頭髮,一臉沉重地睜開眼睛。姑娘咧嘴一笑,把手貼得更密實。
“我剛剛聽見她們在說要給哈利試試迷情劑。”金妮湊過來,空氣都變得馨香柔軟,“你看好要進嘴的飲料,別喝了不該喝的。”
我越過姑娘的臉看向班級另一邊,那幾個笑靨如花的女孩子坐在一起,嘁嘁喳喳地說笑着。我轉回視線,比她們都漂亮鮮艷的生動面孔關切地看過來。“大概是開玩笑,別怕。”我說。
然而這話剛過了幾小時就被推翻了,羅米達·萬尼在午飯的時候,過來送給哈利一瓶紫羅蘭水,還有坩堝巧克力,據說是她奶奶手工製作的火焰威士忌夾心,作為哈利的聖誕禮物。
哈利當然不知道女孩子們曾討論過什麼,但他仍然拒絕了那份紫羅蘭水,並求助地轉向我,結果他把我臉上的表情誤認為渴望,加上他可能認為這也不失一個好的拒絕方式,就接受了那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道謝后塞給了我。
金妮溜溜地轉着眼睛,嘴巴里含着食物,被這個事態發展笑到,連連拍打我的肩膀,到底沒忍住噗呲一聲,把臉埋在衣袖裏,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不得不對她使用安咳消咒。
我收回魔杖,啼笑皆非地放下左手的餐刀。
“這樣大家都很尷尬,是吧?哈利是個普通人而已,不是什麼救世之星……而且他已經有了女朋友。你這樣看輕我,讓我很不高興。不,我不會還給你了。”
拒絕萬尼伸來的手,我將盒子平放在腿上,用指節敲敲它,極度靈敏的嗅覺使我聞到一股淡而不容忽視的青苔墨水味飄出來,登時動了真火。那是迷情劑帶來的味道。
“沒想到你們真的會這麼做。這是違法的,同學。你將這種可鄙的東西用在所謂喜歡的人身上,真的是喜歡嗎?”
盒裝巧克力在無聲變形術下成為一隻褐羽小鳥,向窗外茫茫雪色中飛去。
“別再來煩我,否則下次飛走的就是你本人。”
大家敬佩地看過來,目送多年以來除了帕金森外第一個讓我疾言厲色的小姑娘跑掉。
她有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下午的課上完后,我們直接回寢室,從住處出發去參加晚宴。
媽媽每個月都給我寄衣服,可能因為新年的原因,這個月我收到的是禮裙。貼身的雪青色喬其紗,長度飄墜到膝蓋,束腰很緊,顯得人身姿挺拔,窈窕綽約,流麗的裙擺像盛開的紫羅蘭。
為了這裙子,我借了艾利的捲髮棒把額發燙卷,用紫水晶髮針鬆散地挽出髮髻,重新化了精細的妝容,在耳後別了一朵紅玫瑰。聖誕節嘛,總是要戴花的。
哈利穿着白襯衫,接過我手中的花,別在胸前紐扣里。“你真漂亮,凱西。鞋子還合適嗎?”
“一切都是最棒的,Ha...ney.”
我聞到蜂蜜糖的香氣,吻吻他的下巴,笑彎眼睛,在他的黑袍外套口袋裏伸手摸糖,稱呼也帶了甜意,念得細碎含糊。
我們特意挑了沒有掛槲寄生的走廊,免得被扎堆的女孩子堵住。靠近斯拉格霍恩辦公室的位置,說笑聲交纏着音樂,從門口漫出的香煙青霧裏率先接待受邀的客人。
擁擠悶熱的房間像是個大帳篷,牆壁上掛着許多聖誕帷幔,天花板上的華美金燈照耀着整間屋子,遠處角落響着曼陀鈴演奏的音樂,場地里擺着不少桌架,上面是基本無人問津的點心。
這場宴會的主人正聲如洪鐘地和人交談着,站在房間中央,接受着四面八方來朝者的禮拜,全身衣料都是貴重的天鵝絨。
他看到了我們。
“哈利,我的孩子!”斯拉格霍恩不由分說地抓住哈利的胳膊,腦袋上的帽穗一晃一晃,吸煙衫前襟綳得緊緊,“進來,進來,有這麼多人想讓你見見呢!”
哈利被拽得一傾,我左手挽着他,右手捏着扇子和他一起走進屋子,這才看清斯拉格霍恩剛剛在和誰交談。
“哈利,我想讓你看看埃爾德·沃普爾,我以前的學生,他的新書《血親兄弟:我在吸血鬼中的生活》賣得很好——這是他的朋友,血尼。”
小個子作家熱切地上前一步,想握住哈利的手,自然不免看一眼他右手牽着的我,頓時瞠目——
“小姐!是、我們又見面了!”
沃普爾身邊的吸血鬼驚恐地向後退了幾步,撞在經過的姑娘身上,但他沒有回頭,依然死死盯着我,像遇上天敵的警覺目光。
耳邊眼前的音畫全部褪色。
我身處熱鬧之中,卻冰寒陡生,殊無喜悅。
唯留潮濕幽冷的西山巢穴里,吸血怪物的桀桀狂笑,和緋劍翻飛的雪亮恨意。
“真想不到時隔多年還能再碰到你,沃普爾先生。上次見面還是在我家裏,你真是好記性,那會我才幾歲吧?”
我展開輕柔的笑容,向一臉好奇的斯拉格霍恩點點頭,“教授,你也不知道吧?我早就和這樣出色的學長認識過了。”
教授看起來已經喝得半醺,高興地用手帕沾了沾額前的汗,“哦,馬爾福小姐,你真是給我驚喜……那麼,別客氣,好好敘敘舊吧!”他拍了拍沃普爾的肩膀,把場地留給我們。
這就對了。斯拉格霍恩在這種情況下必然會以姓氏稱呼我,免得我再生硬介紹導致穿幫。而這兩個我看也不願多看的兩個傢伙,想必也不會在人前,尤其是帶貨恩師面前,挑出因為截殺信使被我報復的事——他們都是唯利是圖的商人,沒好處的事,不會這麼干。
沃普爾眨巴着小眼睛,明顯還想和哈利說兩句什麼,畢竟混進校園面見救世之星的機會太難得。
“這位先生好給名人作傳,”我看出他想幹什麼,半展絲扇攔住他伸過來的手,不讓他碰到哈利,“哈利,你有這個意向嗎?”
哈利肯來宴會本來就不為結識這些亂七八糟的人物,見到斯拉格霍恩走了就有點急,直接拒絕了。
他攬着我轉身,我半分眼神都不想再給他們,輕輕歪在哈利身上,心裏厭煩而躁鬱。
“我騙人的。我去年進了一趟吸血鬼老巢。”我抬手拍了拍他一片雪白的襯衫前襟,“他們傷了海德薇,殺了我家裏派來的八隻貓頭鷹,以及不知數的其他未知信使。”
我偏過頭,眼角飛斜看着少年瓷白的臉龐,昳麗的雙眼染着乾淨的翠色,毫無黑暗痕迹、令人目眩的溫柔信任。
“我差點殺了他們。就差一點。”
“但你沒有。”我聽到少年嗓音低垂下來,他緩緩地合上了我無意識捏開的摺扇,目光如洗。
我被這澄澈的眼神照得發麻,腦子裏的弦突然綳斷。
“我沒有殺他們,但我確實殺人了。我為了活命,為了離開監獄回國,我,殺了好幾個人。”
他的眼神變了。
我轉身就走。
——哈利在身後扯住我的胳膊,聲音啞了。
“你經歷了極大的危險才回來,而我只在乎你是否向我坦誠,不想想那些東西你願不願意回憶。”
“凱西,再相信我一點,上次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該生你的氣,那不是你的錯,是我的。我願意等你選擇合適的時機告訴我,而那個時機是否合適,是你說了算。”
哈利背對燈光,向我低下頭,我能感到身後窗子透過微寒的夜風。他手指絞上了一旁窗帘的流蘇。
“我只是太貪心了而已,凱西。你被帶出學校的時候,我差點瘋了,沒有任何辦法能幫助你,不知道你的消息,我當時唯一期盼的就是你平安活着。等到聯繫上你,我就又開始盼着你回來,回到我身邊。”
“可是,我不知道你付出了什麼代價才回來,我什麼都不清楚——我一直在生自己的氣……我明知道你不是看上去那樣好過——如果我表現得不那麼急,你是不是能更安穩一些?”
哈利已經完全忘記了今夜本應去做的任務,情緒激動起來,眼圈泛了一層薄紅。
他看着我胳膊上的紫水晶臂釧,又看看和肩上的一團藍絨,雙手搭在窗台上環住了我,不肯露臉。
“對不起,凱西。”
燈火突然熄滅了。
一閃一閃的小精靈燈開始醒目,悠長的樂曲前奏響起,聖誕舞會拉開序幕。
而我被薩曼莎玫瑰的清郁香味縈繞,頭髮支棱巴翹的腦袋擔在肩上,是沉重濕熱的觸感。
這哪還記得什麼不愉快。
我心裏軟成一團,在喧鬧樂池無人注意的昏暗裏,回抱住心愛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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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問題在於他們從去年開始就沒溝通。
總得有一個人想通,凱西出力了,所以用心的戲份就給小哈吧,不然姑娘未免太難做了。
她在國外的冒險大約永遠不會和哈利金妮細講,也許七八十歲后能想開。畢竟現在她就是初中生,哈利是高中生(?
雪青是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