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好了,老爺氣得暈倒了!”
一聲破了音的尖叫,開啟了柳府數十年來最為慌亂地一天。
柳老爺躺在榻上,一邊翻白眼一邊倒氣兒,眼看就要厥過去了。風韻猶存地柳夫人卻在一旁只顧着抹眼淚,連伸手替柳老爺順順氣的自覺都沒有,可見平日裏就是個沒經過風浪的主兒。
“愣着幹什麼,快請大夫去啊。”
老管家還算有點定力,指揮着家丁去醫館請了大夫,又讓丫鬟弄了點溫水給柳老爺擦了擦臉,甭管有沒有用吧,這當口總得做點什麼,不然顯得柳府一大家子沒一個能依仗的。
院子中央,一個一襲白衫地青年歪歪斜斜地跪在地上,散了一半的黑髮凌亂地垂着,遮住了小半張臉,但沒能掩住那雙明亮如星的眸子。若是單看他這十分不得體地跪姿,多半會以為他是哪個府上不成器地紈絝浪子,可他偏偏成器得很,還是這大宴朝最年輕的疾風將軍——柳臨溪。
柳臨溪十四歲便從軍,在西北戰場上僅僅用一年的時間便成了最受倚重的先鋒,十七歲那年他隨主帥出征被敵軍包圍,他一人單騎闖入敵陣取了主將首級,又九死一生地闖了出來。事情傳到京城,君心大悅,親封柳臨溪為“疾風將軍”,那一年京城的話本有九成的主角都是柳臨溪,更有不知道多少懷/春男女的夢裏亦都是柳臨溪。
所有人都以為這個天之驕子會一路大殺四方,最終成為大宴國威名赫赫地西北軍統帥。可就在今天早晨,柳臨溪突然宣佈,此次回京述職后,他不會再返回戰場!
原因是:他懷孕了!
依照大宴國的律例,男子殘疾或有孕者,不可服役。
這也就意味着,柳臨溪的前途就此斷送了。
“他可是疾風將軍啊,是咱們柳家沒落了幾十年之後,第一個能光耀門楣的人!我還指望那個孽子能出將入相,為咱們柳家掙個爵位,也好庇蔭子孫,他竟然……”柳父說到傷心處又要翻白眼,柳夫人忙握着他的手想要安慰,自己卻先哭了起來。
“溪兒不懂事,毀了自己的前程,也毀了柳家子孫的前程。可他年紀輕輕,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一時風流也是難免的。”柳夫人一邊抹眼淚一邊道:“老爺你再生氣,怎麼罰他都行,可孩子是無辜的啊,你這麼讓他跪在外頭,萬一有個好歹,那可是一屍兩命啊。”
柳父一聽孩子的事兒,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朝着外頭怒罵道:“他肚子裏的孽種死了正好!我柳家好歹是將門,就算是沒落了,也不能讓子孫出去入贅,更別說給別的男人生孩子了!”
院子裏跪着地柳臨溪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他倒是不擔心這孩子的問題,他現在最該擔心的是去哪兒替這個孩子找個父親。
三日前,柳臨溪在另一個世界病死了。沒想到他死後穿到了偶然看過的一本古耽生子小說里,小說里他的名字也叫柳臨溪,而且此人連長相都和他如出一轍。
一開始柳臨溪還挺慶幸自己的出身,畢竟年少成名的少年將軍,算是高光人設了。可他很快想起來,這個疾風將軍在原著中二十歲的時候,便在回京述職后的返程途中被人暗殺了。
一個將軍,死於暗殺,而不是戰場,這個結局可以說是很窩囊了。
柳臨溪當然不想死,好不容易穿到書里獲得了第二次生命,他只想活下去。
慶幸的是,他穿到了原主被暗殺之前,這樣一來,他只要不再離京返回戰場,就可以避開暗殺。但柳臨溪是一個將軍,拒絕返回戰場那可是死罪,除非,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依照大宴國的律例,男子殘疾或有孕者,不可服役。
殘疾,他是下不了這個手的,那就只能是懷孕了。
“溪兒,你爹已經被你氣得丟了半條命,你能不能……趁着孩子還小,打掉算了。反正事情也沒有傳開,你稱病告個假修養一陣子再去西北,這樣也沒人會知道這件事,你依舊做你的疾風將軍,待仗打完了,滿京城多少姑娘和少年還不是任你挑選?”柳夫人語重心長地拉着柳臨溪的手勸道。
柳臨溪抬起頭,一張稜角分明地俊臉帶着淡淡的笑意,他在西北征戰多年,除了略有些瘦削之外,倒是絲毫沒有被風沙磋磨過的痕迹,皮膚白皙光滑,只眉骨左側留着一道寸許長的傷疤,就連那雙眼睛都乾淨明亮,幾乎沒有染上什麼戾氣。
若是單看他這張臉,很難想像他就是那個殺伐果決地疾風將軍。
“我可憐的溪兒……”柳夫人一看兒子這張臉,一顆心軟得不成樣子,抱着柳臨溪又哭了一場,勸道:“你要實在想生下來,為娘就再去求求你爹,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啊,你捨不得,為娘也捨不得啊。”
柳夫人一邊哭着還一邊去摸了摸柳臨溪的小腹,神情竟然帶着幾分慈祥。
柳臨溪強忍着怪異地感覺,心道你這個外婆怎麼比我入戲還快呢?
柳夫人立場搖擺不定,本來是來勸柳臨溪打掉孩子的,心一軟又倒過頭去勸柳老爺去了。柳老爺一聽夫人倒戈,氣得從榻上一躍而起,在院子裏抄了根棍子,就要打死柳臨溪。
“爹,我可是先帝親封的將軍,您打死了我,朝廷可是要問罪的。”柳臨溪朝柳父道。
“孽障!老子今天就是要教訓兒子,我看誰敢攔着!”柳老爺伸手就要打,卻發現整個府里誰都敢攔着,都不用柳夫人動手,家丁丫鬟一擁而上,將柳老爺抱得死死地,他一根棍子懸了半晌愣是沒敲得下去。
“這孩子長大后,得叫您一聲外公呢,您就忍心親手打死自己的外孫?”柳臨溪又道。
“老子只當爺爺,不要什麼外孫。”柳父一臉倔強地道,說完才想起來翻白眼,眼看又要暈了。
眾人七手八腳去扶他,烏央烏央鬧成一團。這時有一個家丁匆匆跑過來,一臉驚魂未定地道:“老爺,外頭……外頭有人來提親。”
“提親?提什麼親?”老管家率先問道。
“說是……”家丁看了跪在地上的柳臨溪,又看了一眼柳老爺,小聲道:“來人說是大公子肚子裏那孩子的父親。”
好哇,這不知廉恥的狗男人找上門了!
柳父也顧不上暈了,甩開眾人,拎着棍子就朝門外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哪個狗男人勾引他家柳臨溪,還把他兒子的肚子給搞大了!
柳父走到門口拉開大門朝外一看,嚇了一跳。
只見門口人山人海,京城的青年才俊來了得有大半,遠處的街上還有馬車和嬌子陸陸續續靠近,但因為交通太緊張被堵住了,這會兒正互相扯皮呢。
“你們……誰是來提親的?”柳父咬牙切齒地問道。
“老爺,他們都是。”家丁在柳父耳邊小聲道。
柳父聞言如五雷轟頂,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眾才俊見狀慌忙上前獻殷勤:
“快去我府上拿那株千年老參給岳父大人服用!”
“拿着我的玉佩去太醫院請掌院過來,萬不可耽誤了岳父大人的病情。”
“我府上有陛下賞賜的還魂丹,快去取來救岳父大人。”
“……”
這一聲聲岳父大人落入耳中,柳父剩下的半條命又給氣沒了不少。老管家當機立斷,忙差人趁着柳父被徹底氣死前,把人抬進了屋。
眾才俊一看柳父暈倒,紛紛要求進去探望,老管家看着這幫人,各個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兒,一時之間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心道這大公子果然是血氣方剛,憑一己之力竟能將京城的青年才俊招惹了個遍,只不知到底哪一位才是那孩子的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