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順百順心想便能事成
蘇採薇回道:“不是買的,是送的。”蘇婆子白了她一眼道:“可是又胡說,哪裏去尋白送的東西。”蘇善長倒是笑了:“娘,是送的……”
蘇婆子望了望兒子又望了望採薇,以為這父女倆合起來糊弄她,遂道:“我不過就她說一句罷了,你這當爹的就巴巴的護着,才多大點兒個丫頭,你就這樣寵她,看將來可怎麼著哦!”
蘇明薇掩着嘴笑了,採薇把他爹買來的絹花挑了一朵插在她頭上,左右端詳半晌道:“戴上花越發好看了,奶奶你說是不是?”
蘇婆子沒轍的瞪了她一眼,也朝大孫女看了看,這一年着實養着,明薇一張小臉倒是養的越發白嫩,到底兒也長大了些,有些大女孩兒的樣子了,花兒是薄娟扎的,鮮亮的嫩粉色,戴在鬢邊上,越顯得眉眼如畫,好看的緊。
蘇婆子不禁笑着點點頭,再一瞥見旁邊的採薇,臉上的笑就再掛不住了,明明是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親姐倆兒,要說模樣兒,採薇縱然比明薇差一些,卻也齊整,只不過打扮的有些不倫不類,一身青布襖褲,腦後跟小子一樣攥了一個揪,用布包了,不知底細的,猛一看哪會想到是個丫頭。
想起那個姑子批的八字,蘇婆子越發有些不信,這麼個瘋丫頭,將來能找着主兒就不錯了,那還能奢望什麼門第,長嘆了一口氣,想起鋪子的事還沒問,忙問:“可尋到了合適的鋪面?”
蘇善長搖搖頭:“哪有這樣容易,倒是瞧見幾個貼着吉鋪招賃的,掂量着都不大合適。”劉氏道:“還沒過年呢,慢慢找吧,也不着急,對了,大虎臨走時跟我說,這次回去要跟弟妹商議着,把家裏的房子地都賣了,說要接了那娘倆個過來呢,我琢磨着也好,你們這買賣要是做起來,大虎更不能長家去的,把那娘兩個撇在那邊,日子長了不是個事兒,接過來也能就近照顧,可就這住處有些為難,比不得我兄弟一個人,在南屋裏住就行了,也是一家子,還有大栓,怎麼也要有個院子才行。”
蘇善長道:“這話原是路上我跟他提過的,你們家那邊也沒多少地,每年不就收點兒莊稼,解不了飽,也鏜不住飢,不然,大虎也不至於年年往外跑買賣,貼補家用,索性就舍了那邊,我跟咱村的里長說說,就讓他在咱們村落戶得了,至於住處,我也早想好了,還沒得空跟你和娘說呢。”
劉氏跟蘇婆子對看了一眼,蘇婆子道:“自打你家來,沒事兒就站在院東頭,對着那個大坑發獃,趕是打了要填那坑的主意?”
蘇善長道:“我尋思着也就那裏最恰當不過,若是填了,能蓋兩處院子,咱們這房也有年頭了,平常還勉強過得去,入了夏,雨水一多,不是這邊漏,就是那邊滴答,不像個樣兒,以前手裏沒錢也就算了,如今卻該翻蓋翻蓋,明薇採薇一天天大了,善學過兩年家來也要娶媳婦兒,早點蓋了房,也省的將來瞎着急。”
蘇婆子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還能住上磚瓦房,更別提是新蓋的了,連想都不敢想,以前就住在窩棚裏頭,後來善長他爹拖了坯,蓋了這幾間土坯房,她住進來的時候,歡喜的足足三天沒睡着覺,如今聽兒子要蓋新房,還要翻蓋老房,蘇婆子忽然有種黑燈瞎火里活了一輩子,忽然望見了光亮就在前頭一樣,心裏說不上是個啥滋味,雖歡喜、歡喜卻也有些酸澀,半天才開口道:“記得今年清明節上,給你爹多燒些紙錢,我去瞧瞧雞窩裏的雞去……”說著,撩開帘子出去了。
至晚間,蘇善長跟劉氏嘆道:“咱爹去的早,娘拉扯着我們哥倆兒這麼多年也不容易,我們以後要好好孝順她老人家。”
劉氏道:“這還用你巴巴的囑咐我,自打進了你們蘇家門那天起,我何曾有一天不孝順婆婆的。”
蘇善長知道她想歪了,忙道:“我不過這麼說說罷了,你何必當真,等鋪子有了着落,我就尋人填坑打地基,過了年,大丫頭就是十一了,雖說定親時,咱家就是貧門小戶,可出門子的時候,也得像個樣,不能讓周家太小瞧了去。”
劉氏不禁撲哧一聲笑道:“跟你過了半輩子,到今日才知,原來你也是個爭強好勝的。”蘇善長道:“哪是我爭強好勝,不過為著丫頭的將來打算罷了……”兩口子說了會兒體己話,便自去安睡不提。
越近年,天越冷起來,臘月二十三夜裏落了半夜雪,臘月二十四起來,一開門就是一陣寒風裹挾着院子裏的雪粒子迎面撲來,刮在臉上凍的人生疼。
這樣的天,採薇最老實,因為怕冷,所以輕易不出門,只跟明薇兩個窩在屋裏,明薇做針線,她趴在炕桌上寫對子。
從臘月二十到今天就沒閑住,馮秀才今年有事在主家耽擱了,到現在也沒家來,村裏的人都知道蘇家的採薇能寫大字,有那着急貼對子的,便來了蘇家,讓採薇幫着寫,故此,今年採薇尤其忙。
寫了會兒,搓了搓手,明薇倒了半碗熱水遞給她道:“歇會兒子吧!都寫大半天了,回頭晚上又鬧手腕子疼。”手裏的衣裳在採薇身上比劃了比劃,笑道:“不怨咱娘說,你倒是長得飛快,如今穿的襖比我的還要大一些了。”
採薇道:“你成天就在屋子裏獃著,不跑不動,自然不長個了。”明薇撲哧一聲笑道:“按你這麼說,那些成天在外面跑的小子們,不定得長多高呢,我瞧着也有矮的,可見是歪理……”
姐倆兒正在屋裏說話,就聽外頭隱約像是馬車聲音,姐倆兒互瞧了一眼,明薇小聲道:“今兒都臘月二十四了,還有誰來咱家串門子不成……”兩人忙下了地出去,來人已被蘇善長迎了進來。
蘇採薇打眼一看也頗為意外,正是那日進城走親戚見過的那位表姑婆的兒子,採薇喚一聲表叔的趙鵬。
帶着兩個小廝,提了豐厚的年禮,一進屋就要給蘇婆子跪下磕頭,人家滿身綾羅,蘇婆子哪能讓他真磕頭,忙讓兒子攙了起來,讓到裏屋的炕頭上。
這屋是蘇婆子的屋子,炕燒的熱,地下還放了個炭火盆子,平常白日裏,明薇和採薇都在這裏消磨,若是來了客也在這屋招待。
不過今兒都臘月二十四了,誰也沒想到還有客,因此屋裏並沒很收拾,針線衣裳倒是容易,裹了,放在炕一邊的柜子上就是了,只炕桌上,對面的桌案上都攤着採薇剛寫好的對子福字,墨還沒幹呢,不好收起來,顯得有些亂。
趙鵬早看見炕桌上擺着的筆墨,想來正寫對子,暗暗猜疑半晌兒,蘇善長他是知道的,大字不識,可除了他就剩下劉氏蘇婆子和兩個小丫頭,難不成是他兩個丫頭寫的……
趙鵬好奇的仔細瞧了瞧,雖不能說好的出奇,但貼出去卻也不失體面,採薇去收拾桌上的筆墨,趙鵬笑問:“這些是你寫的?”採薇點頭說了聲是。
趙鵬忽兒笑道:“你是那天跟你爹去的假小子?”說著,打量她一圈道:“今兒穿着這件紅襖,我倒險些認不出了,這定是你姐姐明薇了?”明薇拉着採薇蹲身行禮,喚了聲表叔,便立在一旁。
本來趙鵬就是掃聽着找來的,遠遠瞧見這幾間土坯房一個破爛院,還以為找錯了地兒,到了門外,見到院子裏正掃雪的蘇善長,才知就是這家,剛才進來的時候,略掃了幾眼,房子雖舊,卻收拾的很規整,顯是剛宰了豬沒幾天,院子的窩棚頂上還吊著剛灌好的肉腸,掛了慢慢一排。
及到進來,趙鵬越發覺這門親戚不是那變着法兒進城打秋風的窮親戚,窮人誰還有閑錢讓自家女孩而念書識字,便是城裏的人家,讓丫頭念書的也是鳳毛麟角,更何況這樣的鄉下。
一時倒了茶來,趙鵬道:“那日善長表哥去了之後,我娘便念叨着讓我來瞧表嬸,無奈有些要緊的雜事阻住了,今兒才得了空,也沒分個日子,便過來了,我娘讓我問表嬸的安呢,說這些年沒見了,等開了春,派車接您去城裏住些日子,也好好的說說話兒。”
蘇婆子忙道:“倒是勞你娘惦記着我,也不是沒胳膊沒腿兒,還用得着派車接,果真想我了,等得了空,我就去瞧她去,也見識見識你們城裏的新鮮景兒……”
說著話兒眼瞅到了晌午,蘇婆子忙讓劉氏做飯,趙鵬也沒推辭,吃了幾碗酒下去,才對善長道:“那日你走的那樣急,連送都不讓送,我娘把我好一頓埋怨,說咱們兩家雖有幾年不走動,若論起來,卻是正經親戚,比不得旁人,你若有什麼難事,也不用藏着掖着的,今兒就說給我聽吧!”
蘇善長不想他如此敞亮,便把想尋鋪子做買賣的事說給了他,趙鵬卻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這樣的事有什麼難的,實話跟你說,我姐的兩個綢緞莊在手上已經管多年,生意場上的人倒是認得不少,別的不敢說,這鋪子倒正巧有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