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幻影之森
風刮的臉龐生疼，何楓的身影，也距離懸崖越來越遠，幾乎模糊不堪，在他似乎感覺自己即將化為一抹輕薄的灰煙，潰散於這片陌生的天地之際，懷裏那枚毫不起眼的黑白玉墜，蔓延出暗紫光芒，向他整具身軀包裹而去，逐漸將下落的趨勢，生生定格在與水面接觸的那一剎那。
“噗--！”
猶如一塊失去支撐的落石，何楓墜入到波瀾翻滾的河水懷抱里，猛然將緊閉的雙眼睜開，身體則由於失去力氣，不受控制地在水中顛簸不止，他試圖維持自身不受四面湧來水流的吞噬，可惜，身後還懸挂着出行的革包，加上洶湧的河水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幾番掙紮下來，他漸漸精疲力盡，只得任由軀體隨着奔涌的流水漂動。
夜晚的水澤，靜謐而又深邃，夾雜着斑駁稀疏的幽光，將層層濃霧撥開。何楓由於從懸崖高處縱身躍下，而落入到冰冷湍急的河流之中，也不知時間過去多久，他漸漸失去了意識，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躺在一片寬闊幽藍的湖泊里…
穿着一身濕漉漉的衣衫，他慢慢從水中掙扎着爬起，頭頂那輪圓月，不知何時，又懸在高空。姣白的月光灑落水面，映照出波光粼粼的虛幻倒影，同時，將遠處那煙霧瀰漫的森林，星星點點的幕刻出模糊輪廓…
往後摸着已經浸水嚴重的背包，何楓苦笑一聲，露出了很無奈的表情，自己在逃跑的時候，竟忘了將背包取下。
不過，現在看來情況反倒不壞，背包里的許多食物都是裝在竹罐里晾乾保存，只要罐體不被破壞，就還能繼續食用，魚竿和打火石也可以使用，這些條件，都無疑大大增加了他在野外生存下去的信心。
展開波動感知力，在所處位置十尺左右的範圍內查看，朦朧渾濁間，卻發現了湖底里那若隱若現的隱晦的氣息，他的心忽然升騰起一股莫名的危機感，強烈的不安，使他不由打量自身的處境，心跳加速的搜尋瞬間，終於在二十米開外，發現了陸地的蹤影。
可是。水泊下方那股令人心悸的波動，卻愈發地清晰了，“來了！”何楓一手按在鬆軟的淤泥中，扭頭將眼眸投向自己剛才待的地方…
一個猙獰的碩大蛇頭。從平靜的湖水下徐徐探出，碧綠的瞳孔宛如漆黑的針孔，射出兩道令人不寒而慄的冷芒，注視着不遠處何楓那張驚愕的小臉。
“尼羅水蟒~！”何楓痴痴地望着那足有三米寬的蛇頭。袖袍下方那雙蒼白的手掌，不自覺地開始顫抖，這可是三階近古級的水系圖獸，相當於人族上品實力的圖騰師啊，要是被其盯上，絕對難以逃脫，可謂生機渺茫。
扭動着滑膩的蛇軀，尼羅水蟒向著何楓站立的岸邊徐徐靠近，長近十米的龐然軀殼，無聲地在光滑如鏡的水面劃過。拉出兩條淺淺的漣漪，何楓來不及多想，拖着腳邊濕漉的革包，轉身就向身後瀰漫著濃厚紫霧的茂密叢林快速逃去…
也不知跌跌撞撞跑了多久，當他再次抬頭仰望天空時，月色已變得朦朧起來，“我去！這座小島還真不是個善地，方才要是再晚走半步，或許就要淪為此次圖獸獵捕之旅的首位獻身者了。”感覺嗓子都要冒出青煙，何楓捶了捶胸口，上氣不接下氣的僥倖自語道，不時用袖口搽去臉上的汗漬，眼裏似乎還保留了一絲之前驚恐萬分的懼意。
“那頭尼羅蟒體型太大，幾乎快要進化成胡夫巨蟒了，好在靈智還處在幼生期，不然，這次就算插翅也難逃，真是可怕！”一頭癱軟在堆滿枯葉的泥土表面，何楓自我告慰道，粗壯的呼氣聲猶如莽牛的喘息，要不是他的波動感知力足夠敏銳，反應也較為迅速，可能就要成為那條巨蟒今晚的盤中餐了。
待到心情稍稍平復，他又立馬從地上爬起。
在野外生存，最重要的是保存體力和找到可利用的物資。由於何楓現在物資已不缺乏，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趕快生起一堆乾柴，把濕透的衣褲和鞋子弄乾，順便吃一點食物，補充能量。
“嚓嚓”的兩聲過後，打火石片間，一道火星匆忙閃過，瞬間點燃了何楓在重重枯枝下，塞好的那一團蒿絨，細薄的青煙緩緩升起，瑩黃的火光從中亮起，昏沉黑夜中不覺間多了幾分暖意…
作為在海島中長大的孩子，何楓自小便在多次的島內探險中，磨礪自身的求生意識，並漸漸掌握了一些實用的技巧，當然，也有一部分，是源於族內長輩的親自傳授，畢竟年紀尚小，領悟能力有限，不可能將所有常見的野外求生技巧，全部銘刻於心。
河魚誘人的肉香，在篝火旁徐徐散出，少年神情專註，陷入了沉思之中，拄着臉龐，不時往火堆里扔柴，清澈的眸子，在火光照耀下，格外明亮璀璨…
自從來到嘯天大陸，他心中一直有個難解的困惑，為何大陸之中，不僅存在圖獸這類異獸，就連普通的動物，也同樣有生活。按理來說，圖獸憑藉自身強大的力量，完全可以將動物趕盡殺絕，使自己大陸上除卻人類之外，唯一存活的生物。
思來想去，還是沒有得出結論，不知過了多久，困意緩緩襲上腦門，他漸漸睡倒在火旁…
……
第二天夜裏，
一位手握夜光石的少年，正埋聳着腦袋，茫然無措地穿梭在潮濕的灌木間，謹慎仔細的神情，並未因周圍環境的悄然暗淡而改變分毫，他在尋找什麼，但卻未曾發現任何令他滿意的結果。
可能是由於過分投入的緣故，他根本沒注意到，斜插在泥土木牌之上，赫然林立的四個大字。
“讓我來好好想一想，暗系圖獸一般喜歡生活在哪個地方？”何楓沒有急着繼續趕路，而是選擇停下匆匆腳步，背靠着粗壯樹根，仔細思索起對策…
要說當前，可供他進行挑選的方案有三個:
一是，採取傳統的方式，展開地毯式的搜索，就和他之前的做法相同，不過，這樣碰見暗系圖獸的概率實在是很小，對於時間緊迫的他來說，無疑是耗時耗力，並且成效頗低的一種方法。
第二，與同行的夥伴合作，他出力幫別人捕獲圖獸，等別人時間空閑下來后，再協助他搜尋暗系圖獸，這個方法相對比較靠譜，可他現在是獨自一人，似乎不太可能實現…
最後一種，使用腦海中神秘的藍色系統，查閱出暗系圖獸的相關特點和習性，制定計劃，有的放矢地朝着它們的棲息地前進。
考慮很久后，他覺得還是最後一種方案有用，畢竟在島內，他沒有大把時間去浪費，況且，在幽深的叢林中，肆意地遊走，遇見未知的恐怖存在，也不是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圖獸，可不全是素食主義者，兇猛的動物系圖獸就連豺豹之流也不會懼怕，更別提人族，它們只是靠圖騰元氣來修鍊，至於生存，也和大多數自然界的動植物一樣，遵循野性的本能。
“我到底是怎麼來到這裏的。”想起自己被七八條二階的幽冥狼不停追逐，何楓至今心有餘悸，要不是他最後斗膽縱身一躍，沒準現在早已屍骨無存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何楓心裏開始仔細端量起這片森林。他記得很清楚，自己是當時在斷崖下方，清晰地聽到河流流淌的聲音，才下定決心放手一搏，沒想到竟然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幽谷之中。
“不知到荻兒有沒有捉到那隻小白鹿，楚漢卿這個混蛋…”想到林荻兒還呆在幻影之森，他心中就格外不踏實，但是又生出一絲淡薄的祈願，希望童年青梅竹馬的林荻兒能順利捕捉到小白鹿，並能夠安全地離開。
至於到最後關頭，他被楚漢卿暴露藏身之所，順之撒上了迷魂散，引誘幽冥狼召來同伴，結局也不至於淪落於此，想到這裏，他不禁咬緊了嘴唇，任由唇角淡淡的血絲匯入口中，帶來一陣陣苦澀的滋味…
“可惡！”要是自己實力夠強的話，沒準就能成功跑掉，也不會最後被逼到絕路，他用力捶在身旁的樹榦上，惱怒的話語，突兀地從口中冒出。
“這個世界，沒有實力的話，連條泥鰍也不如，至少泥鰍，還可以用來當作補品。”狠狠地張開五指，插進一頭烏黑細碎的髮絲間，何楓小臉猙獰，帶着不甘與悲憤的聲音，緩緩回蕩在茂密的叢林間…
清風呼嘯而過，吹來陣陣白色霧氣，將幽暗的林子徐徐籠罩，視線變得更加模糊不定了，何楓身處在幾棵參天古樹間，一下子彷彿迷失了方向，不知何去何從。
一枚黑白的墜子，在他低頭的瞬間，慢慢從懷裏掉落，出現在他最無助的時刻…
“這是？我在沙灘上撿到的那枚吊墜。也不知是用什麼材質製成，多年來還是那麼溫熱。”摸着吊墜溫潤的表面，他在心中好奇地嘀咕道。
觀察着周邊逐漸加重的霧氣，何楓大感困惑。像這種大霧天，很容易在森林裏迷路，而且有很多兇猛的肉食性的圖獸也時常出沒，為了安全起見，他乾脆攀爬上一顆枝冠茂密的古榕木上，索性做好了入眠的打算。
“但願明早的太陽，能將谷內的霧氣蒸發掉，不然很難找到出去的路。”在離地二十尺的粗壯枝幹上，何楓尋了一處乾燥的地點，用樹葉和枯枝製成簡易床墊，將夜光石放在身側的樹縫裏，又從背包里取出外套當作鋪蓋，方才放心入睡。
原始森林裏，因為圖騰元氣充裕，故而樹木都長得格外龐大，光是何楓休息的這根枝幹，也足足有三尺左右的寬度，完全可以作為旅途中的臨時居所。在檢查樹上沒有鳥類和蟲類圖獸生活后，他便當即決定在上面過夜。
不知過了多久，林間又颳起了綿綿的微風，攜雜着絲絲細雨，斜斜密密地打落在何楓臉龐上，他不由得皺縮起身子，想要讓外套儘可能將身體覆蓋，可寒意仍然沒有消退的意思。折騰了半宿，實在是困意上腦，沒過多久，身心疲憊的他，便在瑟瑟發抖中逐漸睡去…
夢中的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蔚藍的星球，回到了那個外表堅毅，身軀魁梧的男人身旁，那溫醇如陽光般的笑意，正緩緩浮現眼前，
在他眼中，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爸爸。自從媽媽去世后，自己的飲食起居都是由他悉心照料，功課上也經常輔導，偶爾心血來潮時，會燒上幾個好菜，叫上何楓的好友和同學來家中作客，有時，閑來無事，也會給開個小灶，他講述許多天文地理常識，並親自教他製作昆蟲標本。。
如此溫柔體貼的男人，卻在何楓上大學的那年卻忽然失蹤，任憑何楓如何尋找，都沒有發現他的蹤跡，就連音訊，也是一直中斷…
父親的消失，並未讓何楓失去生活的方向，憑藉刻苦的學習，他成功取得獎學金完成學業，在多年的社會摸爬滾打中，成為一名生物遺傳學家。
“何楓博士，馬里亞納海溝的科考任務，將在兩個月後正式啟動，還望你早些歸來。”電話鈴響了，傳來一陣留言。
“知道啦…”緩緩放下電話，身穿白色大衣的男子佇立在夕陽下的擋風玻璃后，回答道。
“爸爸，我要離開了。風過無聲處，花開彼岸天，願你一路安好，歷經霜寒雨露，歸來仍是吾鄉人。”在墓碑旁，放了一束野菊花，何楓佇立晚風中，淡淡懷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