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我想當一個逃兵
莊嚴自從來了部隊以後，就一直由現在的班長帶着他。在他的印象里就沒有見過黑臉班長笑。記憶里那個極為嚴肅的人，好像跟面對着孩子一臉慌張，不知該怎麼辦的人完全不一樣。
黑臉班長沒想到自己一個笑把面前的小胖孩嚇哭了，他家裏的小侄女很喜歡他笑的啊。他手足無措的走到小胖孩面前，想要哄哄他，摸了摸口袋也沒有糖啊。卻沒想到他一靠近，小孩哭的更厲害了。嚇得他立刻停在原地，額頭上都沾滿了汗水，好像面對的小孩子，要比洪水猛獸更恐怖。
“軍人是不能隨便哭的！”莊嚴看不下去了，故意板起臉站到小胖孩面前說道“這麼容易就被嚇哭了，長大了還怎麼當解放軍？”
小胖孩立刻憋住了眼淚，就是呼吸控制不住，一抽一抽的。胖乎乎的小手抹掉了臉蛋上的淚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莊嚴。
“恩，這樣就很棒了。”莊嚴揉了揉他的頭髮：“這位解放軍叔叔是我的班長，是得過三等功軍功章的人！”
莊嚴在榮譽佈告欄里見過黑臉班長的照片，是因為他在一次支援救災中做了很多貢獻，還因此負傷，所以授予了三等功的軍功章。佈告欄里貼的照片上，黑臉班長身上就帶着那個軍功章。莊嚴當時都看得入迷了，就像小孩子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玩具一樣，做夢都在想着怎麼能得上一個軍功章。
“哇。”聽莊嚴這麼一說，不僅是小孩子，就是那個年輕老師都瞪大了眼睛，崇拜的看着黑臉班長。
黑臉班長的臉太黑了，沒有變化，但耳朵悄悄的紅了。他眼神看向別處，清了一下嗓子，對莊嚴說：“那你就先把老師和學生們安全送出去，然後再回來找我報告。”
瘦猴對莊嚴使了個眼色，意思是：送完人趕快回來，你丫膽子也太大了。然後就追着，怎麼看怎麼有點有點慌不擇路的黑臉班長一起離開了。
莊嚴把老師和學生送到了部隊的門口，出門的時候還需要再登記一次，確認他們進來的時間。
門口的哨兵還是剛才的那個老兵，莊嚴對他敬了個軍禮，把學生和老師送走，他返回的時候，突然立正敬禮，聲音洪亮的說：“謝謝。”
謝謝你，在最後一刻拉住了我。沒讓我做出後悔一生的事情。
不知道哨兵有沒有聽見，但他仍舊一點表情都沒有，筆直的站在門口。也或者，他只當莊嚴是在感謝，有這個給學生和孩子們當導遊機會。
回去的路上，莊嚴一路小跑。以前他最討厭的事情，就是每天太陽升起以後，要見到黑臉班長。那意味着，一天辛苦的訓練又要開始了。可現在，他卻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黑臉班長。因為他好像有點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參軍了。也明白這段時間，他為什麼像魔怔了一樣，想要離開這裏。他還想要好好感謝一下，一直沒有放棄他的戰友和班長。
“報告！”莊嚴跑回宿舍，站在門外就是一個聲音極大的報告，然後才推開門。
“幹什麼？別把別人吵醒，先睡覺。”宿舍里戰友都在睡覺，黑臉班長在輕手輕腳的整理東西，看都沒看他一眼。黑臉班長的心情似乎不錯，並不打算計較莊嚴剛才沒有好好罰站的事情。
“英俊他們給你留了飯，吃了以後就午休。”黑臉班長指了指桌上一個用盤子蓋着的大碗。班長的宿舍在隔壁，他就是看一下這幫不省心的小崽子們有沒有好好午休，然後就要回去午休了。
“班長，我有事要跟你坦白。”莊嚴剛才的激動心情一下子就被班長的兩句話壓了下來，看了一眼睡得打呼嚕的胖子，和偷偷摸摸瞅他的瘦猴，聲音也越來越低。
“下午說吧，中午先休息。”班長瞥了他一眼，並不覺得是多大的事情：“至於要不要繼續罰站，看你下午的表現。”
“班長，我不是要說罰站的事情。”莊嚴抿了抿嘴，還是在班長準備離開的時候說出了口：“我……我想說，我差點成了一個逃兵……”
“閉嘴！”瘦猴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一臉看瘋子一樣的表情，似乎比莊嚴更緊張。哇，這個傻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還在班長面前說？
黑臉班長的腳步一下子停住，他慢慢轉過身看着莊嚴，直到看得他低下了頭，才說：“你跟我來。”
“你給我好好睡覺！”又轉頭吼了一聲站在地上的瘦猴，瘦猴嚇了一跳重新竄回了床上。
等莊嚴他們出去，胖子才揉着眼睛一臉懵逼的問：“怎麼了？怎麼這麼吵？是不是又緊急集合了？”
“獃子！等你聽到，黃花菜都涼了。”瘦猴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沒事，接着睡你的。”
雖然口上這麼說，瘦猴自己根本睡不着，他很擔心跟自己同期進來的莊嚴。他們是一批新兵，進來以後就同吃同住，大家都是半大小子，性格也處得來，平時都互相照顧。莊嚴是他們裏面學歷最高的，剛進來的時候，看着也是個可靠的哥哥。可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性格就跟個孩子一樣，一會兒一個樣子，作天作地的。他到底知不知道“逃兵”兩個意味着什麼。
班長沒有帶他到自己的宿舍，因為那裏還住着別的老兵。他們就在一個走廊里，站着說話。
黑臉班長剛才的好心情全沒了，臉色也比莊嚴見過的所有時候更加陰沉，他剛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差點就要被壓沒了，有些無力的低着頭。
“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莊嚴是怎麼當成導遊的？黑臉班長一直以為是莊嚴不想罰站，剛好看到來參觀的老師和學生，就積極的跑過去了。但莊嚴的意思，好像並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
“我……”莊嚴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我剛才是走到了門口，想要……想要逃出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