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伏禍

“自尋死路？”

“是自尋死路，也是在劫難逃。”孟婆問我，“你認為，何為神？”

我想了想，“不生不滅，不增不減，萬物者也。”

雖然我不曉得這個問題和伏禍有什麼關係，但是她既然這麼問我，那便是有關係的。我想了解伏禍，可是更多的，我是想知道為什麼玉璆娘娘會那麼做。

在我眼裏的玉璆娘娘，永遠都是那樣的溫柔又莊重，憐憫萬物。哪怕是一株枯萎的小草，她都會百般呵護，不惜浪費靈力也要復生，這樣的人……這樣的神，怎麼會有那樣殘忍可怖的一面呢？

孟婆的唇角彎了彎，可是眼神里沒有半分笑意。她說，“萬物初始，創世神創世，萬物為神。你如今所看到的，人，神，妖，哪怕是這幽冥里的眾多鬼魂，在那時，都被稱之為神。”

“第一批神，便是上古神，伏禍便是其中之一。彼時，伏禍與玉璆，妖神，是最好的好友，雖然作為好友，玉璆一直看不上妖神，甚至極為抵觸不待見。”孟婆臉上的面具閃出冷色的光芒來，“妖神修鍊之術法，極為殘忍暴血，吸食他人之精魂提升法力。玉璆作為萬物之母，是以極為反對，爭吵過無數次。”

“被妖神殘害者，神格損毀，神力盡失，甚至魂魄殘缺連轉世都不能夠，成為孤魂野鬼遊盪世間，歹毒的名聲就此再也洗不清。後來玉璆和妖神爆發前所未有的激戰，徹底決裂，伏禍被夾在中間進退兩難。一邊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一邊是自己的愛人，一邊是所謂的正義，一邊是所謂的邪惡。”

孟婆停了下來，後來的事情大抵能夠猜想得到，伏禍便是在這件事情的後續中失了性命。

孟婆說，“妖神後來叛出神族，在混沌中劈出了新的天地，是為元靈之境，自稱妖皇，座下設立十大妖君四大護法。自那以後，第一任妖神也成了最後一任妖神。”

“妖族對神族發起大大小小的戰爭無數，那是創世以後這天地間最亂的時境，四處戰火。伏禍為了調解神妖兩族四處奔波，周旋在神妖兩族的境地之間，但是奈何被妖族殘害的人數越來越多，事情也到了無可轉圜的地步。最大的第一場神妖之戰，地點便是在幽冥。”

神獻中閃起細碎的金色光芒，緩緩的勾勒出了一幅地圖來。

那是上古時期的地圖。

彼時除了如今的神族所在地，以及妖神後來劈開的元靈之境，四處混沌。而幽冥，是伏禍和玉璆妖神在一次偶然間發現的，因其陰氣太盛，遂封印了起來。

只是，也是因為這些陰氣，開始吸引了那些遊盪的亡魂，他們進不來，便整日在外面徘徊，直到被妖神打開了封印的那一天，數千萬亡魂湧入了幽冥。也是因此，才被取名以幽冥。

但是幽冥自從那天開始，不僅陰氣瘋狂滋生，就連煞氣也不斷的冒了出來，妖神開始喪心病狂的，連這些亡魂都不放過了。只是幽冥不適合神族的人，因此，這也成為了妖族的另一個據點。

伏禍在那段日子裏，是絕望的，無助的。至交好友和自己的愛人敵對，甚至勸說自己也站在他的對立面，愛人不聽自己的勸阻，執意以天下人為敵。

“伏禍自知一切已經不可挽回，她便使用天靈地寶，讓幽冥……好轉了一些，甚至再劈出了另一處混沌，便是如今的下界人間。那些失了神格和神力但是靈魂還完好的，便在這裏安居樂業起來。”

我摸着杯盞，“所以，這世間的規則，其實都是伏禍一人所創？”

“不。”孟婆搖頭，“伏禍在劈出人間后，便忙碌奔走於解救世間於水火，根本無暇顧及這些。伏禍和妖神也反目成仇，倒戈相向。就在三千年後，伏禍找到了一種上古秘術，和妖神同歸於盡，魂魄盡散，屍骨無存。”

其中細枝末節孟婆並未說得太清楚，但也僅僅因為這些，便可想像到當年的情形。

“那時還未存在天帝，以創世神為尊，伏禍玉璆，還有妖神是彼時最為強大的神。自創世神羽化，整個神族便以伏禍為最尊。”只是，伏禍同妖神已經同歸於盡，不難猜出，最後站出來的，是玉璆，“玉璆不會開天闢地之術法，在創世神、伏禍、妖神三人劈出來的天地上，制定了如今的規則，世間恢復井然有序。”

孟婆合上神獻，“玉璆最後讓出了至尊之位，神族新的規定也由此而生，第一任天帝便是這樣舉薦出來的。”

我微微低着頭，消化完了這些信息。我問孟婆，“那我，又要如何才能找到與我同一株曼珠沙華的葉？”

“曼珠沙華的花與葉，生來便存在着不可斬斷的羈絆，那是生生世世都斷不掉的。只需時機成熟，自然就會知道。”別的便沒有再說了。

我從幽冥出來，便徑直回了晤青山。

玉璆娘娘正在洞府，見我回來，她溫柔的笑着，也不見責怪，“這麼久的時日，聽聞你也不在瓊宮仙闕那邊兒，偷下人間了？”

這樣的玉璆娘娘同我在幽冥幻象里所見到的，是不一樣的，這才是我這一萬多年來所熟知的玉璆娘娘。

我沒有吱聲，我還沒有想好要如何開口，便先假裝嘴饞的吃起了桌上的糕點。其實晤青山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就例如眼前這一盤秀色可餐的糕點吧，和人間的不一樣，玉璆娘娘偶爾會給我帶一些回來。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但是可以打發消遣時間。

我含糊的道，“嗯，我也不是貪玩，我有好好練功的。”

玉璆娘娘笑了笑，伸手撫了撫我的領子，“怎的領子皺成這樣了？慢點吃。”

我咽了一口，“娘娘……”可是喊了一聲又不知道說什麼了，看着玉璆娘娘疑惑的眼睛，我開始無措起來。

這該怎麼說呢？我發現了你的秘密？我知道我不是什麼無盡木了？

玉璆娘娘說，“你的身上怎麼有這麼重的陰氣？”

我心下一驚，我知道我去過幽冥的事情一定瞞不過玉璆娘娘，便撒嬌似的撲向玉璆娘娘的懷裏，“娘娘，其實這些日子我不在人間，我去了幽冥。其嫆與我說，那孟婆湯的效果驚人，能忘前塵事，猶如煥然新生。我從未喝過孟婆湯，我便好奇的想去嘗嘗，想看看究竟是甜的還是苦的。”

我看不到玉璆娘娘的神情，只聽見她還是溫柔的應了一聲，“嗯，然後呢？”

我唉聲嘆氣的道，“那孟婆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我是個活生生的人，當場將我抓了個現形，關在一間小屋子裏，吃的喝的都沒有。剛剛才放我出來呢。”

“阿難長大了，獨自去幽冥竟沒有一絲懼意。”玉璆娘娘摸着我的頭，“猶記得之前，你還是個不敢見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