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
夏闌珊在班裏的人緣並不差,不過卻並沒有邀請過同學到自己家來,倒不是自卑,而是不想接收到那些不必要的同情心,讓原本好好的同學關係變了味。
畢竟她就讀的這個學校,屬於那種家長擠破頭都想把孩子送進來的學校,不過雖然學校出名的升學率,但她所在的這個班,卻有一半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因為某些家長認為,自己孩子跟成績特別優秀的孩子呆在一起,自己的成績也是會有提升的,於是本該去最好的班級的夏闌珊來到了這個班。
畢竟在哪學都是學,但錢卻不是在哪兒都能掙的。
所以班裏的大部分學生,如果到了她家,可能都會很驚訝,竟然還有這種地方。
夏闌珊住的地下室,確切的說,是一個老小區停車的地方圈出來的類似於保安亭的違章建築,空間倒不算特別狹窄,只是安全措施並不到位,連電燈之類的設置靠的都是從很遠的地方延伸過來的插座帶來的,至於洗漱上廁所,則得去一樓一個沒住人的房間接水和上廁所,而熱水則得自己燒。
看上去似乎過得很凄慘,不過夏闌珊已經很知足了,譬如一樓那個沒住人的房間,房東說是採光不好所以一直租不出去,但夏闌珊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那個房子早就租出去了,而自己現在所住的這個地方,租金加上水電一個月才不到兩百,想也知道究竟是誰的功勞。
夏闌珊其實也沒那麼窮,奶奶的家人把她趕出來時,還給她留了五千塊錢,再加上她兼職,其實已經攢了很多錢了,只是她覺得沒有必要換,因為這個地方住的都是她熟悉的人,而且高考之後她就住校了,在這兒呆到上大學完全不是什麼不能忍受的事。
不過她眼裏的不算事,在別人眼裏卻是大事,至少老師來過之後再也沒管她放學就立馬離校的事了,但夏闌珊依然不想讓同學知道,畢竟老師知道是給自己便利,同學知道了卻是給自己找麻煩。
好在時音似乎還沉浸在悲傷中,並沒有過多關注周圍的環境,夏闌珊將書包放到曾經搬家鄰居覺得用不到送她的椅子上,拿着水杯出去,過了一會兒才把水杯遞到她面前:“喝口水吧。”
雖然現在才是初秋,但晚上卻是挺冷的,夏闌珊背她時就察覺到她手有些涼,等她腿不麻了自己走時,還因為夜風而哆嗦,不注意的話,沒準明天就感冒了。
時音愣了一下才接過水杯,道謝后便雙手捧着水杯小口喝着,臉上這才多了幾分血色,由於時音是坐着夏闌珊還站着,她這才透過時音領口發現,在這不算厚的法蘭絨睡衣里,時音什麼都沒穿,難怪剛才在外面會被凍得直哆嗦。
夏闌珊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把水瓶里的熱水倒出來沾濕毛巾又遞給她,覺得自己就像在奶孩子的媽,偏偏這還是自己自找的。
等時音洗好臉,夏闌珊這才重新擰乾毛巾給自己洗臉,然後將洗臉水倒進腳盆里,坐到時音旁邊。
時音眼睛還紅着,愣愣地看着她。
夏闌珊翻了個白眼:“洗腳睡覺,別磨蹭了。”
時音點點頭,彎腰將襪子脫了下來,夏闌珊這才發現,她穿的襪子都是那種可愛風的貓爪襪,腳相當秀氣,又小,看上去就是當個擺件放手裏把玩都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大概是水溫有些熱,她的腳放在水面遲遲沒有落下,夏闌珊直接踩在她腳背上,將她的腳按了下去,卻被冰涼的觸感凍得下意識一哆嗦。
“班長,燙。”
對方聲音軟綿綿的,聽上去似乎有些委屈,夏闌珊嗯了一聲,沒理會她的話,側身拿起一旁的英語書,想了想,塞到了時音手裏,自己又去翻找別的課本了。
時音:“……?”
“明天晨讀李老師說要我們默寫單詞。”夏闌珊解釋了一句自己把英語書拿給她的目的。
她估摸着,就時音這狀態,還不知道哭了多久,應該是來不及背單詞的,現在臨時抱佛腳一下,明天要抄寫的就不會太多了,畢竟李老師查得挺嚴的,到時候時音被老師罵一頓,又要去抄單詞,還不又得哭?
夏闌珊之前對時音其實沒有太多印象,畢竟一個班那麼多人,除了成績極好和極差的,大多數對中間不上不下的都沒什麼印象,而時音恰好就是那種中間人,在夏闌珊記憶里,對方似乎一直都很安靜,下課後有人找她說話,也只是羞怯的笑一下,沒什麼存在感,但現在她在夏闌珊這兒的定位卻一下子清晰了起來——一個愛哭的軟妹子。
總之,看人哭心裏總歸是不舒服的,能避免還是避免比較好。
時音吸了吸鼻子,睜着無辜的杏眼看她:“班長,要默寫哪些單詞?”
——一看就是上課沒認真聽講的樣子。
夏闌珊無奈的拿出鉛筆,圈出了幾個短句和單詞,又在一些詞下面劃了橫杠,才道:“以我的判斷,這些圈出來的應該是李老師必然會考的,橫杠的是有可能會出現的,大致就是這些,你要是背不下去,就着重背圈出來的就行了。”
“謝謝班長。”時音眨眨眼,微抿着唇朝她露出一個笑來,弧度並不大,但夏闌珊卻莫名其妙覺得心情好了一些,大概是,對方看上去終於不算太喪了?
等腳盆水溫降下去,夏闌珊便讓她去床-上背,自己則坐在桌前將剩餘的作業寫完,雖然超市的工作並不忙,只是幫着整理貨架順便招待客人而已,但高中生的課業一向繁重,哪怕夏闌珊盡量抽空寫,也仍然會剩出一些需要回家后趕作業。
其實這些試卷,她完全可以留到明天去抄別人的,只是夏闌珊做事認真,不太能接受自己做出這樣的行為,因此倒也練出了寫作業的速度,正確率在不犯困的前提下,也能保證,不過檢查錯漏就實在沒時間了,只能放棄。
因為還有一個需要背書的存在,所以夏闌珊沒有關掉能照亮整個屋子但費電的大燈,甚至還怕時音躺在床-上看書對眼睛不好,還把枱燈給移了過去。
時音縮在溫暖的被窩,看着挺直背脊寫作業的夏闌珊心想,多好的姑娘,怎麼就想不開早戀呢?
好好學習拼事業不香嗎?
等夏闌珊寫完試卷,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她伸了個懶腰,回頭看了看床-上,對方果然已經睡了,她走過去將英語書拿起來放好,坐在床邊盤起腿,等腳暖和后,這才伸進被窩。
按照她以往的習慣,其實都是寫完作業再洗漱的,這樣上-床后也會舒服點,不過誰讓現在多了一個客人呢,總得遷就下,不然渾身上下冷冰冰的,可別把她給傳染感冒了。
也許是她的動靜太大,時音竟然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夏闌珊有些苦惱,因為她覺得自己動靜已經夠小了,而且睡了一次醒過來后想再睡着就困難了,她又不知道該找什麼話題,萬一對方深夜又想到傷心事哭起來了可怎麼辦?
夏闌珊覺得安慰人可比學習困難多了。
好在對方看上去情緒似乎還好,還往裏頭移了移,給她騰位置,露在被子外的臉在略微蓬鬆的髮絲的襯托下,有種幼獸般讓人心軟的怦然感。
夏闌珊第一次發現,自己好像是個萌物控。
關上燈,夏闌珊縮進被窩了,有些不適應陌生的氣息,不過她歷來心大,什麼環境都能睡着,因此沒過多久,便有了睡意。
就在這時,身側卻傳來了聲響:“班長,你睡了嗎?”
夏闌珊沉默。
時音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我爸媽離婚了,為什麼呀?”她發出小聲的泣音,“他們都不要我了,我沒有家了。”
大約是覺得她睡了,時音哭得很壓抑,自以為沒有發出聲音,但實際上身體的抽動,卻讓同床共枕的人感知得更為明顯,夏闌珊從小無父無母,是被奶奶撿回家的,實在不理解父母離婚有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生離死別,不過大概是跟她在面對奶奶離世時,無能為力的感覺差不多吧?
夏闌珊不太確定,但她本能覺得,對方也許需要安慰,畢竟不是誰都能跟她一樣足夠‘堅強’的,所以她翻了個身,不太熟練的伸手撫了撫她的後背。
時音身體僵硬了一瞬,大概是沒想到夏闌珊還沒睡,但片刻后乾脆破罐子破摔,往她懷裏拱了拱,不再掩飾自己的哭聲。
夏闌珊被哭得一陣心軟,她從小到大,還真沒碰上過這樣的人,畢竟很少會有人在同齡人面前這樣示弱,就算真有,也得是關係親密才行,而夏闌珊恰好,並沒有那個時間與別人維持這種親密的朋友關係。
所以頭一次碰上這種場面的夏闌珊,稱得上是手足無措,忍受着不自在強作鎮定地安慰她別哭了,什麼離婚了也不一定不會復婚,離婚了他們也是你爸媽之類的話一個勁的往外冒。
誰知時音卻更難受了,斷斷續續的跟她講父母都不想要她,說她已經成年了,他們每個月會打來一筆生活費,都準備離開這座城市生活,但都不打算帶她。
還說他們都找好了下家,準備跟另外的人結婚生子。
這些‘一面之詞’聽得夏闌珊一陣火大,心說怎麼會有這麼不負責任的父母,時音這種又乖又可愛的孩子都能忍心不要?怎麼當父母的?!
事實上,原主這對父母,不負責任歸不負責任了一點,錢其實還是管夠的,出軌歸出軌,也沒打算再結婚生子,未來都打算把家產留給這個唯一的孩子,只是雙方互相覺得對方人品敗壞,把孩子留給對方萬一學壞了怎麼辦,於是決定讓小孩單獨住,互相約定好時間一起來看,誰也不能偷偷來。
時音覺得,這對父母能想出這種解決方法還挺搞笑的,不過她並不打算跟夏闌珊說出實情,只打算賣賣慘,消費一下夏闌珊的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