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設伏

第三章 設伏

八路軍獨立團得到了地下交通員從縣城裏送出來的情報,兩天後有一小隊鬼子要去地區執行任務,會途徑帽兒山。

縣城裏住着田野大隊,有上千號人馬,鬼子駐紮在城裏,牽扯着八路軍一個獨立團,還有一個縣大隊,同時還有國民黨軍隊的一個團。國民黨部隊似乎不想和縣城裏的鬼子一般見識,鬼子掃蕩了,國民黨的隊伍就後撤五十公里,躲在一旁觀望去了。等日本人回到縣城,國民黨的隊伍又回來了。

冀中獨立團和縣大隊不能躲,也沒地方躲,他們的任務是保護冀中根據地。冀中根據地是八路軍創建的,他們要保護勝利果實,打敵人阻擊,也和田野大隊打游擊,總之,要纏着日本人,也阻擊日本人。獨立團和縣大隊人數上加起來不比駐紮在城裏的鬼子少,可武器裝備就差多了,鬼子有炮,還有輕重機槍若干,彈藥充足,打起仗來槍炮聲就像颳風下雨一樣,虎勢得很。

獨立團也有兩門炮,缺腿少輪子的,輕重機槍也有幾挺,那都是繳獲日本人的戰利品,可彈藥奇缺,冀中根據地的大山裡,也有八路軍的一個兵工廠在生產彈藥,缺鐵少銅,更缺乏**,生產出的炮彈和子彈遠遠滿足不了戰爭的要求,有時子彈裝在槍里還卡殼,要麼就打不響。沒有充足的彈藥供應,獨立團和縣大隊只能和田野大隊的鬼子兜圈子,打打跑跑,很多時候,在武器彈藥方面要撿鬼子的洋撈。偷襲一下日本人運送物資的支隊,或者集中兵力端一兩個駐紮在城外的炮樓。殺死幾個鬼子,繳獲幾把槍。戰爭的規模小得很,這也是八路軍依照自身實力所制定的游擊原則,叫蠶食敵人。

冀中的獨立團和所有當時的八路軍一樣,在中原開闢根據地的同時,牽制着鬼子,也蠶食着鬼子。

從縣城到市裡,帽兒山是鬼子的必經之路。縣城駐紮着田野大隊,市裡駐紮着板田聯隊。這兩伙鬼子經常走動。獨立團和縣大隊也在縣城裏有內線,鬼子一有動靜,他們總能在第一時間獲取到鬼子的情報,然後做出相應的對策。鬼子經常和八路軍打交道,他們也學精明了,他們知道如何對付八路軍的伏擊,鬼子出發時,總是把隊伍的陣線拉得很長,五人一股,八人一夥的,每五人或八人中,就會配置一挺輕機槍或重機槍,就是遇到伏擊,這一小股敵人憑藉充足的武器彈藥,也能堅持兩個時辰,八路軍占不到任何便宜。他們這種分散的作戰方法,相互策應,相互支援,經常讓設伏的八路軍顧此失彼,吃夠了苦頭。

如果八路軍動用大部隊設伏,縣城和市裏的鬼子,都是機械化裝備,有車有馬隊,不用幾十分鐘時間就能過來增援,那仗可就打大了。日本人巴不得大部隊作戰,他們一直在尋找這樣的機會消滅八路軍,拔掉他們的眼中釘。八路軍也不上這個當,對付日本人從來不整團作戰,他們的思路明確,就是蠶食。

八路軍無法有效地伏擊鬼子,便改成了蠶食。鬼子有招,八路軍有法。國民黨駐紮在冀中的319團有個特別行動隊。顧名思義,特別行動隊總會執行一些特別的任務,這在當時的國民黨隊伍中屢見不鮮,各師各團為了應付一些突發情況,都有這樣的特別行動隊。特別行動隊的人都會有些特長,能征善戰的,槍法精準的,或者是會武功的,總之,國軍特別行動隊的人,都是一些在戰鬥中有特長的人。

獨立團學國民黨319團的做法,也成立了特別行動隊這樣一個排,他們就是楊槐的三排,這個排從編製到稱呼沒有什麼兩樣,只不過是集中了一些特殊的人才,他們的特長大都是神槍手,有好多是老兵,作戰經驗豐富,練就了一手好槍法。八路軍因彈藥奇缺,一發子彈當十發用,迫使好多八路軍戰士練就了一手好槍法。

楊槐的三排是獨立團的寶貝,這樣的神槍手就有十幾人,他們這個排在獨立團執行任務中,經常會領受到一些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

縣城裏的鬼子要派一個小隊去市裡執行任務,具體什麼任務不詳,但這些並不重要,雁過拔毛,他們要蠶食一下鬼子。楊槐就領受了營長岳福常的任務,讓楊槐帶領一個班,於當天夜裏潛進帽兒山伏擊鬼子小隊。設伏蠶食鬼子的同時,如能繳獲一些鬼子的武器彈藥這更再好不過了,現在還有不少獨立團的戰士手裏沒有武器。獨立團急需在敵人手裏繳獲武器,來武裝自己。

三排長楊槐領受了設伏鬼子的任務,於前一天夜裏潛進了帽兒山。

楊槐帶着十幾個人分三處設伏,這也是相互保護支援的一種隊形。楊槐帶領三名戰士突前,他們每人攀在一棵樹上,一刻不停地觀察着山腳下的那條小路。

說是小路其實就是一條羊腸小道,山裏的獵人和採藥人走出來的,日本人佔據此地后,山裡便很少來人了,小路也就荒蕪了。另外兩組,伏在他們身後,隨時準備接應。

楊槐對這種設伏已經不陌生了,以前他也經常伏擊鬼子。只要在射程以內,總會有所收穫。鬼子一般都在執行任務,並不和他們做過多糾纏,放一陣槍,或打幾發炮彈,便匆匆地走了,丟下幾具屍體。這些屍體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子彈無一例外地都射中了鬼子的心臟。鬼子先是驚訝,幾次之後他們發現了這規律,再次執行任務時,他們在衣服里的心臟處墊上一塊生鐵或一塊銅板,有時能收到效果。再後來,子彈就不射心臟了,改射擊鬼子的太陽穴了,子彈貼着帽盔下檐,不偏不倚地從太陽穴這邊進,那邊出了。鬼子對八路軍這種射擊一直心有餘悸,他們除了在前胸墊上生鐵以外,把鋼盔也低低地壓下來,以此來躲避射來的子彈。

中午時分,太陽的光線斑駁地照在林間,就在這時,鬼子的小分隊出現了。鬼子的小分隊不是一下子出現的,先是五個人為一伍,端着槍警惕萬分的樣子。鬼子經常遭到伏擊,時間長了,也就有了經驗。大隊人馬出現目標就大,遭到伏擊時就吃虧,於是精明的鬼子就把兵力散開着出來,即便遭到伏擊,也是損失一部分。

楊槐的槍從樹枝上探出去,槍已經做了偽裝,樹枝插在槍身上,濃密的樹枝間只亮出了一隻黑洞洞的槍口,那條羊腸小徑上的鬼子,距離楊槐的槍口正在射程之內。之所以選擇這樣的距離,也是設計好的,離鬼子太近,對伏擊鬼子自然有利,可一旦暴露目標,遭到鬼子的反擊,不利於撤退,只要在射程之內,楊槐就有把握百發百中。別說一個人在遠處行動中,就是不及人目標大的飛禽走獸,只要在他的視線里停留那麼一瞬間,只要讓他抬起槍,把子彈射出去,便沒有物件能逃脫他的槍口。楊槐和許多成熟的獵人一樣,從來沒有瞄準的習慣,常年打獵養成的習慣,飛禽走獸沒有時間讓獵人瞄準,舉槍就射,完全憑的是一種感覺。對楊槐來說,伏擊鬼子,要比射殺那些飛禽走獸容易許多。此時他蟄伏在一棵樹冠里,槍口在日本鬼子出現前就亮了出去。經驗告訴他這還不是射擊的時候,大隊人馬還在後面,如果這時驚動了鬼子,鬼子的大隊人馬就有足夠的時間擺開陣勢,反擊或者包圍他們。他們這次設伏的主要任務,不是殺多少鬼子,而是要繳獲鬼子的槍支。他要等待機會。

又一隊鬼子十幾個人彎着腰端着槍,鬼頭鬼腦地在他的眼前經過,這是第二撥鬼子。身旁樹上的王小三動了動,其實這種動只是輕微地移動了一下槍口,或者移動了一下僵直的身子,楊槐的目光移過去,發現小三的目光也越過枝頭望着他。他知道王小三這是有些急了,在詢問他射擊的時間,他的頭只是輕微地搖了搖,告訴王小三要沉住氣。王小三是他的徒弟,他已經參軍兩年了,今年已經滿十八歲了。王小三的槍法不是靠實戰練出來的,完全是靠瞄香火頭練出來的。冀中的八路軍缺彈少葯,每次戰鬥前,每個人能發十發八發子彈就很不容易了。一個神槍手的誕生,沒有足夠的彈藥是培養不出來的。沒有彈藥,楊槐就讓排里的戰士練瞄香火,一排香火插在牆角,兩米開外是一支支長短不一的槍口。

這種訓練單調而又乏味,王小三等人就打哈欠,戰士一打哈欠,楊槐就踢戰士們的屁股,楊槐一邊踢一邊說: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這句口號在八路軍部隊裏廣為流傳,每個人都明白其中的含義,但喊得久了,士兵們對這句話的含義也就麻木了,單調的訓練讓士兵們哈欠連連,每次打哈欠,眼裏就充滿了些水汽,有了水汽,百米開外的香火就模糊了。王小三就央求着:排長,放一槍吧,讓大傢伙精神精神。

楊槐不讓士兵們放槍,營里有規矩,平時訓練如果需要實彈射擊得經營里批准。營長岳福常經常一手捏着一粒子彈,一手托着饃說:同志們,你們知道么,一粒子彈能換十個饃呢。士兵們也是隔三岔五地吃到一回饃,饃在士兵們的心中就已經異常珍貴了。一粒子彈十個饃,可見子彈在士兵們眼裏珍貴的程度了。楊槐不讓兵們放槍,只踢兵們的屁股。王小三的槍法不是實戰中打出來的,是讓楊槐踢屁股踢出來的。

鬼子的兵又走過一列,大約又有十幾個人的樣子,楊槐在領受任務前得到的消息是有一小隊鬼子,一小隊鬼子也就百十來人,他要伏擊鬼子的隊尾,打鬼子的隊尾比較保險,前面的鬼子已經走遠了,來不及接應,後面的又沒有支援,相對而言,隊尾的鬼子是孤立的。楊槐下定決心伏擊隊尾的鬼子還有一個理由,就是隊尾的鬼子往往配備重火力,比如輕重機槍,這是鬼子的招數,把重頭放到最後。楊槐下定決心要繳獲幾挺重機槍。

小路上,突然出現了幾匹馬,四五個日本人騎在馬上,馬脖子上還架了兩挺輕機槍,馬隊後面是一群日本兵簇擁着一個中國人,確切地說是一位穿長衫的中國人。他的手從背後綁了,十幾個鬼子簇擁着這個中國人,身後又是幾匹馬,馬脖子上仍是兩挺機槍。楊槐揉了揉眼睛,他有些吃驚。不知道那個中國人為什麼會受到日本人如此重視。八路軍得到的消息只是一小隊鬼子要到市裡執行任務,具體什麼任務不得而知。看來鬼子負責的是押送這個中國人的任務,這個中國人是幹什麼的呢?

楊槐正在猶豫着,突然槍響了起來,先是一個人射擊,接着又有兩個人加入了射擊。聽槍聲楊槐就知道這是中正式步槍發出的聲音。

楊槐看見馬隊上的兩挺機槍和鬼子一同從馬上栽了下去,它還看見被日本人裹挾在中間的那名穿長衫的中國人,先是胸前中了一槍,身體突然被子彈擊中,彷彿從前讓人狠擊了一拳,踉蹌了一下,幾乎跌倒,就在這時,腦門上又中了一槍,腦汁在子彈的慣性衝擊下像一朵浪花旋即便不見了。穿長衫的中國人直挺挺地倒下了。又有兩個日本人倒下了,發生這一切時,只是一瞬間。

日本人反應過來,機槍、步槍一起向一個方向射去,那個方向就在楊槐他們設伏地點的右前方。

楊槐托着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正在這時他看見草在動,接着他看見王伏生抱着槍,他身後跟着兩個士兵,也同樣抱着槍,藉著樹木草叢的掩護,快速地向山的背面跑去。鬼子的子彈蝗蟲似的追着他們。

鬼子對這種伏擊似乎早有準備,幾匹馬橫衝直撞地追了過來,馬後還有十幾個鬼子,走在前面的鬼子也從斜刺里殺過來,他們的目標一律沖王伏生而去。

楊槐還看見跑在後面的一個士兵中槍了,身體重重地向前趴去。

王伏生的出現打亂了楊槐的伏擊計劃,以前設定好的所有計劃都煙消雲散了。幾匹馬越來越接近王伏生了,王伏生這時回頭射擊的話,他只能來得及射殺離他最近的兩個鬼子,也許第三槍他還來不及換子彈,鬼子就會衝到他的面前,也許被亂槍打死,也許被活捉。

楊槐完全是下意識地射出了槍里的子彈,騎在馬上跑在最前面的一個鬼子應聲栽倒馬下,王小三等人手裏的槍也響了,追趕王伏生的鬼子又有幾個倒下了。

追趕的鬼子突然遭到從背後的襲擊,一時停止了追趕的腳步,伏在地上開始沒頭沒腦地還擊,槍聲就亂作一團。

楊槐從樹上溜下來,一切都是突然發生的,楊槐來不及去奪日本人丟下的槍支,在日本人後續部隊增援前,他帶着幾個戰士順着一條小溪,鑽過一個山溝,消失在帽兒山的深處。他們撤退路線是提前設定好的,只有撤退,他們是按着事先設定好的路線。

楊槐帶着王小三等人,一口氣翻過兩座山頭,他們才喘息着站定,回望剛才伏擊的戰場,那裏已經死一樣的沉寂了。對剛才發生的一切,彷彿是一場夢境。

兵們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最後把目光就定在楊槐的臉上,王小三帶着哭腔說:排長,我射了三顆子彈,可連鬼子的毛也沒摸着。

楊槐沒好氣地:歸隊。

楊槐頭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兵們垂頭喪氣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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