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容華館的美名

第8章 容華館的美名

盛京的容華館頗負美名。

倒不是風評美,而是裏頭的人美,江南軟腰,山北君子,此間俱有。白日弦樂,夜晚燈舞,新穎非常,是以頗受京中貴門喜愛。

“侯爺別誤會。”蘭苕見他面色不虞,連忙解釋,“殿下她只是去找一位朋友罷了。自從遇見侯爺,那些個庸脂俗粉殿下哪還會入她的眼。”

“一位朋友。”聶衍慢慢重複這四個字,眼裏似嘲非嘲。

“真的是朋友。”蘭苕乾笑,連忙命人套車,親自替他引路。

殿下難得為人花這麼多的心思,也是真的看重昱清侯,眼瞧着侯爺都會主動上門來找殿下了,可不能毀在這小事上頭。

眼眸轉了轉,蘭苕喚了小廝來,讓他跑在馬車前頭去報信。

容華館裏,坤儀正賞着龍魚君新學的水中舞,冷不防就見人來稟告:“殿下,侯爺過來了。”

嘴裏的酒微微一嗆,坤儀以為自己聽錯了:“哪位侯爺?”

“還有哪位,自然是昱清侯爺,他一下朝就去了明珠台,聽聞您在此處,正同蘭苕一起過來,眼下應該已經到門口了。”

倒吸一口涼氣,坤儀瞧了瞧這房裏的旖旎風光,連忙起身:“快!都藏起來!”

眾人愕然,接着就紛紛收拾琴弦衣裳,藏匿四處。

“殿下不必驚慌。”龍魚君立在溫水池裏沖她笑,“咱們這兒應付這些場面都是手到擒來,您且放心。”

說罷,身子一潛就沒入了池水。

花瓣漸漸鋪面水面,當真看不出下頭有人。

坤儀鬆了口氣,一轉身,正好看見聶衍推門進來。

“呀,侯爺。”她眨眨眼,滿臉欣喜,“好巧啊,您也過來找朋友?”

聶衍看着她,皮笑肉不笑:“不太巧,臣特意來尋殿下。”

“哦?看來是有很重要的事。”坤儀推着他就要往外走,“那咱們回府去聊。”

“不必。”拂開她的手,聶衍越過她走入了屋內,“一路車馬勞頓,殿下身嬌肉貴,難免累着,這地方瞧着不錯,便就在這裏說了吧。”

瞥一眼屋內四處,坤儀有些惴惴:“我倒是不累……”

藏着的人才是要累死了。

“殿下有心事?”聶衍好整以暇地坐下,抬眼看她,“可是還趕着要見什麼人?”

“侯爺這說的是什麼話,哪有什麼人,我就是來找這兒的老闆娘喝茶的。”坤儀乾笑,跟着他坐在矮几邊,掩飾地抬袖,“這裏間的人,哪及侯爺萬一。”

“殿下謬讚。”聶衍拱手,“臣一不會奏樂,二不會起舞,實在是乏味無趣。”

坤儀越聽越不對勁,細眉微挑,眼裏驟然有光:“侯爺這是在……同我吃味?”

“殿下多慮。”

“多慮什麼啊多慮,你這一句一刺的,可不就是惱我來聽歌看舞么?”她失笑,纖指輕輕點了點桌面,“侯爺確實一不會樂,二不會舞,可我偏就喜歡侯爺這樣的,但凡侯爺待我親近兩分,我都能高興得一宿睡不着覺。”

“是么。”

聶衍側目,環顧四周:“若這屋子裏再無別人,我就信了殿下今日之言,此後待殿下,必然親近。”

脖頸微微一僵,坤儀抬袖遮住半邊臉:“確實沒別人呀……誒,你去哪兒?”

“這幅掛畫,臣覺得很好看。”聶衍起身走到牆邊,語氣淡然,“可惜只能遠觀,細看才覺筆觸粗糙,描金多餘,更添俗氣。”

說罷伸手,將畫扯下。

畫后露出一個人高的牆洞,洞裏藏着的人和他面面相覷。

聶衍平靜地看着他,未置一詞。

坤儀冷汗都下來了:“我說這位是來修牆的,你信么?”

“殿下說什麼臣都信。”

他收回目光,抬步走向旁邊的梨花木櫃:“這柜子用料也貴重,可惜雕工不好,白白糟蹋了。”

坤儀伸手想攔,他卻已經將櫃門拉開,裏頭兩個樂倌兒當即跌了出來。

聶衍似笑非笑:“修柜子的?”

坤儀抹了把臉:“看着更像是出柜子的。”

他恍然,又抬頭去看房梁:“那這上頭那四位,便是偷梁換柱之徒?”

順着他的目光看上去,坤儀尷尬地笑了笑:“幾個飛賊,待會兒捆了去交給老闆娘。”

“一二三四五六七。”聶衍數了一圈,挑了挑眉。“以殿下的排場,伺候的人不該是這個數,還有一人在何處?”

“真沒了。”坤儀心虛地嘀咕。

越過她的肩,看向後頭那一方溫水池,聶衍恍然:“殿下果然不撒謊,他確實像是沒了。”

背脊一僵,她連忙回頭,就見水池裏緩緩浮上來一個人,一動不動地飄蕩在花瓣之中。

“……”

耽誤的時間久了些。

“快來救人!”坤儀連忙朝外頭喊。

容華館裏兵荒馬亂起來,聶衍負手站在一側,漠然地看着她:“這麼多次機會,殿下哪怕有一次願意說真話,臣都願意再相信殿下一回。”

“我就是來聽個曲兒。”坤儀很委屈,“誰知道你突然要搜人。”

這話,像極了在外頭花天酒地的丈夫回來對糟糠妻的辯白。

聶衍覺得很荒謬,他原本是來說事的,怎麼就變成了這個場面。

“是微臣逾越了。”他垂眼,“殿下要做什麼,是殿下的自由。”

“也不是這個意思……”坤儀張嘴欲言,這人卻又飛快地打斷了她。

“臣來見殿下,是想說杜府玉面狐狸之事已經查明,杜二小姐與藺探花,應該都是誤食了某種帶着妖血的符咒,有人將符咒放在酒里,他們未曾察覺,這才有了此等變故。”聶衍聲音低沉,“此事若傳揚開,勢必會引起京中恐慌,臣想暫且按下,待抓出幕後主使,再行上稟。”

坤儀聽得心驚:“如此,若有人往我酒里下符咒,我是不是也只能認命?”

“非也,此符咒有濃烈的血腥味兒,只要殿下注意飲食,不在酩酊大醉之時誤吞,就不至於此。”

藺探花和杜蘅蕪都是在醉后不察才中的計,所以他是擔心她在容華館喝得爛醉,才急忙趕來的?

眼裏有一絲歡喜,坤儀眼波瀲灧地瞧着他,覺得今日的昱清侯真是格外討人喜歡。

“殿下,龍魚君醒了,要過來謝罪。”蘭苕含糊地通傳了一聲。

這時候還謝什麼罪,別出現就在幫了她的大忙了,坤儀撇嘴,想着人家為了替她打掩護,命都差點沒了,還是道:“請他進來。”

龍魚君生得清秀,不似別的小倌愛施脂粉,像一朵清麗雪蓮,進門就帶來一陣清香。

“小的拜見殿下,拜見侯爺。”

“你快起來。”坤儀瞥見他尚還濕潤的衣裳,有些不忍,“倒也不必這麼著急過來,多躺躺也好。”

“小的有罪,還請殿下責罰。”他雙目有淚,連連磕頭。

聶衍冷眼看着,只覺得這小倌兒心思深沉,被坤儀扶起身,餘光一直往他身上瞥。

“侯爺想必是殿下心儀之人,小的一介薇草,實在不該壞了兩位的好事,為免誤會,小的特來解釋——殿下今日並未與小的親近,只是小的新排了舞,想請殿下幫着品鑒一二。”

坤儀跟着點頭:“是這樣。”

聶衍覺得莫名其妙:“何必同我說這些。”

“侯爺這是還在生氣?”龍魚君泫然欲泣,“我等在此間討生活,哪裏能得罪貴人,還請侯爺高抬貴手。”

“我沒這個意思。”

不等聶衍說完,龍魚君兀自又跪了下去,朝他磕了兩個頭。

坤儀看得直嘆氣:“好了,快起來,不妨事,我與侯爺只是有事相商,也並非別的關係,你不必如此惶恐。”

並非別的關係。

龍魚君眼眸微亮,盈盈起身,愉悅地沖坤儀笑了笑。

聶衍有些不悅。

他和坤儀有沒有關係是一回事,但被人變着法兒地擠兌,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小倌兒擺明是對坤儀有想法,才使這麼多的小手段。

龍魚君的手段當真是多,剛謝完罪,這便又裝頭暈,身子晃啊晃的,如風中垂柳。

眼看着坤儀要去扶他,聶衍突然開了口:“盛京西側的桃花今日開繁了,殿下可要同臣前往一觀?”

坤儀聽得一愣:“啊?”

聶衍不再重複,鴉黑的眼眸望着她,靜待她的回答。

反應了片刻,坤儀大喜:“好啊,難得你願意陪我走走,咱們這就去。”

說罷,扭頭對龍魚君道:“你好好休息,我會讓老闆娘多給你備些補品,以嘉你今日之功。”

龍魚君勉強笑了笑,低頭行禮:“小的恭喜殿下。”

擺了擺手,坤儀欣喜地拉着聶衍的衣袖就往外走。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龍魚君看見了聶衍的眼神。

輕蔑、不屑。

他拳頭緊了緊,又鬆開,望着兩人的背影,怡然道:“不急,來日方長。”

坤儀公主這樣的貴女,永遠不會對誰一心一意,更何況那侯爺瞧着就無趣,短時間內殿下也許還新鮮,等時間久了,她必定還會回來找他的,到時候,他必定不會再讓他這麼輕易地將人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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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幾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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