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童記
一覺醒來,沈清秋慢吞吞翻了個身,卻沒感覺到以往那隻箍人的手臂環在腰際。
晨光自窗外漏入,他以中衣的袖子擋了擋眼,只這一個動作,便覺腰酸背痛,胳膊無力。身下某處傳來輕微的撕裂感,以及粘膩液體乾涸后的異樣。
昨晚胡天胡地的鬧了一宿,今早起來便知難過了。沈清秋奇怪,洛冰河居然沒有早早起來幫他清理順便把早餐給做了,啞聲道:“……冰河?”
無人應答。沈清秋越發胡塗,勉力睜眼,低頭一看,看到了一顆黑髮柔柔順順的小腦袋。
“……”
這顆小腦袋生得清秀可愛,白嫩嫩的面頰上暈出一點自然的緋紅,睫毛黑亮,細長濃密,垂眼緊閉,嘴唇也是淡淡的粉色。蜷成一團,貓咪一樣窩在他身旁,還枕着自己的手臂。
雖然尺碼不太一樣,雖然看起來最多只有五六歲,雖然……
沒有雖然了,就是再縮小一輪,沈清秋也絕對能一眼認出來——這是男主大大的臉啊!
他一個激靈,聲音都變了:“洛冰河!”
原本還想掐掐胳膊看看會不會疼醒,可一彈起來,下邊就陣陣腫痛酸痛,沈清秋又僵直地躺了回去。蜷成一小團的洛冰河睫毛顫了顫,慢慢轉醒。
他的半邊臉蛋被自己的手臂壓出一片紅印,眯着眼看見沈清秋衣衫不整地睡在一旁,沖他伸出兩隻手臂,是一個‘求抱抱’的姿勢,道:“師尊……”
這聲音即軟且糯,稚嫩得能滴出水來,是以,他一開口就僵了。
大眼瞪小眼。
相對凌亂半晌,兩人終於捋清了目下是什麼狀況。
原本洛冰河最近就在修鍊的緊要關頭,照理說,他應該清心寡欲潔身自好,這樣才不會出什麼岔子。偏偏昨晚他沒把持住,鬼混折騰一晚,終於!走火入魔了。
沈清秋一點也不難以接受,因為這段劇情,《狂傲仙魔途》原著是有的。當然,向天打飛機寫這段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賣萌什麼的,而是因為,變成小朋友的洛冰河,就可以堂而皇之出入各種成年男性不可以出入的場所,具體什麼場所自己想。而且小小的一隻,更容易卸下少女的防備,從而進行親密接觸,然後出其不意,一舉捕獲她們的芳心!
由於這段劇情遲遲不來,他還以為就此揭過了,誰料只是未能按時而至。
沈清秋扶額道:“……你功力還剩下多少?”
洛冰河道:“一成不到。”
他稚嫩的臉上滿是肅殺,看起來非但不能讓人體會到事態嚴重,反而非常之……好笑。
於是沈清秋不厚道地,笑了。
笑完他一正顏色,道:“咳,只剩一成?好罷。魔界不能留了。”
洛冰河得罪的人和魔都為數不少,這種時候當然是跑的越遠、藏得越深越好。沈清秋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抱着洛冰團走人。
打定主意后,他便是要穿衣下床。誰知,只挺直了腰,又是一陣臉筋抽搐。
以往完事後,洛冰河都會趁他熟睡抱着去溫泉清理乾淨,可現在洛冰河頂多只能抱着他一條腿,挪都挪不動,眼巴巴蹲在旁邊,泫然欲泣。
“……”沈清秋安慰他道,“算了,沒事,我自己來。”洛冰河在地宮裏挖的那片天然地熱泉,中間最深能沒過沈清秋胸口,要是他把洛冰河扔進去,頃刻就能淹過他頭頂。沈清秋只得小心翼翼抱着他坐在旁邊的圓石上,還要叮囑洛冰河坐穩了不要滑下去。
他正打算迅速給自己清理下,忽然看到洛冰河正在努力地向一旁的青石伸出手,要幫他拿上面的皂莢盒子,卻怎麼也拿不到。
這模樣叫他想起了上蒼穹山拜師時,背着個打補丁的小布包,蹲在山谷里‘吭哧吭哧’挖坑的洛冰河。沈清秋盯着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一把將他拽了下來,拖進懷裏,面無表情地捏圓搓扁起來。
在他的□□之下,洛冰河小小嗆了幾口水,原本他皮膚就被熱氣蒸的透出淡紅色,撲騰一陣,直接粉成一團。心潮湧動,洛冰河下意識握住沈清秋腕子,習慣性地想把他壓倒在青石上。
雖然沈清秋很貼心地配合了他,順着躺下讓他‘壓’,可洛冰河的小白臉霎時黑了。
這種身體……壓倒幾千次幾萬次也沒有用啊!
什麼都幹不了!
看洛冰團的臉蛋由紅轉白由白變黑,沈清秋忍笑忍得要內傷了:“昨晚折騰為師那般孟浪,今天遭報應了吧?”
洛冰河心碎道:“還不是師尊你先引誘弟子的!”
這話聽得沈清秋老臉一紅,暗叫慚愧,正正顏色,忽然鬆手。洛冰河猝不及防,滑入水中,咕咚咕咚一串氣泡冒上來。
照沈清秋的意願,他第一個想到的避難所,自然是蒼穹山。可洛冰河卻是打死不肯回去的。
想想也知,他現在功體有損,在那裏肯定會被圍觀,而且圍觀群眾里一定會有柳清歌。
於是沈清秋折了個中,帶他去了人界。
所謂大隱隱於市,他們選了一座異常繁華的城鎮。等待洛冰河修復功體期間,就棲息於此,打發時日。沈清秋閑得骨頭癢,順手在城中最大的書院謀了個職位。
洛冰河自然是不滿的。一來,他不喜歡沈清秋收其他徒弟。清靜峰上那一堆徒弟還不夠?還收?!
二來,他更不喜歡被當做沈清秋的兒子。尤其是在晚間上床歇息時,任親任抱,偏偏什麼事都幹不成,還要聽沈清秋戲謔地喊他‘乖乖’、‘好寶貝’,愈加對自己……恨鐵不成鋼!
這天沈清秋從書院回來,就見洛冰河搬了個板凳,高冷莫測地坐在房門口等他。
這要是換了成年版的,自然叫人膽子縮縮小腿抖抖,可誰讓他現在尺碼不對,只能讓人忍不住對他那張臉蛋伸出魔爪,狠狠擰一擰。任他再怎麼把臉扳得拒人於千里之外,圍繞在他身旁的那群嘰嘰喳喳的小麻雀也沒個消停,在他的板凳邊堆起了一座又一座土堡壘,不時慫恿他加入一起堆。
這些都是附近人家的小孩子,從沈清秋他們搬進來的第一天起,就通通拜倒在男主魅力光環之下,死命黏着他,趕也趕不走。好在他們都怕沈清秋,沒有小孩子不怕老師的,是以一見他回來便做鳥獸散。
沈清秋便飄逸地伸出了他的魔爪,準備日常地擰一擰洛冰河的臉蛋。這時,身後忽然響起一迭連聲嘹亮的‘沈先生!’穿金戴銀的幾道窈窕身姿便自作主張踏進了院子。
沈清秋回頭,見是鎮上幾位平日便風風火火的夫人,點頭尚未出聲招呼,為首那位已兩步跨上前,一把攥了他的手臂,拽着就往外拖:“沈先生,找你半天了,走走走,快跟我走,人家姑娘都等急了!”
洛冰河厲聲道:“走什麼?什麼姑娘?!”
沈清秋也胡裏胡塗。夫人甲被洛冰河的面色嚇了一跳,搖頭道:“哎喲喲,這麼小個人兒,發聲這麼嚇人呢。小少爺生什麼氣?沈先生,這是跟你慪氣吶?”
夫人乙立即過來:“來來來,小少爺快過來,姐姐給你吃糖糖,不要妨礙你爹爹。”
洛冰河不理她們,冷着臉道:“師……今天您預訂了要做什麼嗎?”
沈清秋道:“為師……我不記得啊?”
夫人甲嗔怪道:“沈先生,您真是明知故問,非要我這廂攤明白了說?罷罷罷。我家有個侄女兒,是個頂頂稱頭體面的姑娘,這不是瞧你倆般配,在城西樓里設個宴,好讓你們相一相。”
“還有我家的那位。”
“我堂妹。還有我堂妹!”
原來熱鬧的地方什麼事都流傳得快,沈清秋沒來多久,城中居民便紛紛傳開:新來了一位先生,不但博覽群書才高行厚,彬彬有禮柔聲慢氣,人更是長得俊秀斯文,老清慡了。
當然這都是虛的!最重要的是他肯定有錢,很有錢!一出手便買了一座氣派的宅子,不是有錢怎麼幹得出來?他還帶着個四五歲的兒子,那叫一個玉雪可愛,小小年紀就是個俊俏胚子,將來必出落得風流倜儻器宇軒昂。真要命!誰家有女兒年齡適合尚未出嫁的,或是誰家有女兒剛剛出生還沒訂娃娃親的,趕緊給搶了訂過來再說。訂大的訂小的都虧不了!
洛冰河氣的臉都綠了,怒道:“他不需要相親!”
正主還沒死呢!
夫人丙扭腰款步走上來:“沈小公子,你是不是不樂意你爹娶新夫人?有個溫柔漂亮的新娘疼你不好嗎?”
夫人乙附和道:“不錯不錯。沈先生你這樣慣著兒子可不行,我聽說你去書院都帶着他,他還要坐你腿上?不是我說,這般嬌養可養不出什麼好男兒來,我家的兒子……”
沈清秋看洛冰河似乎就要一個甩手把整個院子給轟了,忙抱着他連連後退:“各位夫人的心意沈某領了。沈某不打算,呃,續弦。宅中無人,還要看顧小兒,恕不能應邀。”
鬢側別了一朵大紅牡丹的夫人甲義正言辭道:“沈先生這說的是什麼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您這宅子這麼大,沒個女主人鎮着怎麼行?您這般人品風采,空守着個孩子怎麼象話?不光自己不舒坦,看上去不好看,說出去也不好聽!”
她一揮團扇,不由分說道:“就這麼定了!沈先生,你現在跟我們走,小少爺就留在家裏,自有人陪他。”
洛冰河冷笑道:“我倒想看,有誰能走!”
他這冷酷邪魅未能持續多久,沈清秋為這座城鎮和三位熱心給他相親的夫人的性命着想,甩手幾道符咒飛出,將她們擊昏,棄了剛買沒滿一個月的宅子,落荒而逃。
自然只能逃回蒼穹山。
長長的山梯之下,沈清秋牽着洛冰河的手往上走。
掃山梯的大哥十幾年如一日地勤懇認真,沈清秋拾級而上,目光與他相接,微微一笑。正待打個招呼,大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牽着的洛冰河,臉抽了抽。
忽然,他把齊人高的掃帚一扔,屁股着火搬奔上山梯。一竄就是幾百階,沈清秋愕然之餘,心生自豪。
不愧是蒼穹山,連個掃山梯的都深藏不露!
山梯漫長,沒爬到一半,洛冰河便打起了呵欠。他現在體力不足,難免容易疲乏,沈清秋把他抱了起來:“你睡吧。”
徒弟心,海底針。洛冰河有時候樂意給他抱,有時候卻又要滿臉通紅掙扎着下來自己走。眼下大概是真的累着了,窩在他手臂里,眯了一會兒,就這麼睡著了。
走完了天梯,剛踏入廣場,沈清秋便覺得四周目光不太對勁,成片竊竊私語。掃山梯的大哥看他的目光尤為詭異。
抱着洛冰河走上清靜峰,在竹舍門口,眾弟子已群情激動地奔了過來。
明帆一見圈外沈清秋懷裏的洛冰河,如遭天打雷劈,連退數步,其他人爭先恐後圍觀。寧嬰嬰推開擋在她前面的人,盯着沈清秋懷裏熟睡的洛冰河:“……像阿洛,像阿洛!”
廢話。不像洛冰河能像誰!
寧嬰嬰激動地抓住沈清秋兩袖,熱切道:“師尊,他有名字嗎?你給他取名字了嗎!”
沈清秋:“……”
寧嬰嬰道:“沒有名字的話,我……我可以給他取一個嗎!”
什麼鬼——
洛冰河在他懷裏不安分地動了動,嘟囔道:“……吵。”
沈清秋的摺扇在半空中,威脅地舉了一會兒,猛地撤回,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誰知,竹舍大門轟然倒塌,洛冰河猛地一動,睜開眼睛,驚醒過來。
柳清歌大步流星跨來,沈清秋一記眼刀釘在鬼鬼祟祟的明帆身上,徒然地抱着洛冰河往身後藏了藏,假笑道:“柳師弟,別來無恙。”
柳清歌厲聲道:“藏什麼藏。”
沈清秋:“藏什麼?我沒藏啊?”
洛冰河一手扶在沈清秋胸膛上,道:“不用藏,我又不怕他!”
柳清歌走進前來,低頭盯着洛冰河那張儘是挑釁深色的小小臉,半晌,才強忍着什麼似的,斷斷續續對沈清秋道:“你,你什麼時候跟,跟洛冰河,跟他……”
“跟他?”
跟他?跟他什麼?
柳清歌像是難以啟齒,明帆代替他嚎道:“跟他生了這麼大一個兒子?!”
……柳巨巨!
向天打飛機寫的又不是綠晉江生子文!!
很沒禮貌地把柳巨巨轟下了清靜峰,沈清秋已雷得五感不清:“男人怎麼會生孩子?”
弄明白事情原委的寧嬰嬰得知沈清秋抱回來的不是兩人的兒子,大失所望,覺得自己滿腔熱情和想好的五十多個名字都沒了用武之地,撅嘴道:“還不是掃山梯的哥哥到處說的,叫人當了真。誰知阿洛他也會有走火入魔的時候啊。”
掃山梯的,你很好。速度夠快,腦洞清奇啊!沈清秋記住了。
明帆也訕訕道:“弟子以為,如果是魔族,要讓男人生孩子,也不是不可能嘛。”
眾人在後紛紛猛點頭。沈清秋倍覺崩潰,據理力爭:“就算生了,也不可能短短几個月就長這麼大!”
明帆又道:“誰知道呢。弟子們以為,如果是洛冰河那妖怪的兒子,就算是生下來就這麼大隻,也不是不可能。”
“……”
清靜峰久違的罰抄大業,在今晚重臨人間。
好不容易抽空會一趟蒼穹山,十二峰難得湊齊了人,自然要開個會聚個餐什麼的。
沈清秋許久不曾坐到穹頂殿後殿的第二把交椅上裝逼了,這感覺十分之令他懷念。
和諸位峰主一一頷首招呼,“久見久見”、“別來無恙”、“客氣客氣”一通,摺扇一展,滿面春風。
岳清源見到他,似乎神色有些怪異,然而並沒多說,在首位落座,對他笑了笑,將手頭一迭卷宗放在案几上,尚清華趕緊上來拿了它,自覺發放下去。
沈清秋接了尚清華髮過來的單子,先是隨意瞟了瞟他。尚清華不知是又幹了什麼惹惱了漠北君,嘴角腫了,沖他可憐巴巴一笑,沈清秋不忍再看,目光挪到卷宗上,商討事宜的重點已用硃砂重彩勾出。
他只瞅了一眼,噗的一聲把剛喝下去的茶噴了出來。
一,嚴打《春山恨》《冰秋吟》等抄本,禁止任何版本在任何場合流傳,無論是公開場所或是私底下。限定在一月內自覺上繳,否則如若清出有人私藏或傳閱將嚴懲不貸。插圖本罪加一等。
二,由於接到多方投訴,百戰峰相關負責人需加強管理,嚴令禁止跨峰聚眾鬥毆行為。
三,接到少量投訴,清靜峰練琴需注意時辰,避開午休以及夜間時段。
四,仙姝峰要求加固加高圍欄,並申請圍欄通雷。
五,苦行峰歷年來日漸人脈稀少,要求擴大招生,申請下次開放山門時批准其擁有優先擇徒權。
六,峰主須抓緊各峰教育,門下不可在外以蒼穹山弟子身份與幻花宮弟子公然鬥毆。
七,執行任務時若遇魔族不可貿然出手弄清直系和其所屬部門,再決定是否應敵。
……
當眾噴茶是十分不妥的舉動,然而他不需要擔心失儀,因為在看完第一條之後,十二位峰主里有□□位和他同步噴茶的,在這樣的大環境下顯得他也不是那麼突兀了。
議事廳內,陷入了迷之尷尬,任沈清秋把扇子搖的風生水起也揮之不去。
《春山恨》何德何能,竟然排在第一位。而且還多了個什麼鬼,《冰秋吟》又是什麼玩意兒?!
會畢,沈清秋滿心窩囊地朝着清靜峰走,沒走幾步,發現不少峰主都跟着走了過來。
沈清秋和顏悅色道:“諸位師弟師妹,你們回峰,似乎不是這個方向?”
齊清萋道:“那是因為本來就不是要回峰呀。”
沈清秋早知道必有此一劫,猶自掙扎:“怎麼忽然想到清靜峰來做客了?竹舍簡陋,唯恐招待不周。”
“裝什麼傻,知道你的竹房子簡陋,誰要去看你,當然是去看你藏起來的那個寶貝徒弟。”
這群人興緻勃勃地意圖把洛冰河當稀奇玩意兒參觀,沈清秋無奈道:“他要生氣的。”
“不是我說你了,沈師兄,他一個徒弟還敢跟你一個做師尊的生氣?你是不是沒怎麼好好管教他?”
“這可不行,不管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該管教的還是得好好管。”
“氣就氣,怕什麼。反正現在洛冰河功力不足一成,此時不氣更待何時。”
苦行峰峰主長年因為苦行生活,火氣旺盛,這次又沒要夠想要的優先錄取名額,越發不耐煩,道:“廢話這麼多,害怕吃光了你那點茶葉不成!走啦走啦。”
沈清秋早知道逃不脫這一關,被連拖帶拉地往清靜峰走,滿頭黑線。
怎麼你們什麼都知道,這麼清楚,好像比我還要清楚!
一個兩個他尚且擋得住,可數位峰主一窩蜂地湧進竹舍,他就攔不下了。齊清萋一進門就‘噗’地破功了。
洛冰河躺在床上睡得正熟,被角掖得嚴嚴實實,還是他離開時的模樣。沈清秋比手勢道:人都睡了,別打攪了。
柳清歌往裏瞟了一眼,忍不住道:“怎麼他看起來,跟昨天不太一樣?”
不一樣?沈清秋轉頭,果覺有不一樣。洛冰河像是長大了兩歲,現在是七八歲的模樣。魏清巍小聲道:“長勢喜人!長勢喜人!”
齊清萋細細端詳了一陣,道:“照他這個長法,這衣服很快就不能穿了吧?”
沈清秋還沒想過這個問題,仔細想想,今早洛冰河的衣服穿起來確實不那麼合身,手腕似乎短了一小截,忙道:“果真,我粗心了。明天我帶他下去買幾套。”
齊清萋道:“買什麼,現成的不知道用了?隨便上仙姝峰拉幾個姐姐妹妹給他做幾套新衣服不就成了。”
聞言,幾位峰主不厚道地桀桀笑出了聲。光是想像一群香粉撲鼻的仙子圍着一個苦大仇深的短袖魔族鶯聲燕語,那副畫面便夠這群整天閑的沒事幹的峰主樂一壺了。見他們落井下石幸災樂禍,沈清秋心中為尊嚴掃地的洛冰河不忍,忙道:“適可而止適可而止。走了,去廳里坐,不要在這裏圍着他看。別笑了,仔細把人笑醒了。”
“以前不讓我們看,現在也不讓啊?沈師兄太不夠意思了。”
沈清秋道:“給我點面子。”
好不容易迅速打發了一群同門,回到竹舍,沈清秋頭都大了一圈。
洛冰河已醒來,坐在他原來的書案上,腿夠不到地面,懸在半空,一旁地面堆着比他人還要高的卷宗。手執一管硃筆,一邊核對項目一邊做標記。
沈清秋看了一會兒,進門問道:“你在幹什麼?”
洛冰河抬頭道:“師尊許久不歸,典籍無人打理,弟子想重編一份目錄入庫。”
沈清秋道:“你現在好好修養即可,這些事情不必要管。”
洛冰河道:“可是師尊不在,我也沒有別的事情,不如就把它做了。”
沈清秋在他身旁坐下,想了想,問道:“回清靜峰,你很不開心?”
洛冰河微笑道:“師尊這是什麼話?弟子怎麼會不開心?”
沈清秋慢吞吞起身,往外走去。忽然,他邁不動步子了。
洛冰河已跳下書案,抱着他的腿,咬牙切齒道:“……沒錯,弟子……不開心!”
沈清秋道:“這就對了,不開心要說出來。今後有什麼話,都不要憋在心裏。若你實在不喜歡清靜峰,那等你回復原身之後,咱們再走就是了。實在你目前的狀況不便頻繁出行,萬一突生異變,蒼穹山起碼能護你一護。”
洛冰河道:“我喜歡的!可是我喜歡的清靜峰,就只是清靜峰,不是蒼穹山,除了師尊你我,也沒有其他人。”
不是。沈清秋心想,你喜歡的這個清靜峰,現實中從來就沒存在過吧……
洛冰河悶悶地道:“師尊,是不是跟我在一起,你真的少了很多做自己事情的機會?”
沈清秋失笑:“方才裝睡裝得倒是好。耳朵也尖,功體恢復幾成了?”
洛冰河道:“師尊……我不願意回來,不是因為不喜歡這裏。而是因為……在這裏你太容易被搶走了。”
他幽幽地道:“如果是之前的我,還有點信心能把你搶回來,無論用什麼法子。可是現在的我……真覺得……爭不過別人。”
沈清秋在他頭頂上敲了一敲,道:“要你去爭什麼?不用搶,師尊就會自己跟着你走了。”
交流對象的形象,當真至關重要。如果是成年版的洛冰河,就是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沈清秋也說不出這麼露骨肉麻的話,可既然是能抱在懷裏、肯抱着他腿撒嬌求安慰的迷你版,沈清秋就什麼心理壓力都沒有了。
洛冰河仰起臉,含情脈脈地望着他。
花好月圓,良辰美景,暗香浮動,氣氛甚佳。忍不住心蕩神馳。
洛冰河水汪汪的眼眸越燒越旺,終於按耐不住,將沈清秋推倒在竹榻上,欺身撲了過來。
他趴在沈清秋胸口,兩人大眼瞪小眼。
沈清秋:“呃……你可以……繼續。”
儘管繼續,也幹不了他想乾的事……
神情里,儘是掩藏不住的同情。
半晌,洛冰河尚嫌稚嫩的嗓子,終於發出了一聲忍無可忍、痛恨世界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