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鐵爐堡之春
會議結束時,計劃的雛形已完成。
明天開始,伯瓦爾將在各種會議上放出改革的消息,調查和記錄反對人員的名單,特別是那些頑固派,會成為首要攻擊的目標。
瓦里安說他打算在一年之後派兵跟隨弗丁北上討伐巫妖王,所以這件事必須儘快辦好。本按照瓦里安的想法,把婚禮地點定在了西部荒野的某座教堂里,時間在三個月之後,到時他會盡量召集名單上的人員前往觀禮。
晴心緒波動,從開始的震驚到慢慢平靜,最後不得不接受現實。終於知道在吉爾尼斯時瓦里安所說的,利用本在暴風城的威望進行改革的意思了。以本今時今日的地位,確實可以做到這一點,參加婚禮可以結交本這個王權新貴,也是給國王臉面,相信沒有人會拒絕。
原來,瓦里安早已安排好一切,連時間和地點都已計劃得清清楚楚,今夜召集他們前來,無非是試探他們的決心,抽籤也只是走形式而已。
她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本可以輕而易舉得到瓦里安的重用。本太聰明了,完全摸透了國王的心理,在關鍵時刻助他一臂之力。□□瞄準了目標,子彈已經上膛,只差拉動槍栓的人,而本正好就是國王需要的那個人。
從暴風要塞出來,下起了瓢潑大雨,城市彷彿籠在了一層玻璃罩中,到處都是朦朧的風景。台階上,水花四濺,如落鋼珠般“噼啪”直響。
冷風拂面,晴伸手撫上鬢角,順了順額側的髮絲,欲言又止了幾番,還是忍不住看向旁邊的人問:“本,你為什麼支持陛下的決定?”
旁邊的人正在披斗篷,聽到她的聲音,停下了動作。“我只是表達了他的心聲。”看到她一臉憂鬱,本細心解釋道:“晴,無論我們今天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法阻止陛下改革的步伐,與其糾結不安,不如順水推舟,賣一個人情給他不是更好?”
她盯着地面飛濺的水珠,心緒像這雨霧般模糊不清:“可是,我們無法知道哪些人反對,哪些人贊成,萬一反對者中有我們的家人怎麼辦?即使沒有家人,也有不少人是我們昔日的好友和恩師,你下得了手嗎?”
他的目光停滯在了半空,好似被大雨阻礙,迷失在了雨簾之中,半晌才說出兩個字:“很難。”
深吸了一口氣,他繼續說:“但想想那些窮苦大眾,那些在社會底層掙扎的人們,很多還過着忍飢挨餓、衣不遮體的生活,命運又何曾善待過他們?他們有資格獲得更好的生活,只是缺少上升的通道而已,而我們,可以創造這樣的通道。”
晴臉色發白、眉弓緊蹙,心臟彷彿被人揪住了,泵不出血液來溫暖軀幹,渾身冰冷。忐忑、迷茫、苦惱,沒有什麼時候比此刻更糾結了吧,左手是親情、友情,右手是公平、正義,太難抉擇了。
她為難地說:“你說的我都懂,但我真的不想看到親人和朋友捲入這場爭鬥,因此而送命。”
看她處在紛亂的情緒漩渦中,他思索了半天,想到了把她拉出來的辦法,有意提到了一個人:“晴,你忘了巴倫的事嗎?”
她困惑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提這件事。巴倫給她的印象太深了,沒有一刻忘記過:“不,我從不曾忘記,有那麼一刻,我恨不得加西亞家族從艾澤拉斯消失。”
他循循善誘道:“那就是了。設想一下,如果巴倫是你的兄長,加西亞是你的家族呢?你可以手刃親人嗎?”
“我......”她頓了頓,遲疑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在她成長的環境中,很少接觸到巴倫這樣心狠手辣的人,如果他是她的兄長,也許她真的可以大義滅親?“巴倫罪大惡極,但是陛下想處決的這些人,他們並沒有犯錯啊。”
“他們做了不當的選擇,這就是最大的錯。”違逆君心是最忌諱的事。
本語重心長地勸說:“晴,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正確和錯誤,很多時候是看我們怎麼想,不流血就推行改革是不可能的,你接受現實吧。”
晴心神震蕩,再次感覺到本變了,從以前的溫和熱心變成了現在的冷血無情。也許他一直是這樣的人,只是現在更加成熟了,懂得衡量利弊得失,不再懵懂無知,做事評主觀臆斷,開始學會一切從實際出發了。
他不再言語,走了過來,幫她戴上兜帽,攬住她的肩,兩人朝台階下走去。
走完最後一步石梯,晴忽地捂住額頭,苦惱出聲:“為什麼你我要摻和到人類的鬥爭中來,這太痛苦了。”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以人類的身份在暴風城待下去。”他手指微動,輕拍她的肩:“別想太多了,走吧。”
她試圖從雜亂的現實中理出一些思緒,但頭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怎麼都理不清現今的局面,這已不是她能力範圍之內的事了。最後,她接受了本的說法,朝他點了點頭。
本讓車夫回了城堡,召喚了坐騎,帶着晴往地鐵站騎行。瓦里安命令他們三個月之內不得返回暴風城,也不得和任何人通信,估計是怕他們泄露信息,讓那些反對者們倒戈。他的傷勢已痊癒,而晴的身體也完全恢復了,現在平白多了三個月的空窗期,他們得找地方發泄一下多餘的精力。
晴問他:“我們現在去哪裏?”
他回答:“鐵爐堡。”
她好奇地問:“怎麼想去那裏了?”
他眼角帶笑,神秘兮兮地說了一句:“明天你就知道了。”
也許鐵爐堡有什麼重要的事等着他處理吧,她沒再糾結,問到:“我們不回家嗎?”
她現在最關心的就是潼恩,想回去看她。轉頭一想,潼恩待在因特雷斯城堡里,有很多人照看着,特別是兩位因特雷斯大人,把潼恩當成了掌上明珠,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寶貝得不得了,她實在沒有擔心的必要。
他搖頭道:“不,陛下會派人通知我們的家人,說我們有緊急任務外出,我想他應該也不願看到我們回去。”
她點頭應道:“好吧,聽你的,我們去鐵爐堡。”
好久沒有這麼複雜的心情了,擔心親朋好友的安危卻又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着時間流逝,一切走向最終的結局,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命中注定?
他們到達地鐵站時天快亮了,幾個矮人和人類稀稀落落地立在入站口,等待着下一班駛向鐵爐堡的地鐵。
連接暴風城和鐵爐堡的地鐵建在礦道中,已經有些年份了,設施陳舊,站台被磨得褪了色。下到站台時,鼻中全是鑄鐵的氣味,遠方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目之所及是古老而狹窄的軌道,在昏暗的照明下泛着絲絲冷光。
他們搭乘早班地鐵趕去了鐵爐堡。
傍晚時分達到鐵爐堡,在城裏住了一晚,第二天大清早,本把她叫了起來。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滿地叨念:“這麼早起床幹嘛啊?”
“你曾經告訴過我,出了鐵爐堡大門,咖啡一秒就會結冰,我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晴捂住半張臉,沒料到他大清早起床是為了這個。鐵爐堡內有暖氣供應,而外面則是冰天雪地,以前她真地試過端着咖啡出門,腳剛邁出門檻咖啡就凍成了冰塊。她好笑地說:“好吧,就讓你見識一下丹莫羅到底有多冷。”
晴穿上冬裝,帶着本來到鐵爐堡大門,在一家街邊小店買了咖啡,端着往室外走去。
走出大門,天氣晴朗,雲淡風輕,一股樹葉的香味飄浮在空中,晴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盯着手中的咖啡杯,驚奇地感嘆:“為什麼沒有結冰?”
晃了晃杯子,棕色液體隨波蕩漾,一點凍結的跡象都沒有。“怎麼會這樣?”她萬分詫異。
抬頭望向本,他靠在大門口的石牆上,雙手抱胸,一臉愜意地看着她。他只穿了一件單衣,胸腹肌肉的曲線畢露,黑髮在風中舞動,摩挲着他俊美的臉龐,有種原始的性感衝擊。
他的鬍鬚沒有剃乾淨,故意留了薄薄的一層,像在下巴播撒了一圈陰影,撕裂了他高貴的氣質,塞進了幾分粗糲和狂野。
她眼球震顫,不知是被他還是被咖啡的異象迷惑。
雪,為什麼沒雪花的痕迹?
鐵爐堡竟然沒有下雪?
咚——
指尖發軟,再也握不住東西,杯子從手中掉落,咖啡全灑在了地上。她衝到了懸崖處,舉目遠眺,四周山麓的積雪開始溶化,凝成了冰層,冰雪消融,可以聽到潺潺的流水聲。
銀髮纏上了頸脖,有種道不明的癢感,她扯了扯髮絲,驚嘆道:“為什麼......雪停了?”她想不起丹莫羅的歷史上曾有化雪的記載。
“你不是說我們的相遇是一場奇迹,就像‘鐵爐堡不再降雪’嗎?”本緩緩闡述着,嘴角含着隱隱笑意:“我想讓你看看,沒有風雪的鐵爐堡是什麼樣。”
她瞪直了眼,半張着嘴,難以置信地望着他。他是有意阻斷降雪來取悅她么?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能力啊,令人髮指。
他是不是在暴風城時就開始動手了,所以才帶她來鐵爐堡?室外的氣溫高得離譜,難怪早上出門時他堅持只穿一件衣服,看樣子,他早就盤算好了一切。
她全身僵直,被他的誠意和面前的美景深深震撼。
遠方解凍的湖泊,一半是碧藍的湖水,一半是晶瑩的冰層。近處的草地露出了黃綠相間的斑駁痕迹,連枯樹都一改往日的衰敗,展露出了傲人的風情。
陳舊的白、嶄新的綠、蕭瑟的黃,混在紅彤彤的朝陽中,美不勝收。
如果說以前的丹莫羅是一副單調的純白幕布,那現在就是上好了色的斑斕畫卷。
原來,白雪皚皚的冰封之地竟也可以如此絢麗多姿。
那一刻,神奇的融雪情景成了他們愛情故事裏最動人的篇章。
那是......春天的氣息。
他伸手接住石牆上融化的水滴,任由它們從指端滑落,指間殘存的晶瑩,折射着旭日的光輝,盈盈閃閃,說不出的魅惑動人。
她飛撲過去,抱住他的腰,腦袋在他胸口拱來拱去:“我終於相信了,那個能控制降雪的傢伙不是凡人。”
他緊緊摟住她,把她壓在懷裏,啞聲道:“不,在心愛的女人面前,他只是一個普通男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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