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逃亡(1)
第五十三章逃亡(1)
連綿數天的大雪終於在第三天早上停了,太陽懶洋洋地掛在天上,毫無溫度可以,卻帶來了久違的晴天。天空碧藍如洗,林間有鳥兒撲棱着翅膀飛過,驚落簌簌積雪。
胡蝶推開窗戶,伸了個懶腰,看着白雪皚皚的世界,縈繞在心頭的霧霾似乎也散去許多。
“小蝶,休息夠了嗎?我們今天應該出發了。”杜蘭德將屋裏所有的食物用布袋裝好,背在背後。
胡蝶回眸笑道:“嗯。”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小屋。
剛走出門,杜蘭德又折回去。
胡蝶聽見動靜,不明所以地回頭望去,只見杜蘭德掏出五塊大洋放在被兩人吃光的米缸里。她會心一笑,沒有說話。
因為怕遇上哨卡,因此兩人選擇了一條較遠的路前往天津,沿途幾乎都是樹林。初始幾天,兩人邊走邊逛,像一對遊山玩水的小夫妻。
杜蘭德手把手教胡蝶辨別野菜野果,告訴她哪些蘑菇能吃,什麼陷阱可以抓住野兔。胡蝶樂在其中,漸漸學會如何在嚴冬的山野叢林裏尋找食物。
冬季的山林寂靜又美麗,逃難的路因為身邊人的陪伴而不顯漫長。
胡蝶原以為他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即使永遠到不了天津也沒關係,只要能和杜蘭德在一起就好。可她是單純,卻不傻,杜蘭德越來越焦躁的眉眼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情緒。
他多次向胡蝶提出到了天津后,不去上海了,直接去日本,再從日本去美國。
胡蝶很是不解,開始說好的不是要去上海嗎,為什麼突然要遠渡重洋去大洋彼岸的國家?她的父母埋葬在中國,她的哥哥還在東北打游擊,她的同學還在為國家的未來抗爭,她為什麼要躲去外國獨善其身?
兩人為這件事很多次都弄得不歡而散。
杜蘭德又急又氣,卻無法將自己所憂心的事全盤托出,也對胡蝶的固執無可奈何。
胡蝶也是滿腹委屈,說中國一定會打敗日本人的是他,國難當頭讓她跑路的人還是他。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作為中國人不該為自己國家抗爭到底嗎?聽說上海有很多進步人士和進步組織,如果她去了那邊和他們多多接觸,不就能更好地為國效力了?這半個月她在學校社團里學習到許多以前不曾聽說過的東西,愛國的種子已經在心底生根發芽,讓她此時拋棄家國,她真的做不到。
還是說他厭煩與自己在這滿眼都是積雪的樹林裏東躲西藏了,所以故意與她吵架,想要丟下她獨自離開?
胡蝶心裏委屈極了,如果他真的走了,自己一個人要怎麼走出去?可若他真要走,自己也攔不住,更沒理由攔。兩人素昧平生,他對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
經過深思熟慮后,胡蝶在林間休息的間隙里,靠在樹榦上盯着生火的杜蘭德遲疑地開口:“我們還要多久才能找到村莊或城市?”
她想的是一旦找到城市或者村莊,即使沒到天津境內,也會主動提出與他分開走,這樣總好過哪天醒來發現他不辭而別。她雖十指不沾陽春水,但卻繡得一手好花,可以給人做點女工養活自己,攢點錢后再去上海,然後想辦法通知福叔和小玲。
讓她沒想到的是杜蘭德反應很激烈,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焦躁地扯着許久不曾打理的短髮,低聲喃喃道:“不多了,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胡蝶心底鈍鈍地痛,他果然是存了離開的心思,表面上卻裝作不解地問:“阿杜,你說什麼?什麼時間不多了?”
杜蘭德突然抬頭大吼:“為什麼不跟我離開,為什麼不肯答應跟我去美國?來不及了,現在全他媽的來不及了……”他站起身抬腿用力踢飛一截枯乾。
胡蝶沒想到他會如此憤怒地吼自己,明亮的雙眸中瞬間溢出委曲的淚水,小手顫抖着緊緊抓住一截木棍。
女人不斷滑落的眼淚讓杜蘭德愣在原地。
他用力拍拍額頭,悔恨不已,自己這都幹了些什麼?現在的胡蝶還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不是南京城裏那個堅毅果敢的女護士,自己沖他吼個什麼勁?
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來到1931年已經四十天,根據儀器的提示他只有十天時間了。到時候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必須回到現代。
十天時間根本不夠兩人趕到天津並且登上去日本的船,讓她遠離戰禍的打算徹底落空,那就只能讓她有足夠的自保能力。
如果到他離開的時候胡蝶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大小姐,怎麼走出山林逃避警察的追捕,怎麼生存到1937年遇到初次穿越的自己,怎麼從菊若手裏搶回那頂鴨舌帽,怎麼避免歷史的進程被改變?
哦,不對,現在的胡蝶至少會分辨野菜和蘑菇了,只是格鬥能力還是不行,這十天自己必須要教會他匕首格鬥術。
“對不起,是我太急躁了。”杜蘭德抓起把雪,用力揉搓面部,直到雙頰通紅才丟掉多餘的雪,“你,你不要往心裏去,是我不對,不該朝你發火。”
胡蝶搖搖頭,凄楚笑道:“不能怪你,是我的問題,都怪我這個拖油瓶,不然也不會連累你大冬天的在樹林裏餐風宿露。”
杜蘭德傻眼了,感覺像被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怎麼都沒想到胡蝶擔心的竟然是這層意思。天地良心,他怎麼可能會嫌棄胡蝶拖累他,如果不是肩負着保護歷史的任務,讓他一輩子陪着胡蝶在這山林里生活他都願意!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杜蘭德伸出手指在她額頭愛憐地一彈,“你以為我生氣是怪你拖累我?”
胡蝶睜大眼睛驚訝地看他,眼中分明寫着:難道不是嗎?
杜蘭德又好氣又好笑地撥弄兩下火堆,讓火燒得更旺些:“你忘了我說過的話?能跟你在一起我很開心。你以為我是說著玩玩的?還是以為我說的‘在一起’只是一起看電影喝咖啡?”
“可是……”胡蝶小心翼翼地組織詞彙,卻不知如何說才好,他確實沒明說為何急躁,一切都是她自己猜的。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為何性格大變?
杜蘭德搖搖頭,似是嘆息似是無奈:“難道你感覺不到我喜歡你嗎?還是你覺得我的喜歡只能一起享樂,一旦遇到災禍就會各自飛?我從未後悔幫你出逃,即使如今我們饑寒交迫,又看不到出路。我焦躁是因為擔心你,擔心日後萬一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如何自保?我想教你自保術,你卻不願學,我想教你宰殺食物,你卻不敢下手。”
“你,還是會離開是嗎?”胡蝶泫然欲泣地盯着他。
杜蘭德愣了愣,苦笑道:“如果可以,我當然不會主動離開你,但凡是都有萬一,誰能保證未來的事呢?我早跟你說過,生逢亂世,你不要再把自己當大小姐了,該學的都要學,說不定何時就會派上用場。如果真的分離,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平平安安地等到我們重逢的那天。相信我,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男人的話帶給胡蝶莫大的信心,她應該相信他,信他不會拋下她不管,信他即使真的分別,他也會披荊斬棘回到她身邊。
胡蝶重重地點點頭:“好,我學!你把我應該學會的事都教給我。就算以後分開,我也一定會等你回來!”
杜蘭德咧開嘴笑了。
太陽透過枝杈的間隙投下一片光影,將相對而笑的兩人籠罩其中,大地一片寧靜。
說干就干,兩人休憩片刻后找到一塊開闊的平地。杜蘭德將積雪大致清掃下,掏出隨身的匕首扔給胡蝶:“接好。”
胡蝶手忙腳亂地接過匕首,與杜蘭德相對而立。
杜蘭德沖她擺手:“刺過來,兇狠一點,要把我當成想置於死地的敵人!”
胡蝶“呀”地一聲叫,抬起匕首撲上來,杜蘭德微微側身,一招空手奪白刃就將她手裏的匕首搶到自己手中。
杜蘭德無奈搖頭:“你的腕力手勁還是差了點,日後必須隨時鍛煉。不過這不是一時半會能提升的事。我現在教你技巧,看清楚了。”
胡蝶知道自己太弱,頓時羞紅了臉,卻也沒有氣餒,點點頭開始認真觀摩杜蘭德的一舉一動。
杜蘭德一絲不苟地將自己所會的匕首格鬥術一招一式分解演練出來,還生怕胡蝶看不懂,每做一個動作都會問她是否看清楚,得到肯定答覆后才會演示下一個動作。
教完匕首格鬥術后,杜蘭德又將幾招簡單有效的近身格鬥術教給胡蝶。兩套動作全部教授完畢后,杜蘭德又讓胡蝶仔細回憶一遍所有的動作,然後叫她開始用盡全力攻擊自己。
胡蝶原本就很聰明,如今又有心主動學,因此掌握的很快,所有動作都能做個七八成像。只是她終究缺乏力量和實戰經驗,跟杜蘭德過招基本上三步就倒,完全占不了上風,一次又一次在他手底摔倒。
杜蘭德眼見她摔得七葷八素也不去扶,而是狠着心讓她自己爬起來。她必須會學靠自己,即使他再不忍心,也必須袖手旁觀。
在又一次摔倒后,胡蝶終於沒忍住,捂着疼痛不已的膝蓋低聲抽泣。
杜蘭德心疼得跟裂開一樣,面上卻嚴肅如初,見她遲遲不肯站起來,狠下心大聲吼道:“從今以後,你誰也指望不上,一切都要靠自己。你不再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你必須多學一點求生的本事才能活下去!再來!”
胡蝶心中酸楚,卻也知道他說得對,於是胡亂擦一把眼淚,從地上爬起,握着匕首繼續與杜蘭德格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