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悸劫
北都城的君王被子丹煩得不勝其煩，最終下令重審林家通敵叛國一案。因此，子丹和知宴最近都格外的忙，忙着翻供，忙着昭雪。
而我也已經許多天沒有看到長溯了，他許是在幫忙，又許是不想看到我這張臉。
我昨夜裏做了一個夢，夢見晤青山四處佳木蔥蘢，奇花在閃灼，可是夢裏的我並不開心。
玉璆娘娘親手為我穿上了銀色的戰甲，赤紅色的披風被風揚起，她與我說，“阿難，此去九死一生，我會攜晤青山所有生靈為你祈禱。”
夢裏的我面無表情，在聽到這一句話時眸色微動，心裏大抵很難過，鼻頭都溢滿了酸楚，卻只是輕聲的吐出一個字來，“好。”
玉璆娘娘轉身從牆上取下一把劍放在我的手中，“萬事不可勉強。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夢裏的晤青山還有亭台樓閣，我只是扯了扯唇角，然後握緊配劍大步走出水榭。駕着祥雲離開晤青山時忍不住回頭去看，玉璆娘娘還站在那裏目送着我。
後來我一路奔赴了戰場——覺元之淵。滿滿的血腥氣兒撲面而來，神的，妖的，呼嘯的風裏都帶着這讓人作嘔的味道。
再後來我便醒了。
我覺得這個夢有些離譜，因為晤青山在我有靈智之後我便不曾看它有那般美景，也窮得只剩下峭壁，連一座像樣的是神仙住的房子都沒有。
更讓我覺得離奇的是，夢裏的我奔赴的是萬年前神妖大戰的戰場。
我把這件事情歸根於我太想念玉璆娘娘，也太執着於想讓晤青山仿若春天。還有的便是，因為阿楠。
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見過她，可是我去了九天上界之後人人見我都說起她。我想，待我完成任務回去，我一定要去找玉璆娘娘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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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通敵叛國翻供的堂前，連君王都派了貼身的公公來旁聽，所有百姓都可以去旁觀。那天人山人海，都聚在那裏。
我就在百姓之中，靜靜地站着觀看。
李越美約摸只比子丹長那麼幾歲，面容應了他的名字，很美，美得過分妖嬈。他看着人的時候，容易把人的魂兒都勾了去。
可是他只看着子丹，要麼就不看人。
這件事情直指李越美是背後元兇，將莫須有的罪名加在林太師的頭上，讓君王誤判。若是林太師不能昭雪，恐寒了臣子的心。
知宴搜尋的證據充分，直接將李越美打入天牢，林太師得以昭雪。
我鬆了口氣，知宴心結一解，任務就成功了一大步。
只是我始終沒有想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天帝給長溯下達的任務，卻偏偏扯上了我。我原本可以在訾硯帝君那兒每天除了課業就是睡覺，偶爾還能去瑤池同孟浪神君吃酒。
孟浪神君似乎格外喜歡瑤池。
雖然舒樂公主的失蹤與我無關，但是到底和我有那麼一絲一縷的聯繫。我也就認了。
李越美被君王親自下令，半月後遊街示眾然後進行車裂。
這死法比林太師還慘。
在李越美入獄的十天後，我仍然不見長溯，但是等來了李越美想要見子丹的信。獄中有人曾蒙受李越美的點滴之恩，答應了替他送信。
這事兒不知道真假，但是興許李越美不是那麼壞。
我是同子丹一起去見李越美的。
此時此刻的他很糟糕，頭髮酸得發臭，衣服也很髒了，渾身上下都是酸臭的。但是他妖嬈的面容卻只有一點點的憔悴，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十分的精神。
除了，他的臉明顯的有些瘦了。
李越美看看子丹，又看看我，然後倚在一旁的牆上笑了，“我約你單獨前來見我，你卻不敢。餘子丹，你怎麼這麼膽小呀？”
子丹道，“你可以當她不存在。你信中說要與我見最後一面，如今見着了，若是沒有別的話，我就走了。”
什麼叫當我不存在？我睨了一眼子丹，看在有外人在的份兒上，我不同他計較。
李越美呵了一聲，“你我相識數年，如今我落得這番境地，你當真沒有別的同我說的？”
子丹搖頭，“我曾勸過你，做人向善，可惜你從未聽過我得勸。如今你的下場，不過是咎由自取。我依着那一點相識的情分兒來見你，已是仁至義盡。”
“我也不想為惡，我也知曉其實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兒。”李越美不笑了，他看着子丹的神情有些認真，“你我初初相識的時候，你方剛剛準備考取功名。我問你考取功名何用，你說你想效忠君命，為國為民，哪怕死而後已。你如今得君王寵信，紅極一時，風頭無兩。可是，若非林太師倒台，你哪兒能那麼快取代他的位置？”
我看見子丹猛的抬起眼皮睜大了眼睛，一臉的震驚，“你說……你說什麼？”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震驚的，我暗自思忖李越美的話里莫非有什麼玄機？
李越美道，“你這人吶，心是善的，可惜你一根筋。你說你想要的那些，我不同意。北都乃至於天下沒有人，配得上你為他們鞠躬盡瘁。你說我死不悔改，可是天下多的是比我心更惡之人。餘子丹，你說你母親教你忠義天下，她又可曾教過你辨別忠奸？”
“哪怕林太師洗去通敵叛國的罪名，可是他這個人，遠沒有忠君。”
李越美說完這些話，微微挑了一下眉，又極輕的笑了起來，“栽在你手裏，其實我毫無怨言。日後總有一個人要來收拾我的。只是曾經我希望是你，又希望不是你。如今塵埃落定，我可安心赴死。”
我同子丹走出牢獄之外，他的神情恍惚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他看着我道，“母親，這件事是否是我做錯了？”
我搖頭，“你沒錯。”
“那是他錯了嗎？”
“他也沒錯。”
“那到底是誰錯了？”
誰錯了？我不知道。在知宴眼裏，林太師是一個好父親，在萬民眼裏他是良臣，可在李越美那裏，未必儘是好的。
我道，“幾天後好好送他一程吧。”
子丹啞了聲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