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立④
早飯後,徐夫人與程夫人來了。
福靈忙請二人坐下,又命晴香看茶。
笑說道:“多虧了二位夫人,咱們府里才免去一場風波。”
徐夫人搖頭:“此事應歸功於阿英,我只是告訴她看着玉茹,沒想到她盯得這樣緊,半夜裏也不放過。”
程夫人得意道:“既說要看着她,就得好好看着,不能有絲毫鬆懈。”
福靈笑道:“我不過跟徐夫人提了幾句,二位夫人就這樣上心,每人都在我這兒記上一功,日後再行報答。”
“什麼報答不報答的,郡主也太見外了。”程夫人笑道,“非要報答的話,郡主也帶我們去大草原住上幾日,徐姐姐如今身子越來越好,咱們痛痛快快騎幾天的馬。”
福靈笑着說好,徐夫人笑道:“說到底,還是要歸功於郡主的警覺,是郡主察覺到玉茹給文忠郡王妃下毒有蹊蹺,並懷疑她是裝瘋,吩咐我去甘棠巷查探,我才想起囑咐阿英看好她。”
“那蔡驤十分厲害,如果不是玉茹給文忠郡王妃下毒,大將軍就算比武能贏,也得受更重的傷。我心中對她滿是感激,直到她藉著瘋癲跟大將軍吐露情意,我才開始有所懷疑,總覺得一切太巧了些,有那兒不對。”福靈搖頭笑笑,問徐夫人道,“可查出來什麼?”
徐夫人緩聲說道:“文忠郡王妃的遺物如今都在軍營保管,跟前服侍的人也都關押在軍營的監獄中,由湯校尉負責審問,我托伍校尉打聽過了,遺物中確實有一個烏青的瓷瓶,裏面裝着鶴頂紅。
文忠郡王妃有一個最心腹的丫頭,說那些瓶瓶罐罐都由郡王妃親自保管,即便是她也不敢去碰,那個烏青的瓷瓶究竟是本就有的,還是玉茹放上去的,不好說。
還有一個婆子,原是文忠郡王妃的乳母,她說郡王妃十分膽小,即便有毒藥,也不會裝在瓶子裏,公然擱在架子上。
據我推測,那瓷瓶應是玉茹放上去的,她給文忠郡王妃下毒並非無心之過,而是有意為之。
至於她為何如此,從之後她的行為可以推斷,為了讓大將軍感激她,信任她,心疼她,然後她佯做因受驚嚇而瘋癲,大將軍自然常去探望,她再擇機當面跟大將軍吐露心聲,卻沒想到大將軍會發下不許納妾的榜文,她看不到希望,昨夜裏才會孤注一擲,行了下策。”
“原來如此。”程夫人咬牙道,“我就說呢,一個敢擰斷兔子脖子的人,毒死人後就算再害怕,也不至於嚇瘋。”
徐夫人道,“不過呢,懷疑歸懷疑,只要她不認,這樁事就成了無頭公案。”
福靈點頭:“我們心裏有數,提防着就好。
“如今她自作自受,大將軍命她出家,我們也用不着提防她了。”程夫人道。
“說到玉茹出家。”徐夫人試探問道,“郡主對大將軍的處置,可滿意?”
福靈嗯了一聲,徐夫人又道:“那,大將軍今夜裏不用睡書房了吧?”
福靈低頭不語,程夫人急得哎呀一聲:“我們威風凜凜叱詫風雲的大將軍,都被郡主欺負成什麼樣了,可憐巴巴獨睡書房,還險些被玷污了清白。我說郡主,你對大將軍好一點,多心疼心疼他,整個邊城的人都想心疼他,可他不稀罕。”
“你們也知道大將軍的脾氣。”福靈眼圈一紅,勉強笑道,“小事上我欺負他,大事上是他欺負我。”
“如今太平時候,能有什麼大事?不都是小事嗎?”程夫人道。
徐夫人若有所思,笑道:“今日風和日麗,不如到花園裏走走。”
花園中樹木蔥蘢鮮花怒放,湖面波光粼粼,春風送來暖意,吹在臉上溫潤而舒服,福靈心頭一松,臉上有了明媚的笑容。
“快看。”程夫人指着亭子旁邊道,“何時多了兩副鞦韆架?倒也新鮮。”
“前幾日大將軍命人搭的。”徐夫人笑着看向福靈,“聽說郡主十分喜愛盪鞦韆,且是其中高手。”
“那咱們比試比試。”程夫人搓手笑道。
“好啊。”福靈躍躍欲試。
上了鞦韆架,福靈身姿輕盈動作嫻熟,越盪越高,程夫人甘拜下風,換了徐夫人。
徐夫人盪一會兒,也敗下陣來。
福靈越盪越高,盪得高過圍牆,看到二夫人遠遠走來。
二夫人一進月洞門,就看到郡主身輕如燕,在空中上下翻飛。
嚇得一路小跑,來到近前連聲高呼:“太高了,郡主盪得太高了,危險,太危險了,趕緊下來。”
徐夫人和程夫人看着她笑,程夫人笑道:“原先她只是大將軍的乾娘,如今也是郡主的乾娘了。”
二夫人不理她們,繞着鞦韆架直轉圈,看福靈不停,連忙扯着嗓子喊道:“玉茹出家的事不太順利,我得跟郡主說說。”
福靈這才慢慢停了,滑下來坐在鞦韆上,慢悠悠笑問何事。
“雲居寺住持靜慧師太性情古板,規矩甚多,我將玉茹送過去后,她跟玉茹交談了幾句,她說玉茹塵緣未盡,不肯給她落髮,只看大將軍臉的臉面,讓她留在寺院中帶髮修行。”二夫人憂心忡忡。
“不落髮,豈不是後患無窮?”程夫人道。
徐夫人搖頭:“如果她心存奸詐,落髮與不落髮都是一樣。”
“聽起來靜慧師太是個虔誠的出家人,就拜託她教化玉茹,能讓她向善最好,若是不能,牢牢看好了,別讓她亂跑,就在寺院裏住着吧。”福靈說道。
二夫人點頭稱是。
徐夫人道:“只好如此了。”
“先不用管她,還能跑了不成?”程夫人摸着肚子道,“有些餓了,是不是到午飯時辰了?”
二夫人忙道:“這就讓人擺飯,就擺在亭子裏可好?”
“好啊,就擺在亭子裏。”福靈笑道,“不過你折騰一上午了,安心坐着,讓墨香來安排就是。”
“行。”二夫人笑道,“多謝郡主體恤,我也受用一回。”
程夫人對徐夫人道:“翠蓮如今對郡主的恩賞,也能坦然受之了。”
徐夫人笑道:“原先呢,我們的主人是大將軍,如今是郡主了。”
福靈忙忙擺手:“徐夫人這話,太抬舉我了。”
“怎麼是抬舉呢?”程夫人道,“郡主的身份可比大將軍高貴,郡主不嫌棄我們就好。”
“就是。”二夫人道,“若是早日能攀上郡主,我們早就跟着郡主了。”
嗅着花香面對湖水,說說笑笑開懷暢意,福靈十分高興,可想到終有一日,她們會與自己分道揚鑣,追隨大將軍而去,心中又不由黯然。
吃過午飯,眾人又說笑一回,方各自散去。
福靈回到房中歪着,拿過皇伯父的信又看了兩遍,蹙着眉頭心想,皇伯父只讓我攔着蕭明庚,不讓他入京,我怎麼因為是否造反和他起了衝突?
為今之計,要先阻止他入京才對。
福靈敲一敲自己的額頭,我一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面臨大事的時候,怎麼又突然有了遠見?還是不該有的遠見。
先攔着不讓他進京,使勁對他好,讓他沉湎於溫柔鄉,過個一年半載,給他生個女兒,他那麼喜歡孩子,說不定造反的念頭就淡了。
到那時候,皇伯父再生一兩個兒子,他的江山後繼有人,豈不是皆大歡喜?
可是,怎麼才能阻攔?
思來想去,笑眯眯喚來書香吩咐道:“你去一趟軍營,替我問問塗校尉,文忠郡王妃的案子進展如何。”
書香興高采烈回房打扮去了。
福靈又喚來雨香,問道:“你近來和鄒開見面多嗎?”
“文忠郡王一走,他閑下來了,幾乎每日都見。”雨香道。
“多跟他打聽着點,一旦軍中有異動,比如大將軍要進京,立馬告訴我。”福靈吩咐道。
雨香點頭:“奴婢知道了。”
福靈又道:“今日和鄒開見面的時候,順道去一趟費通那兒,問問我哥哥可有信來?”
雨香答應着,福靈自語道:“好些天沒來信了,軍中也沒有,費通那兒也沒有,不會有什麼事吧?”
“太子死了,京中定然是人人忙亂,郡王身份不同,更得忙上加忙,估計沒功夫寫信。”雨香道。
“也是。”福靈點頭,“我只想着自己了,沒有為哥哥着想。”
既打定了主意,也都吩咐了下去,福靈心中輕快,午覺睡到傍晚才起。
心裏盼着他回來,又不想讓人看破心思,便拎起小劍到庭院裏有模有樣舞起劍來。
舞到天黑,不見人回來。
用過晚飯,依然不見人影。
夜深了,福靈獨自睡下,輾轉反側好一會兒才睡着,夢中不是馬蹄聲就是他的腳步聲,或者是開門聲,驚醒過來卻是周遭空寂,惱恨喚聲來人,命點上燈燭,卻依然睡不踏實。
晴香看她鬧騰不已,搬了被褥進來打地鋪陪她,福靈忙道:“不用你陪,大將軍過會兒還回來呢。”
“都這時候了,不會回來了。”晴香道。
福靈哼了一聲:“若是不回來,會打發人來跟我說一聲的。”
“早起一場風波后,大將軍小心翼翼哄着郡主,可郡主非要鬧彆扭,把人給趕到軍營里去了。”晴香小聲道,“大將軍就那麼沒氣性?”
福靈伸手拍她一下:“你向著誰說話呢?”
晴香道:“奴婢幫理不幫親。”
“胳膊肘往外拐。”福靈又拍她一下:“睡覺。”
翻個身面朝向里,卻依然睡不着,心裏想着,好啊,你有氣性儘管使出來,倒要看看你能氣到什麼時候。
我雖盼着你回來,那也不能沒皮沒臉,到軍營里找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