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禮
大昀朝,建平十五年夏。
吏部侍郎府中,一派喜慶,屋檐紅燈,走廊紅紗,窗前紅紙,無不昭示着“喜事”二字。
然,嬉笑着眾,落寞者寡。
宋淼淼,真正的侍郎嫡妻,竟是個落寞者。
她坐在小院窗前,抱着白色貓兒,有一下沒一下摸着,臉上掛滿了心事。
不遠處,兩個婆子熱烈討論着。
“夫人真是太不識好歹了,出身商戶,滿身銅臭味,進門五年無所出,老爺都不曾怪她。此次納妾,竟然又哭鬧又上吊,真真是丟臉。”
“可不是,京圈裏有幾個官太太是商戶女?前年老爺就為夫人請了誥命,如此的榮寵,夫人竟還不滿足!”
“索性此次進門的是相府小姐,這才配老爺。”
“可不是,說不準府上馬上就有公子小姐了!”
宋淼淼耳朵好得很,把這些話聽了個一清二楚,自嘲輕笑一聲,原來周遭的人都是這麼看她的。
她出身於皇商宋家,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本不想嫁入官家,但敵不過丈夫遲勛的苦苦追求。
大昀朝一向重視門戶,宋淼淼自然清楚,可年少時,遲勛口口聲聲保證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動了心,不顧家人反對,帶着豐厚嫁妝嫁入敗落的官家。
入門后,才知道遲家欠了萬兩黃金的外債,遲勛萬般道歉討好,宋淼淼想着夫妻和睦最為要緊,便主動拿着嫁妝填了窟窿。
遲家好奢靡,多年來,她不得不一直那嫁妝填補。
遲勛待她不多,多年來甚是殷勤,但這在他考入進士后就變了。
宋淼淼不止一次在丈夫眼中看到了嫌棄,也不止一次被他的言語所傷害,她心中委屈,顧念着夫妻情誼,一直忍耐。
直到丈夫說了要納妾,且對方還是個名滿京城的相府小姐!
宋淼淼百般拒絕,遲勛從來不聽,甚至還出手打了她一巴掌……她的心早早碎了。
遲勛為了守寡的相府小姐,竟親自去向聖上求旨,自此京都之中都知道侍郎家有一個善妒的商門悍婦。
府內府外,多得是嘲諷宋淼淼刁蠻任性。
想着想着,淚水滑下,宋淼淼耳邊傳來喜樂吹奏聲,前廳的婚宴已經開始了,她伸手擦了擦淚水,起身換衣裝扮,在銅鏡前描眉畫唇。
夫君納妾,她這個正妻還要露面。
宋淼淼裝扮好,臉上露出個不太好看的笑容,抬步往外走去,卻被下人攔住。
“夫人,老爺說您今日身體不適,命您在屋中好生休養。”
“什麼!”宋淼淼震驚,“這不可能!本夫人不喝請妾茶,這妾如何入門?”
下人眼中意外,上下打量了宋淼淼一眼,嗤笑一聲:“夫人,今日娶得是平妻,相府小姐尊貴,老爺怎麼可能讓她受委屈呢?”
瞬間,宋淼淼的眼中被淚水聚滿,夫妻五年,夫君不捨得相府小姐受委屈,就捨得委屈她!
哈哈哈!納妾也好,平妻也罷,婚禮之日,遲勛竟不讓她於賓客前露面,這是害怕她鬧事,還是根本上就是要落她的面子?
哈哈哈!
好,甚好!
宋淼淼哭着轉身,往前走了一步,門被人粗暴關上,守門的小廝還說了一句“麻煩”。
她錯愕轉身,怎麼都想不到,她是做錯了什麼,竟讓夫君這般嫌棄,連下人都敢如此奚落她。
宋淼淼坐在桌前,哭得不能自己。
門外,喜悅聲音越來越大,守門的丫鬟小廝一個個離開,為了防止宋淼淼出去,還特地鎖上了門。
重重的鎖,沒有鑰匙打不開。
黑夜漸漸落下,燈光喧鬧處,人聲鼎沸,後院寂寥處,燈光寥寥。
無人關注的地方,三四人搬着柴草而來,堆在門口,拿出火摺子,慢慢吹大,隨手一丟,大火直接燃起。
只見火光衝天,煙霧瀰漫。
屋中,宋淼淼察覺到了不對,哭着拍門:“救命啊!來人啊!”
門被鎖住了,根本推不開,她走到窗邊,卻始終打不開,窗戶無一例外,全部被狠狠鎖死。
屋中煙霧越來越重,空氣越來越稀薄,宋淼淼腦袋越發昏沉,頭一歪,倒在了地上。
她掙扎着想起來,但眼皮子越來越重。
難道,這輩子就這樣了?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可是無人救,眼睛徹底閉上……
忽然,一塊石頭從窗外砸入,直接破了口。
一個藍衣男子從窗口翻身而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兒,大聲呼喊:“大小姐!你醒醒!醒醒!”
宋淼淼睜開眼睛,恍惚中看到他的臉:“佑寧……”
……
三日後,早晨,陽光正好,一束陽光從窗楹照進屋中,落下一地斑駁碎影。
丫鬟冬墨跪在床前,低聲哭泣。
許是這哭聲太大,吵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兒,她眉頭微微皺起。
宋淼淼睜開眼睛,開口,嗓音嘶啞難聽,“水。”
“夫人,您醒了!嗚嗚……您終於醒了!”
宋淼淼掙扎着爬起,慢慢喝下冬墨送來的茶水,緩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從閻王手裏逃過一劫了!
“夫人,奴婢這就去叫大夫!”
宋淼淼點頭,可片刻后,冬墨哭着回來。
“怎麼了?”
“大夫正在二夫人房中請脈,小廝竟然說讓夫人等着,嗚嗚……他們太欺負人了!”
聞言,宋淼淼的手握成拳,她發覺冬墨一直低着頭,覺得不對,“冬墨,你過來。”
“奴婢再給夫人倒杯茶吧!”說著,冬墨就要轉身。
宋淼淼眼睛下壓,用了重音:“過來!”
冬墨站在原地,猶豫許久,才顫着身子轉過來,右半張臉高高腫起,五指指痕異常明顯。
“誰打的?”
“夫人,奴婢不要緊的。”
“別再逼本夫人問第二次。”
聞言,冬墨猛地抬頭,看到夫人臉色慘白,但目光堅毅,眼神近乎冷漠。
宋淼淼抬起頭,直視着她。
冬墨猛地打了個寒戰,夫人的眼神實在是太可怕了,顫聲道:“是二夫人身邊的寒霜。”
宋淼淼聞言,伸手摸索許久,從枕頭下摸出令牌,“去把老爺請來。”
“夫人,您這是要做什麼?”
“為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