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秘的老村長
銀狗罵了幾句后,見桂花不理他,便自覺無趣,起身回屋了。他馬上要去田裏除草,還要用泥土把田埂加固一番。湖南的春天雨水多,一旦發水,田埂被衝垮就麻煩了。他家這六分田就在一條溪流旁邊,每當漲洪水時,他都會下田去摸魚撈蝦子。
“銀狗,家裏的瓦要檢一下,不然下雨又得漏雨了。”桂花跟在後面嘟嘟囔囔道。
“曉得了,曉得了,天黑再回來檢瓦。”銀狗不耐煩的說道,提着一個竹簍就去田裏幹活了。
桂花嘆了口氣,進屋去收碗,洗碗,擦桌子。她把家務事做完后,便打了一盆清水端到太陽底下,看着清水中那張還算年輕的臉,伸手摸了摸慢慢長出皺紋的眼角,便開始仔仔細細地洗臉,最後用手指沾水梳頭。
她的頭髮很長,長到腰間,平時就用一根紅繩子扎着盤起來。少有的閑暇時間,她才會把滿頭長發放下來,自由散落,然後坐在曬穀坪的石頭上,看着遠處的群山發獃。
說來也奇怪,她家吃的清湯寡水的,可桂花的頭髮卻又黑又亮,還從不脫髮。這事就連村裏的三姑六婆都羨慕嫉妒得很。一直想知道她用什麼“獨門秘方”打理這一頭烏髮的。
梳洗好后,她又拍了拍紅色衣服上的灰塵,落葉。然後把盆里的水倒在門前的桂花樹下。扭頭看着自家的三間瓦屋,心裏想着,什麼時候能住上紅磚水泥屋,那該多好啊!
農村的瓦屋冬暖夏涼,唯一的缺點就是瓦房屋頂漏水時要及時維修,而且每年都要去檢漏。如果漏水了還要上房頂撿瓦翻修,同時也要把瓦片上的垃圾清理乾淨,瓦片壞了或裂了則要換新的。不然雨水漏下來,會把土磚洗崩,木製橫樑也會腐朽,斷裂。最後整個房屋就會轟然倒塌。銀狗提着竹簍走在長滿青草的田埂上,心情突然開朗了起來。今年收成好的話,可以餘一些錢,給老婆買件邵東牌子的衣服穿。桂花跟了他十幾年,沒穿過一件像樣的衣服。一想到這些,他心裏就內疚的很。
銀狗來到田埂上時,正好看到村裏的老莫大叔在水田裏趕着牛耕田。
“老叔,你的牛明天有人租嗎?我想先租你家的牛把我那四分秧田犁了。”銀狗走過去,站在他家水田邊扯着嗓子喊道。
老莫今年60了,勤勞的很,農村人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體自然健朗。方圓幾里就他一家養了一頭大水牛,所以一到春耕時,這牛可寶貝了,挨家挨戶的村民們都來上門租牛犁田。
這租金說貴也不貴,耕一畝田一百塊。一百塊對銀狗來說,就是一百個雞蛋的錢。一百個雞蛋要儲一個月時間。他實在是捨不得花這個錢。所以他家那三畝水田,他就耕那四分秧田,剩下的,兩口子天光到天黑扛着鋤頭去田裏挖。十天左右就挖完了。寧願自己辛苦,也要省下這犁田的錢給兒子讀書。為此,沒少讓人戳脊梁骨。
“真是不湊巧,我這牛明天租給老呂了,他有五六畝地呢,得耕好幾天。”老莫抽着鞭子大吼道。
“他定了啊,那算了。”銀狗盤算着,要不今晚加加班,自己去田裏挖田得了。
“你別急,我明天一大早給你犁吧。先給你家犁,反正你也才四分田,半天時間就夠了。”老莫見他不吭聲,扯着嗓門又吼了一句。
銀狗轉憂為喜,“好噠,老叔你真是個大好人。”
“好不好人我不敢說,反正我這人吧,就是看不慣別人欺負弱小。那個老呂,就是狗/日/的。昨晚來我家租牛時,還說你壞話呢。”老莫把牛趕到水田邊,停下腳步輕聲說道。
銀狗默不作聲的從衣兜里拿出一支旱煙遞給老莫。
老莫推了推他的手,從自己褲兜里拿出一盒不知名的香煙,抽出二根,一根給他,一根塞自己嘴裏,“二塊錢一包,我女婿買來的。你抽根試試。”
“…好。”銀狗把旱煙夾耳朵上,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接過煙,看着上面二個紅色的字問道:“啥煙啊?”
“我也不知道,我女婿說叫什麼茶什麼山,反正有煙抽就行了。來,老叔給你點火,這是打火機噢。也是我女婿帶回家的,嘿嘿。”老莫拿出一個小巧的玩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的大拇指放在上面一滑動,好傢夥,出火苗了。
銀狗點燃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嗯,這個味道好烈啊!現在的東西真是越來越高科技了。有時候好想去城裏看看,學學新的東西。”
“我們老啦,還出去幹嘛呢。出去也不適應呀。我就打算守着這幾畝地和這頭牛過一輩子得啦。”老莫抽了口煙笑呵呵的說道。
“老莫叔,問你個事。去城裏掃馬路都發錢的嗎?”銀狗思考良久,才開口問道。
“哈哈,那是叫清潔工,政府發工資的。你沒看電視啊?”老莫大笑道。
“我家沒買電視,錢都留着給孩子上學用。老呂家有台電視機,可我不愛去他家…”
“也是,他那個人,有點下作。你還年輕,剛到40歲,有機會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我們村太窮了,都沒有一條通到外面去的馬路。守着這些山啊,土啊,真沒什麼出息。唉,應該是我們縣太窮啦。”老莫吐了口煙圈,感嘆的說道。
“窮有窮的活法,富有富的活法,我打算這幾年努力一下,爭取把房子翻新一下。”銀狗看着村口的幾棟平房屋惆悵的說道。
村裡建了七八棟紅磚屋,雖然是簡單的水泥紅磚平房,但是比起這土磚瓦屋要牛批多了。
“唉,想建房子,從鎮上拉一車紅磚進來都不容易。也不知道猴年馬月,下來一個官,大手一揮,村民們,給我修馬路,光溜溜的水泥馬路。哈哈,那才是爽啊。”老莫大手一揮,學着大官的樣子豪氣干雲的大吼道。
“哈哈,老叔這個想法挺好的,總會有那麼一天的。”銀狗兩眼放光的望着遠處坑坑窪窪的泥巴路。
“我看就是做夢咯。山高皇帝遠,這窮地方,鬼都不會來一個咯。唉,幹活幹活,下午得犁好幾丘田呢。”老莫吆喝一聲,往牛屁股上抽了一皮鞭,老水牛“哞哞”的叫着,又開始牛不停蹄的工作了。
銀狗悶聲把煙抽完,然後把煙頭彈進腳下的水田中,默默地拿起竹簍去自家田裏扯水草了。他現在的心情就好比水田裏的雜草,亂,還一團糟。他自個兒也覺得這日子過着沒奔頭,想去城裏學個手藝活。不然就靠種地,恐怕十年都建不起一棟紅磚水泥平房。
不知不覺,就到晌午了,他把裝滿水草的竹簍拖到田埂上,再把水草倒在上面,任其自生自滅。他走到小溪邊,把腳上的泥巴洗乾淨,然後穿好解放鞋回家了。
簡簡單單的吃完中午飯,他馬上又扛着鋤頭去後山了。後山那六分田,每年都需要從山邊的渠道引水下來。不引水就鬧乾旱,除非老天爺賞水“喝”。
銀狗扛着鋤頭來到田裏,先把周圍的草鋤掉,再挖出一條水坑好把水放進來,然後又把田埂加高加固,好儲水挖田。
弄好這些準備工作后,他就去渠道引水了。來到渠道一看,狗/日的,誰把放水下去的那個碗大的洞口給堵住了。
他二話不說,脫了鞋子,挽起褲管就下水,三下五除二就把堵洞口的那塊大石頭給移開了。
“咕咕咕”
嘩啦啦的水流漏進洞口,順着地下的涵洞流進下面的小水坑,然後再引進他家水田。
“好啦,放個把小時就差不多了。”銀狗滿意的拍拍手,走上岸,還沒來得及穿鞋呢,就看到老呂那狗-日的急匆匆地往這邊跑過來了。
他趕緊把濕漉漉的腳掌,放在自己的褲子上蹭了蹭,然後穿上解放鞋。
“銀狗,你個蠢狗,你放水幹什麼?不曉得這幾天水庫沒開閘,渠道裏面的水很金貴嗎?”老呂氣沖牛斗的跑過來,指着一臉懵圈的銀狗大罵道。
“老呂,我放水灌田礙着你什麼事?你罵人做什麼?”銀狗也來氣了,瞪大眼睛和他理論道。
“怎麼和我沒得關係,我他媽的倖幸苦苦守了一天的水,一下就被你小子給放了,我還要不要灌田?”
“你的田在那邊前頭,我在這邊放水怎麼了?”
“你也知道我的田在那邊,你他媽的在中間給我截胡了,我在前面怎麼放水下去?啊?放個鬼下去嗎?”老呂說著就要去抓他的衣領,“趕緊下去給老子把洞口堵了!”
“我憑什麼聽你的?這渠道是公家的,又不是你私人的!誰想放水灌田就灌田!”銀狗握緊拳頭,怒吼道。
這條二米深,一米五寬的渠道從水庫閘道開口處,一直蔓延到方圓數十公里的地方,所到之處,歷經無數村莊,田野,森林,悄然無聲的潤澤着廣大土地和農作物。
每當鬧旱災時,各村都會派一些壯年前來渠道涵洞口堵水,為這事,各村之間沒少干架,甚至打傷人的事都有發生。
“你個狗/日的,你堵不堵?”老呂青筋凸起,咬牙切齒的吼道。
“你個驢/日的,我就不堵怎麼了?”別看銀狗平時和和氣氣的,真被逼急了,他這性子比牛還倔。
老呂正想動手打他,右手腕一下被人用力給抓住了,“小呂,銀狗,有話好好說。”
“誰特么亂管閑事…”老呂剛想破口大罵,一回頭看到一張剛毅的臉,馬上賠笑道:“哎呀,原來是老村長,我當是誰呢。”
聽老一輩的說,老村長以前當過兵,還打過洋鬼子,着實是有幾把刷子的。曾經有人在山裏砍柴時,親眼看到他徒手生擒住一頭小小野豬,從此他的神秘過往,就被村民們傳呼的更加神乎其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