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庄妍音被耳邊哄鬧鬧的聲音吵醒了。

鼻端不是清涼油的氣味,而是絲絲血腥氣瀰漫,原本枱燈昏暗的燈光也變作了刺眼光亮,晃得睜不開眼。

怎麼是白天了?

她抬手遮了幾次,終於睜開眼來。

印着囍字的垂簾紅得醒目,外頭烈日灼辣,她努力瞧清了這有些詫異的畫面。

長街古韻十足,行人皆着古裝,離她最近的婦女長衫飄逸,寬袖裏探出的手捏着帕子,探來半個身子嘖嘖打探她。

“阿喬丫頭,不要尋死,螻蟻與象搏,談何容易。”

婦女道:“李家老爺有什麼不好?他年邁多病,沒幾年活頭了,你這一嫁過去待守他個三年五年的也才十四五歲,到時候我再給你做一媒,保准給你找個年輕俊郎!”

婦女又長嘆口氣,目露不忍之色,抬手擦她額頭。

庄妍音“嘶”一聲躲,這才感到額頭傳來的痛覺,而婦女的手帕也沾滿血跡。

什麼情況?

她剛明明在枱燈下給小說校對的,時間很趕,五百萬字長篇她看了十個通宵,今晚實在熬不住喝了好幾杯她爸的濃茶,又拿清涼油擦人中提神,竟然還是睡過去了。

但是現在畫風明顯不對。

婦女說完便將蓋頭給她蓋上,喊“起轎”。

庄妍音太懵。

扯下蓋頭,她再次去碰傷口,被強烈真實的痛感嚇到。

花轎倏然顛簸,狠一匝地,她額頭撞上轎壁,疼得冒淚。

轎外響起齊聲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比電視劇里排場還洪亮,灌進腦子裏嗡嗡響。

這場面莫名熟悉,卻又說不上來。

婦女說她幾歲?十歲?

她才看清楚這雙手,的確不是她的手,粗糙生繭卻又格外瘦長,巴掌大小完全像七.八歲小孩,她已經大二了。她也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已經縮小,沒胸,喜服空蕩而寬大,瘦弱得可憐。

這是穿越了?

竟然還有這麼好的事!

可為什麼她腦子裏沒有這具身體的一絲記憶啊。

陽光毫無預兆地灑進轎中,身上瞬間籠上了太陽的暖意,有人掀開了轎簾,待庄妍音瞧清眼前的男人卻有些被嚇到。

很陌生的一張臉,偏俊的五官張揚粗獷,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驚艷劃過他深眸,像捕捉到可口獵物的精光,明明含笑俯視她,這種看獵物的兇狠卻讓人感到害怕。他服飾上皆盤綉着龍紋,所以剛才那聲“皇上萬歲”是恭迎的他?

庄妍音感到陰冷透骨,這不是什麼好人。

眼前長街跪滿百姓,浩蕩車馬與華麗的帝王鑾駕也停在路中央。所有人都不敢抬頭,剛才的婦女就跪在花轎前頭,整個身體都在發抖——他們很怕這個皇帝了。

自古明君出行,普通百姓得見一眼便能高興地念叨一輩子。

唯有暴君出行,百姓避讓不及,惶恐而怕死。

“此女年歲?”

他問起話,玩味般的嗓音威沉壓迫。

“回皇上的話,此女十、十歲,名喚阿阿喬。”婦女抖着肩膀磕頭。

“十歲?”

婦女嚇哭:“不關草民的事!草民就是個做媒的,是這丫頭命苦被人瞧上沖喜的,皇上饒命啊!”

庄妍音腦子裏嗡嗡響,這熟悉的橋段……她好像知道劇情了。

她好像是穿書了。

而且是她正在校對的這本五百萬字的男頻爭霸文。

剛剛還想慶幸攤上穿越這種好事可以脫離原生家庭,現在她想死,可以罵人嗎?

……祖安文化全集。

如果真的穿進了這本書里,那眼前這個皇帝就是荒淫無道極其好色的炮灰暴君。

這暴君叫庄振羨,周國的國君。

在小說里他專門負責承包各種缺德和喪盡天良的劇情,只要是人乾的事他絕對干不出來。

於是在四年後他便被走上強大的男主衛封親征討伐,國滅人亡,下場極慘,後嗣連同旁支一個不剩,後宮三百佳麗也都被衛封放的熊熊大火燒得屍骨不存。

五百年歷史的周國在這場大火里變作灰燼,昔日奢糜華麗的皇宮只在廢墟里窺見殘燼。

她是女生,並不愛看男頻文,可這本親手校對的小說里卻有兩個她記憶深刻的雷點,一是這個荒淫無道的暴君有一個死得極慘的女兒,叫庄妍音。

跟她同名,從出生便受盡庄振羨的萬千寵愛,這位小公主十分完美地繼承了上樑不正下樑歪的品行。小小年紀也如她父皇一般荒淫好色,浪蕩不羈,十歲已經是諸國遠近聞名的垃圾人渣。在皇宮除了庄振羨她誰都不怕,連太后與皇后都被迫時刻上演着今天被公主氣死了嗎的劇情。

庄振羨對這個女兒的寵愛令人髮指,公主越是作得不行他越是疼極了地護着。盛極而衰,公主再怎麼得寵也只是個十歲的孩子,終於在十歲生辰的當晚被弄死了。

書里死狀極慘,因為是炮灰,作者並沒有寫到她是被誰弄死的,但全皇宮除了庄振羨都是巴不得她死的人。

庄妍音把這個炮灰劇情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書里跟她同名的公主就是作者寫出來故意膈應她的。寫這本書的是她那個每天都在欺負她的同父異母的哥哥。

她竟然能穿書,是一時睡着做的夢,還是她真的意外死翹翹了?

她記得當時喝多了濃茶,趴下書桌前她心跳加速,有點喘不上氣,一倒下就睡過去了。

“瞅瞅,這淚這血,朕可看不得美人兒哭。”

庄振羨用鋒利的牛骨刀柄挑起她下頷。

他人高大,探進花轎里便佔去所有領地。

庄妍音嚇得發抖,書里的確有一幕是庄振羨在街上強搶民女,還是個十歲的嬌美丫頭,因為驚鴻一瞥,他把小女孩帶回宮玩起了養成遊戲。小女孩雖然才十歲,但攤上個猥.瑣的作者,在書里各種瑪麗蘇地寫她驚艷動人的五官,如水蜜桃般嬌嫩可人的身段,十五歲就已經養出了萬種風情。

她讀到這裏時吐槽過她哥庄宇星無數遍。

十幾歲就能有水蜜桃般嬌嫩的風情了?他當讀者有這麼好騙嗎?故意寫個同名的炮灰來噁心她?

但無法否認的是此刻跟書里的劇情全都對得上,她大概率就是這個小女孩了。

可能是剛剛撞壞了腦子,她現在一點原身的記憶也無。

小說里小女孩阿喬孤苦伶仃,被有錢的猥.瑣老頭看上當填房沖喜,小女孩不願意,只能在花轎里尋死,媒人掀起轎簾勸慰,庄振羨便是這個節骨眼上透過轎簾對她驚鴻一瞥。

“此女五官精巧秀質,奴才從未見過這般驚絕的年輕小姑娘。雖才十歲,但皇上若喜歡不妨帶回宮,養一養便能含苞開放。”一如劇情,宦官跪在轎外獻媚。

庄妍音從沒見過這種陣仗。

現在怎麼辦?

見她瑟瑟發抖,庄振羨好似越被勾起濃烈的調.教欲,微眯眼眸:“帶回宮,先養在……”

“父、父皇——”

庄振羨一怔,笑意隨着她這聲沉下,詫異睨她,當然不喜歡一個低賤庶民鬼迷了心竅亂稱呼,眸底戾氣燃起,一臉色饞瞬間變作想殺人的模樣。

庄妍音垂下長睫,剛才一瞬間閃過一個念頭。

一閉眼,她一把撲進這個暴君的胸膛。

“父皇你終於來了,女兒這胎投得好慘啊!”

“我是阿妍啊!”

剛剛腦中閃過的念頭就是先混成庄振羨那個早夭的小公主。

因為她對這個跟自己同名的炮灰小公主實在太熟了!

現場鴉雀無聲,方才那諂媚的宦官極震驚地望着庄妍音,也暗自揣度庄振羨的臉色,知道這是庄振羨這個暴君的逆鱗,敢這般放肆冒充者,當死。

庄振羨又愕又驚,原本還有猛烈而來的驚喜,但他還沒昏庸到看不出這是她故意求生的伎倆。

敢冒充他那個心尖寵的愛女,再難得的美人也留不得。

他黑瞳里腥風血雨,懷裏的小人兒已經擼他龍袍袖子一口咬下去,再抬頭時淚珠兒濕了滿臉。

“父皇,你這裏的一排小牙印就是我五歲淘氣時咬的!我不許後宮的美人咬你,你說過我想咬隨時都能咬的。”

“父皇,你大病那次怕醒不過來,囑咐我若你升天定要劉美人以跪趴式陪葬,你那時很迷她。”

“父皇,我九歲生辰那日你還問我承弟與六弟誰更適合做太子。我答承弟可,你還悄悄說這是我們父女倆的秘密!”

庄妍音垂下濕噠噠的睫毛,將暴君的震驚收入眼底,繼續哭:“父皇,你現在還愛悄悄聞鞋襪那股腳汗味嗎,宮人可有發現?”

庄振羨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可是他們父女倆的秘密!

巨大的欣喜躍上雙眸,他激動得張唇幾次才狂喜道:“小阿妍?”

“是女兒!”庄妍音淚珠濕噠噠掉,胳膊還短,圈住暴君脖頸略顯吃力,襯上這梨花帶雨,說不出的可憐。

“父皇,女兒這胎投得好慘啊嗚嗚嗚……”

回宮了。

帝王鑾駕浩蕩駛回皇宮,所經之處禁衛與宮人無不跪地山呼“公主千歲”。

在暴君的鑾駕上,庄妍音已經委屈地哭訴完了這一世悲慘的投生經歷。

十歲生辰死後,她投生在了一個五歲的小女孩身上,因為方才在花轎里尋短見時撞壞了腦子,許多事記不清,只依稀知道這一世身世凄苦,一直在苦等父皇的救贖。

“傻女兒,萬不可尋死,只能我庄氏兒女殺別人,不可我庄氏兒女自殺。”

“父皇,我知。我乃尊貴公主身份,他低賤老頭怎配,我受辱既是父皇您受辱,就算是讓阿妍去死我也絕不會讓父皇的血脈與名聲受到半分玷污。”

“小阿妍,終究只有你捨得用命維護父皇……”庄振羨憐惜地揉她小腦袋和單薄的肩膀,暴君氣質蕩然無存,一臉慈父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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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再不演要亡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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