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六峰峰主的決心
次日
安夏抱着一個沉甸甸的書袋,
坐在一隻被壓得一臉絕望半死不活的飛鶴背上,
朝着雲凡脆生生地揮了揮手:
“師傅再見!”
“去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雲凡揮手回應,
臉上一副和藹表情,
活像是送女兒上學的老父親,
壓抑着心中的不舍,
與疼愛的女兒告別。
“這一去,又是好幾天吶……”
望着安夏頭也不回的騎着飛鶴墜下了山崖,
雲凡欣慰又有些不舍地輕嘆了一口氣:
“徒兒大咯,長翅膀飛咯~”
他背着雙手,悠哉悠哉地邁着八字步,
活像一位在自家園子裏散步的老地主,
一步三搖地回到了石屋。
此刻,
石屋的樓梯前,
花鶯鶯正蹲在門口,委屈巴巴的望着鳥棚出神。
雲凡走過樓梯,望見花鶯鶯可憐兮兮的樣子,
便順手撘在花鶯鶯柔軟的秀髮上輕輕地揉了揉。
“啊,主人,我、我……”
花鶯鶯嚇了一跳,忙抬起頭來,
正看到雲凡望着她,
笑意盈盈的開口:
“在想什麼呢?
“我說啊,
“最近你老魂不守舍的,
“有什麼心事嗎?
“還是不舒服?
“或者你想去玩了?給你放天假怎麼樣?”
望着旁邊笑得溫柔的雲凡,
她愣了一會,
不由得嘴一扁,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這兩天,
花鶯鶯感覺她已經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壓力。
在雲凡看不到的地方,
她幾乎無時無刻,
都在遭受着那隻怪鳥慘無人道的欺凌和壓迫。
不僅有鋪天蓋地的鳥糞,
還有偷偷丟在她衣服裏面的蟲子。
還有很多,很多。
她感覺快要撐不下去了。
(或許主人會為我做主的吧……)
她抱着這個簡單而卑微的念頭,
朝雲凡投去了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眼神:
“主人,那隻奇怪的鳥……”
還未說完,便看到雲凡騰地站了起來,臉上已然變了臉色:
“居然來得這麼快!”
在花鶯鶯茫然的目光下,
雲凡慌慌張張地朝着身後望了一眼,
隨後轉回身,蹬蹬蹬蹬地朝着石屋中跑去,
頭也不回,
宛若逃命般,
匆匆忙忙地丟下一句:
“十萬火急!一會再跟你談……”
花鶯鶯茫然地望着雲凡的背影消失在石屋中,
宛若在看她負心、絕情的意中人,
在利益面前,毫不猶豫的將她拋下。
(主人不管我了……)
(嗚嗚嗚嗚……)
————————
青雲峰外
一行六人,
駕着飛鶴,
正對着青雲峰無形的大陣陣門。
所謂大陣,
說得氣勢恢宏,
其實只不過由一些蘊着靈力的絲線搭建而成,
防禦力乏善可陳,
只能用來防禦一些蛇蟲猛獸。
但破陣時的動靜相當不小,
只要有人攻破了陣法,
九峰必有人來援,
所以所謂大陣,
更多起到的是警戒作用。
飛鶴六位峰主沒有青雲峰的通行證,
進不去青雲峰的山門,
也不會多此一舉驚擾其他峰的執事,
不過這難不倒六位飛鶴宗長老,
五人視線轉向邊緣處的雲鴻志,
望得生性靦腆的千幻峰峰主臉色一紅。
只見他駕着飛鶴飛上前去,
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玉碟,
印在青雲峰的陣門上。
少頃,
陣門大開,
六人魚貫而入,
飛到了青雲峰半山腰的大片空地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右邊的一個龐大的鳥棚。
然後,
是正前方,
一個不大不小的人工池塘,以及池塘旁邊的小木屋。
再然後,
是左邊的一個古怪石頭做成的屋子。
屋子前,
蹲着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正委屈巴巴的望着他們。
“雲凡在這兒嗎?”
庄龍上前幾步,冷漠地說道。
那小姑娘脆生生地朝着屋中一指,
隨後又低下頭去,
委屈巴巴地數螞蟻。
“……”
庄龍與其餘六位峰主對望一眼,
當先邁入了石屋大門,
其餘峰主緊隨其後。
在大門推開的剎那,
石屋內傳來了一道高亢、有力、氣勢恢宏的詩聲:
“我本——布衣!
“躬耕於——青雲!”
庄龍一愣,
腳下不由得頓住,
跟上來的幾位峰主也停下了腳步,
面面相窺。
隨後,
那房中,
又傳來了那朗詩的聲音:
“苟全性命於,飛鶴……
“不求聞達於,九洲……
“掌門,不以我卑微,
“而置我於亂世安身……”
庄龍等人緩緩邁步,經過一扇正往內撒着陽光的落地窗,
穿過走廊的通道口,
在第一扇門前停下。
只聽那門中,又出現一段鏗鏘有力、慷慨激昂的陳詞:
“煮豆,燃豆苗!
“豆苗,鍋下哭……
“本是,同根生!
“何苦,何苦……”
說到此時,那聲音已然帶上哭腔,
聽得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庄龍不為所動,
一腳踹在那傳出聲音的門上,
只聽嘭的一聲,
大門洞開。
門內一片黑暗,
只能靠依稀從門外投進去的微弱的光線,
勾勒出一個手中握着一卷書的,
有些蕭瑟,有些悲涼的身影,
那身影緩緩將手中書卷放下,
緩緩開口,
聲音低沉、嘶啞,
有帶着幾分辛辣和醇厚,
如一瓶陳年的老酒,
淋在心頭,
聽得人壓抑、苦悶,
無所適從:
“你……來了?”
庄龍道:“我來了。”
“你……不該來。”
庄龍皺了皺眉頭:“我已經來了。”
“你,畢竟還是來了。”
那身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我畢竟還是來了。”庄龍道。
沉默,良久的沉默。
彷彿泥塑木雕的兩人,對峙着,那門外的光芒,越發昏暗。
“你來幹什麼?”
那身影最終打破了沉默。
“來勸你修行。”
庄龍乾脆利落,一字一頓,沒有半點遲疑。
那身影沉吟片刻,冷笑了一聲。
庄龍大怒:“你冷笑是什麼意思?”
“我冷笑,自然是冷笑的意思。”
那身影輕撫衣袖,氣勢淵渟岳峙,一派大家風範。
“你!”
庄龍更怒,正要上前將此人擒下,
卻看到房間陡然大亮,
房間角落,
出現一尊以實木雕刻,無比威嚴的飛鶴宗祖師雕像!
只見那之前還一派淵渟岳峙,一派大家風範的身影,
此刻竟一個飛身朝着那雕像撲了過去,死死地抱住了那雕像的“褲腳”,
扯開嗓子便嚎啕大哭起來,
其聲凄厲、幽怨,
有若鬼哭,
尖銳的聲音撕破了這山腰小居的寧靜,
劃破長空,
在飛鶴宗九峰上空回蕩不休:
“祖師爺啊!!!
“你睜開眼吧!!!
“你看看這些人,
“掌門才剛走,他們就要在青雲峰弟子頭上拉屎啊!!!
“我雲凡自認沒做過什麼壞事,
“一直兢兢業業,從未有過鬆懈,
“這些人,這些人怎麼敢逼上青雲峰來,
“還敢在祖師金身前,
“逼迫我做我不願做的事!
“這是欺師滅祖,
“這是大逆不道!!!
“這等徒子徒孫,竟還有臉面……”
話未說完,
雲凡只覺懷中抱着的祖師金身一震,
隨後在他驚愕、不可置信的目光中,
庄龍緩緩收劍,
祖師雕像,也已斷成了兩截。
“今天,別說區區一個祖師爺雕像,
“就是祖師爺重生,
“也別想阻止我把你帶去百劍峰!”
庄龍獰笑着,摩拳擦掌,緩緩朝雲凡走近。
“不、不是吧?
“庄龍!你敢毀我飛鶴宗祖師金身!
“你、你欺師滅祖、大逆不道!
“你、你不要過來啊……”
一向百試百靈的招數,
忽然一朝失效,
雲凡慌了,
他怕了,
臉色煞白,
連連後退,
但房內的空間有限,
當雲凡感覺到後背頂到了冰涼的混凝土牆壁時,
終於意識到了一件慘痛的事實——
大勢已去,吾命休矣!
他絕望地望着飛鶴宗六位峰主將他團團圍住,
望着他們獰笑的臉,
咕嚕一聲,
咽了一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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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門前的樓梯上,
蹲着一個小姑娘。
她茫然地望着六個五大三粗的大漢,
將她的主人朝着石屋之外拖去,
笑得一臉猙獰,
笑得得意忘形。
她看到她的主人正一臉的驚恐,
嘶聲狂呼,
拚命扒着周圍一切能抓住的東西,
在堅固的石頭牆上、
在實木的門框、木桌上,
留下了道道清晰的白印,
但終究抵不過六個五大三粗的大漢,
她看着他瞪着絕望的眼睛,
被一點一點的拖着遠去。
她不由嚇得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