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

犬夜叉

“該醒了。”

程安予是在秋日的晨曦中睜開雙眼的,唇邊噙着溫軟笑意的年輕貴族正安靜地坐在一邊垂首望着他。

“昨晚睡得好嗎?”

凝視着他的那雙眼實在太過溫柔,致使程安予抓着被角,只用眸子直盯向奈落。他甚至不想將自己一夜未眠的事實說出,惹得對方擔憂反而會令他不安。

像是讀懂了這眼神的含義般,奈落彎唇道:“還不想起嗎?”

便是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卻還是這樣一副全然沒有防備的模樣,實在是再好不過的引頸就戮的姿態,奈落一邊暗自克制着自己蠢蠢欲動的殺意,一邊在心中冷冷嗤笑,人類的情感果然是最好拿捏的東西。

“沒關係,那你就繼續睡吧。”他輕撫了下程安予的臉頰,剛想起身離開,卻被扯住了衣袂。

“還有事嗎?”

程安予眨了眨眼睛,抿唇道:“你等等我,我現在就起。”

話是這麼說,只是當他抓起疊在一旁的和服往身上披時,卻忽然才發覺自己根本沒辦法獨自穿好這種服飾,正在手忙腳亂之際,一雙手忽而順着他的衣襟為他整理起凌亂的和服來。

程安予不由將目光移向面前正溫柔地為他繫着衣帶的男人。

“對不起,每次都要麻煩你……”

“這種事有什麼好道歉的。”

男人微微低着頭為自己理着衣物時的神情格外專註,程安予認真地望着他的側臉,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翹起。

“行了,這樣就差不多了。”奈落抬眼對上程安予的視線,不禁失笑,“怎麼了,用這種眼神盯着我看……接下來你想要做什麼呢?”

“接下來要做什麼……你是在故意笑話我嗎?”

奈落忽而蹙了下眉,便聽程安予繼續道:“我每天早晨起來都是要騎馬在附近散步的,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奈落稍稍眯起眼,面不改色道:“我還以為你今天會想做不一樣的事情呢。”

騎馬散步?這四魂之玉還真是會編故事——

——說起來這個不管看多少遍都覺得相當異常。

程安予直視着銅鏡中的人影,那被扭曲的面容旁垂落的白髮的確看起來就不正常。他抬起手撫上冰涼的髮絲,雖說這似乎是穿梭空間所帶來的後遺症,也真虧當時遇見的奈落沒直接把他當做妖怪。

只是果然還是很礙眼啊,這白髮。

“大人,馬已經備好了。”

隨着敲門聲響起,侍女輕柔的聲音也傳了進來。程安予在房間中應了一聲,沒過多久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清晨的空氣給人感覺相當清爽,程安予剛深吸了一口氣,便見到守在一旁的侍女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什麼事嗎?”

“大人,您這樣不冷嗎?”

程安予微微一愣,這才注意到在這正值深秋的時節,連只在宅內走動的侍女都換上了厚重的衣物,而自己此時卻只着兩件單衣就準備出門。

“我覺得不打緊的。”程安予安撫似的道,“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穿得不算多但卻完全不覺得冷。”聽見他這麼說,侍女也只好乖乖地沉默着退下。

不過感覺有點奇怪啊。

程安予張開手掌,有風從他指隙間穿過,但那分明帶着瑟瑟寒意的風卻對他絲毫沒有影響。他稍稍皺起眉,心中因此湧現出些許不安。

「安予?」

程安予前進的腳步頓時停下,跟隨在他身後的侍女出聲問道:“出什麼事了嗎,大人?”

“你剛才在說話嗎?”

侍女不明所以地回道:“並沒有,大人。”

奇怪,是幻覺嗎?難道說穿梭時空的後遺症還包括這個?

“可能是我聽錯了,沒有事了,你不用在意。”

程安予懷揣着心中剛冒出來的一星疑慮,重新邁開了步伐——

——結果毫無疑問。

黑魔王張開右手,小型的追蹤魔法陣自其上浮現而出,他輕聲喚道:“安予?”

只是他剛將這聲音傳送過去,那魔法陣便倏地消失在他的手中。

沒有錯了,程安予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所以追蹤魔法的效力才不足以支撐對話。好不容易才終於找到了人,結果又不知道是被哪裏來的傢伙給帶走了。

如果讓他知道是誰的話。

黑魔王沉着臉,收緊了攤開的手掌。

就像那個蠻橫魯莽的自稱英雄王的傢伙一樣,他都會親手全部解決掉。

“神樂,奈落需要你出去一趟。”

身着艷色和服的女人回過頭來,她那雙與奈落相似的紅色眼瞳中倒映出白髮少女的身影。她將檜扇微微展開掩住自己的唇,嘲諷道:“他倒是真喜歡使喚我。”

名喚神無的白髮少女仰起頭,以空洞的黑眸直視神樂,淡淡道:“因為神樂上次做了讓奈落不高興的事。”

一聽這話,神樂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不過說到底是她擅自將關在禁地里的那個男人放走,才會惹得奈落一直惱怒懷疑她到現在。當初做出這種對她毫無利益的事在現在看來還真是無法想像,只是……

神樂冷哼一聲:“好吧,告訴我那傢伙又要讓我去幹什麼?”

她一邊說著,一邊卻將餘光不自覺地朝府邸深處投去。

儘管跟隨奈落來到此處的數日間她並沒有見到除了奈落下屬的其他人,但她知道那個曾被她放走的男人就在這片府邸的深處,與一群已被迷惑的人類待在一起。

明明當初一醒來就想要逃走的,可現在為什麼又留下來了呢?

神樂似有所感地輕蹙起眉頭。

與奈落突然讓她離開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嗎——

——神樂是個聰明的女人。

奈落將烏黑的髮絲纏繞在木偶上,爾後注入妖力將其拋落,木偶落地的瞬間化作了人形。

那是與神樂有着同樣面容的女人。

雖然聰明,但可惜的是她的心臟是由奈落掌握的,那麼即便有着不臣之心,也只會如此刻他面前的這個人偶一般,僅僅是為他所用的傀儡。

奈落相當清楚那個實為他分.身的女人究竟多麼厭惡被人掌握性命,所以她偶爾的並不出格的背叛之舉,也都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是,他並不了解程安予。

他對那個男人不多的了解,也幾乎是建立在從鬼蜘蛛那裏繼承來的記憶——那些模糊的、灰暗的又充滿着深重**的記憶。

奈落向來喜好利用他人的情感弱點以達到操控,不過對程安予這個人,別說是弱點,便是其自身所擁有的能力,他也不甚清楚。

巫師會有抵抗記憶被篡改的能力嗎?

常常想着這個問題的奈落,對出於一無所知狀態的自己無比厭惡。

“走吧。”

奈落輕聲對那化作神樂模樣的傀儡說道。

人偶聽從他的命令,神情獃滯地推開門朝外走去。

究竟是真的被篡改了記憶,還是故意裝作現在這副樣子的,派一個曾與其解除的人過去試探看看或許能得出結果。那麼過去幫助過程安予逃走的神樂便是最佳的人選了。

奈落緩緩地閉上雙眼,將自己的心神附着於剛剛被他指揮行至程安予房門前的傀儡身上。

希望接下來得出的結果是他期待的。

“是誰?”

聽到敲門聲后,裏面傳來了程安予有些喑啞的聲音,似乎是剛剛睡醒。

這好像有些不太正常,這個男人此時是靈魂的狀態,本是無法入睡的才對。稍稍思忖着,奈落操縱着人偶回答:“您醒了嗎?我是奈落大人派來照顧您的侍女。”

“進來吧。”

房間裏有些昏暗,程安予僅着裏衣地坐在被褥邊,深藍色的外袍被他隨意地披在肩頭,似乎是沒什麼氣力般,他只略略瞥了眼推開門進來的侍女,便又垂下了眼眸。

侍女小心翼翼地走近,瞧清他模樣便驚訝道:“您出了好多汗……”

“做了個噩夢。”他似乎有所顧忌般,敷衍着應答了句,便問道,“奈落怎麼沒來?”

“大人近日公務繁忙,所以特地喚我前來陪伴您。”

“他很忙?那就不打擾他了。”程安予微微皺起眉來,“……或許只是我的錯覺吧。”

這種沒頭沒腦的話實在太讓人在意,不過侍女卻無法多嘴詢問,於是她安靜了片刻才道:“今日也要像往常那樣為您備馬嗎?”

“不必了,你幫我把窗子打開就好。”

侍女乖巧地遵照他的話將窗戶推開,明亮的光瞬間使室內的昏暗一掃而空,就連紋於程安予肩頭的外袍上的雲浪也清晰可辨。

他的臉色實在蒼白,眉目間的疲憊怎麼也掩蓋不住。

除了心中的憂思之外,自然還有魔力不足的原因在其中,對此奈落倒是心知肚明。

侍女再次出聲問道:“您真的不準備出門散散心嗎?”

程安予冷淡道:“不必。”他望向跪坐在面前垂首倒茶的侍女,忽而輕柔了語氣:“你雖是奈落吩咐來照看我的,但應該不清楚他不太喜歡我出門的事吧?”

侍女執壺的手微微一頓,爾後又若無其事地將其放在了桌案上。

對奈落來說,他的確並不喜歡程安予出門,畢竟那樣的話比較容易被察覺到此處的違和,處理起來還很麻煩。

但是他自認為這心思並未表現出來,那麼這個男人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所以您是因為這一點,才選擇待在府中的嗎?”

“畢竟他都那麼忙了,我也不想讓他在這時候分出精力來擔心我。”

侍女露出了善意的微笑:“您真是為大人着想呢。”

善解人意?

奈落帶着一種愚弄到他人的愉快心情,在心底冷冷嘲諷,真可笑。

“你們不也和我一樣嗎?”程安予端起茶杯淺淺呡了一口。

“畢竟是位非常溫柔的大人啊。”

溫柔的假面才更能蠱惑人心。看來這個男人並沒有什麼令篡改記憶失效的特殊能力,不過又是一隻被陷阱牢牢囚困住的羔羊而已。

奈落已經對這樣的對話感到有些無聊了。

“的確,如你所說。”程安予將茶杯輕輕放下,他轉過頭去望向窗外,火紅的楓葉在院子裏落了一地,他輕聲道,“但是,這樣一個人為什麼不靠近任何人呢?”

奈落微微蹙起眉來,而被他操控的侍女臉上也隨之浮現出困惑的神情:“……您在說什麼?”

“他不喜歡外出,也不主動與人結交,雖然對你們每一個人都很好,但實際上對待你們的態度卻很生疏,從來都是盡量選擇一個人安靜地待在書房裏。”

奈落似乎聽見了一聲輕輕的嘆息,爾後程安予才道:“為什麼會甘願忍受寂寞呢?”

方才還在心中暗自嘲笑的奈落,此時才發覺這個男人竟如此敏銳,輕易察覺了許多異樣之處。

靜默之中,傳來了窗外院子裏竹筒經水流敲打在石墩上的清脆聲音。

“如果你們的大人是一個異類,你們也會對他這麼好嗎?”

“……異類?”

“也是,這麼說你恐怕也不太明白。”程安予轉回頭來,用那雙黑沉的眼珠直直地看向跪坐在一旁的侍女。“比如說,若他是妖。”

侍女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但還是不慌不忙地發問:“您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被察覺到了嗎?

程安予似乎失去了興趣,他垂下眼眸,漫不經心道:“算了。”

是哪裏出了差錯?

奈落緊緊地抿起唇來,他自身不穩定的情緒甚至影響到了傀儡,只是此時表現出諸多不自然的傀儡卻並未引起程安予的注意。

明明是這樣一個喪失了大部分警惕心的人,為什麼能察覺到一般人根本無法注意到的異樣?

奈落有些不甘心地扯動着唇角,他有些心煩意亂地令傀儡向程安予告退。

——果然就不該寄希望於人類的情感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奈落抓着收回手中的傀儡,漆黑的眼眸慢慢幻化回原本的猩紅色。

既然如此,偽裝也沒有必要了。

入夜之後,就將一切恢複本來的樣子吧——

——奈落來到程安予身邊時根本沒有掩飾的意思,甚至那雙顯然不屬於人類的眼睛也沒有用障眼法掩蓋起來。

不過程安予卻並未察覺有人來到他的身邊。

曾經在追殺中求生的黑巫師此刻竟失卻了警惕心,在不懷好意的妖怪面前沉沉入睡。

這實在是不正常。

不過現在也不用管那麼多了。

與其與這個男人演些不明所以的戲碼,還是將其直接囚禁起來更省心力。

奈落翻開蓋在程安予身上的被褥,他微涼的手指從其肩頭一路滑至腰側,那裏正是他當初將四魂之玉嵌入的地方。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來意,四魂之玉的虛影漸漸浮現在他的眼前。

「你將我從他體內取出的話,他會想起一切的。」

“他早記起得差不多了。”奈落淡淡道,“遲早有一天會脫離我的掌控,還不如現在就將他完全控制在手裏。”

「你懷疑我不能完全控制他的記憶?」

然而這時奈落已不再回答了,他只是冷笑了一聲。

他從未信任過這已產生自我靈識的寶玉,對他這樣由人與妖懷着醜陋慾望強行融合誕生的怪物來說,只有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力量才是可以值得相信的東西。

見奈落的模樣,四魂之玉知道自己一旦被奈落判定為無用之物,下場便肯定是被吸收個乾淨。於是它不由急切地辯解道:「可是他的確並未恢復記憶。」

“那為什麼他會知道身為人類貴族的奈落其實是妖?”

奈落的指尖輕點在程安予的腰側,神情有些溫柔,語氣卻極其冰冷。

「你是因為他白天的話才開始懷疑的?」四魂之玉的聲音變得有些奇怪起來,「可是那並不是因為他想起了已被修改的記憶。」

奈落神情莫測:“是嗎?”

「你真的不明白嗎,奈落?」

奈落有些煩躁地皺起眉:“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這個人類在他的世界中是被排斥的異類,而你扮演人類卻又不盡心的樣子讓他也輕易地察覺到你的異常。他自然地用自己曾經的處境來為你進行類比,不過可笑的是,他的確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他只是單純地想搞明白你為什麼這樣異常而已。」四魂之玉的聲音漸漸染上了嘲笑的意味,「這個陷入戀慕的愚蠢之人,不過只是在擔心你罷了。」

奈落怪異地挑起眉:“擔心?”

「不要忘了,可是你親口為這個人類編織了虛幻的戀慕之夢。」

的確如此。

“……我果然還是無法理解人類的情感。”

奈落垂眸望向那沉睡着的人,依舊是那樣毫無防備的樣子,彷彿隨時就可輕易結束其性命的樣子。只是他看起來睡得不太好,白天似乎也有提到做了噩夢的樣子。鬼使神差地,奈落將停留在其腰側的手指移向那輕蹙的眉心。

這個人居然會在察覺到這麼多異常之後,還只是單純地擔憂他。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愛的魔力?

真是愚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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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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