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吝嗇
“你這兩天去哪兒了,怎麼不回家?”
女孩眼眸瑩亮,神情溫柔而關切。
阿湛神情略不自然地看向一邊,將洗好的碗放到另一個盤子裏。
“縣城裏別人有兩層公寓樓要安裝水電專修,我去接活。”
“你還會安裝水電啊?”
阿湛點了一下頭。
“多少錢一天啊?”
“師傅180,學徒100。”
梁赳想一下阿湛的年齡,說:“你是學徒嗎?”
阿湛搖了一下頭。
梁赳誇張地哇了一聲,說:“阿湛你好厲害啊,才十八歲就是師傅了,賺180塊一天。”
阿湛抿唇,倒掉洗碗盤裏的水,重新舀了幾瓢。
梁赳心裏唾棄這個造作的自己,臉上笑容依舊,忽然啪地一聲,她一掌拍在阿湛的手臂上。
一隻蚊子死在了她的手下。
蚊子血粘在阿湛的手臂上。
梁赳得意地看着手掌心的敗將。
阿湛側頭看了眼手臂,轉身從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衝去手臂上的蚊子血,剩下半瓢,遞給梁赳。
梁赳沒接,而是張開手掌心,伸向阿湛。
意思很明顯了。
阿湛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稍稍停頓后,指了指一旁的地面,說:“到這裏來。”
梁赳走過去,手掌攤開。
阿湛低聲說:“把手放低一點,水彈起來,會弄濕褲子。”
梁赳聽話照做,彎腰的瞬間,她忽然想起,在百里鎮便利店門前,他倒水給她洗手,也說過這樣的話。
驀然間,梁赳心底萌出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阿湛拿着半瓢水,視線隨意一掃,落在梁赳後背。
梁赳今天穿的是白色背心和藍色牛仔褲,和阿湛一樣。今天阿湛剛進屋,梁赳還開玩笑說他們默契,居然撞衫了。
不同於他的背心版型寬鬆,她的背心完全修身,包裹着纖細勻稱的身體,勾勒出起伏的線條。
阿湛很快收回了目光,將就她的高度,弓了腰,半瓢水倒在她的手掌心。
山泉水清涼,流淌過手掌心,沖走了蚊子血,沖走了觸到他手臂時的那種熟悉又陌生的異樣感覺。
末了,阿湛繼續洗碗。
梁赳站在一旁,說:“好吧,我說正事,我是想問你,你有沒有蚊帳和瑤瑤房間裏那種小吊扇。我覺得蚊香太難聞了,不點吧,有蚊子,點了吧,到半夜還要起來再點一次,那個蚊香還賊難拆,我都拆壞了好幾圈了。”
阿湛知道了,她想在床上裝個蚊帳和吊扇,那樣不用點蚊香,又能吹風扇。
“你住幾天?”
梁赳張開嘴巴:“啊?”
阿湛轉頭看着梁赳,又問了一遍:“你打算住幾天?”
梁赳琢磨一下他這句話的意思又結合一下他不帶情緒的語氣,淡淡地說:“你這句話有點趕客的意思啊,你想我慢點走,還是快點走?”
阿湛說:“你不是我的客,我沒這個權利。”
這裏不是他的家,梁赳自然不會是他的客人。
梁赳抓字眼:“沒這個權利,那就是有這個意思了?”
阿湛嘆了口氣,說:“我想說,你如果還住五六天的話,我明天就到鎮上給你買你要的東西回來。”
梁赳說:“那如果我說,我後天就走,你就想別浪費這個錢了對嗎?”
阿湛閉上嘴巴。
梁赳就當陳景湛心裏就是那個意思了,她哼一聲,冷冷地吐出幾個字:“吝嗇鬼。”
然後,轉身回屋。
半夜一圈蚊香燃盡,梁赳毫無懸念地又被蚊子咬醒,起床迷迷糊糊地塗了薄荷膏,點上第二圈蚊香再次睡覺,一覺醒來已經是上午九點多。
洗漱完下樓,樓下只有小語在看漫畫書。
一看到梁赳,小語便放下書本,小短腿,蹦蹦跳跳,來到梁赳身前。
梁赳抱起小語,溫聲說:“小語寶貝怎麼一個人啊,哥哥去哪了?”
“哥哥去幹活了,姐姐吃早餐。”小語小手指了指廚房。
“姐姐不餓,昨晚吃太多了。”梁赳用額頭蹭小語肩膀,逗得小語笑個不停,又問她,“哥哥去哪裏幹活了,寶貝知道嗎?”
小語聲音軟軟糯糯地回答:“果園。”
“果園?”
梁赳不知道村裡還有果園,正好她來桃花村幾天了沒出去玩過,睡醒正好想活動下筋骨,於是說:“姐姐帶小語去找哥哥好嗎?”
李夢瑤怕晒黑不願意出去,窩在房間裏追韓劇,梁赳不勉強她,用一個帆布包裝上需要用到的東西便同小語出了門。
昨晚吃飯的時候,李奶奶好像說稻穀要過幾天才能收成,梁赳本以為趁阿湛有時間能帶他們去玩玩,誰料阿湛根本閑不下來。
果園在村尾,村裡人都知道。據說是村長承包下的青棗園,現在果子成熟,請了不少初中高的學生幫忙摘果子,八十塊一天,讓孩子們能賺點零花錢。
路上遇上一個大叔,大叔熱心腸,直接用三輪摩托車載他們到了果園。
剛下車,果園門口兩條大黃狗就沖梁赳和小語瘋狂地吠。
梁赳立馬抱起小語,把她的腦袋按在肩膀上,手掌捂住她的耳朵:“寶貝別怕哈,他們就是看門的,不會咬人。”
大叔幫忙吆喝了兩聲,兩條大黃狗停了停,轉頭又吠。
“嘿!”大叔咬了咬牙,見兩條狗不怕他,仰起脖子沖裏頭大喊了兩聲“欣欣”。
不一會兒,叫欣欣的姑娘從裏頭走了出來,喝住了兩條大黃狗。
欣欣是大叔的女兒,看着比梁赳大不了多少,長期在果園做工。她把梁赳和小語帶了進去。
果園挺大,有幾畝地。
陽光斑駁,每一棵棗樹都縱橫分明。
棗樹不高,向四周伸展開來的樹枝茂盛且長短不一使得樹形偏大,有種矮矮墩墩的感覺。
摘果子的大多是十五六歲左右的學生,瞧見欣欣後頭進來的兩個女孩,紛紛投來目光。
有人問:“欣欣,她是誰啊?”
小語長在桃花村,大家幾乎都認識,問的是梁赳。
欣欣頭也不回:“李奶奶家的親戚。”
梁赳用考拉熊抱的姿勢抱着小語跟在欣欣後頭,她看得出欣欣不太願意帶她進來,態度很冷,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她了。
梁赳不甚在意,她從小就沒什麼女性朋友,不怎麼受女生歡迎。
“她是雪做的嗎?好白啊。”
“城裏人不用像我們這樣日晒雨淋,換我也能這麼白啊。”
與其他人不同,阿湛所在的位置很偏,找到他的時候,他正仰頭喝水。
看到梁赳和小語,阿湛很真實地嗆了一下。
他走過來,目光一直落在梁赳臉上,走近了,眼睛只看着小語,低聲說:“小語,這麼曬,出來做什麼?”
小雨戴了一頂白色漁夫帽,帽繩箍住小臉,扎了兩條小辮子,明顯被打扮過,可愛極了。
她小聲說:“姐姐和我來陪哥哥幹活。”
阿湛看向梁赳想說什麼又沒有。
梁赳抱着小語,不說話。
欣欣走到阿湛邊上,笑容親切:“阿湛,中午和小語來我家吃飯吧,我學了兩道菜,給你嘗嘗。”
梁赳嘴角微微地上揚,啊,原來如此。
阿湛下意識地看了眼梁赳,只見她臉上隱隱帶笑,笑話人的樣子。
他耳朵莫名一熱,說:“不用了,謝謝,你去忙吧,那幾棵能摘你都摘了,你去別的地方摘吧。”
欣欣還想說什麼,阿湛已經不理她,他對小語說:“小雨下來吧,姐姐抱着會累。”
近處有一個小屋子,裏面是存放摘好的果子,阿湛把他們帶到屋檐下,拿了兩張矮凳子給她們坐。
梁赳抬頭看去,欣欣還站在那裏,穿一條碎花裙子,身材苗條玲瓏,面容清秀,有種村花的既視感。
欣欣目光追逐阿湛,觸碰到梁赳的視線,臉色變得有些冷淡,撩了撩頭髮,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