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生死一人
攻打大金溝的槍炮聲,楊槐和王伏生都聽到了,他們知道這是岳團長為了救他們兩人採取的攻勢,後來槍炮聲弱了下來,傍晚時分徹底安靜了下來。
兩個小匪又把他們兩人帶到了老虎嘴山洞,韓老六正在啃一隻雞腿,嘴唇油光鋥亮的樣子,他咕咚又喝一口碗裏的酒。許德章坐在韓老六一旁,他沒吃沒喝,人就顯得很冷靜。
韓老六看到楊槐和王伏生就笑了,舉着雞腿說:兩位兄弟,吃點不?
楊槐瞪着韓老六,王伏生把頭扭向了一邊。
韓老六咕嚕一聲咽了一口東西,然後說:剛才槍炮聲聽到了吧,那是你們的隊伍在攻打大金溝,他們敗了,回去了。
楊槐抬起頭說:韓老六你別得意太早,我們已經把大金溝包圍了,攻下大金溝是遲早的事,大半個中國都解放了,就你們這些土匪還能撐多久,你也不想想,我們解放軍還是那句話,你現在想開了,放下槍,舉着手走出大金溝還不晚,要是晚了,只能死路一條。
韓老六哈哈大笑了起來,舉着雞腿,舞弄着雙手說:兩個營長,你嚇唬小孩呢,咱們又不是沒交過手,你們的槍呀,炮呀都用上了,咋樣?還不是讓我們給你們打回去了?就是有一天你們部隊進攻來了,你們倆可在我的手上,我還可以討價還價呢。
楊槐就向地上吐了一口,韓老六笑一笑,並不介意的樣子。
韓老六站起來,把自己的雙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背着手踱着步道:我想放掉你們一個人,回去告訴你們長官,三天內,退後二十里,否則,我就殺了留下的那個人。
韓老六說完,突然板起面孔,露出凶氣,半晌道:你們倆做決定,誰留下來。
楊槐望王伏生時,王伏生也在望他。
楊槐掉過頭說:我留下來。
王伏生用肩碰了一下楊槐道:槐,你走。
兩人爭執着,互不相讓的樣子。
韓老六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沒想到你們解放軍隊伍里還挺義氣的,誰走誰不走的,你們回去爭,明天一早,就留一個走一個。
韓老六揮了一下手,兩個小匪上來,把兩人推搡走了。
兩人回到窩棚里,都沉默了。
楊槐說:伏生,你回去。
王伏生說:不,還是你走。
兩人相互爭執着。
外面,兩個土匪,還有兩個國民黨兵不停地繞着窩棚走動着,他們不時地拉一下槍栓,有時也開一兩句玩笑,借火點煙什麼的。
兩人從昨晚開始,就想到了逃跑,但外面看押他們的人很警惕,還不時地有小頭目前來查哨。昨晚就因為有一個土匪倚在樹上打了一個盹,被查哨的韓老六發現了,吊在樹上鞭打了一回。小匪爹一聲娘一聲地叫着。從那開始,不論是小匪,還是國民黨兵,都抖擻起精神,加強了戒備。在這種情況下跑出去,可能性微乎其微。就是他們逃出了窩棚,也跑不出大金溝,看來只能等待了。沒想到韓老六想放走他們一個人,韓老六想傳話出去。對他們兩個人來說,擺在面前的都是一次生的機會。
兩人無休止地爭論着,自然沒有什麼結果。楊槐最後就放低聲音說:伏生,還是你走吧,香草和福娃還等着革命勝利跟你過日子,我單身一個人無牽無掛的,怎麼都好說。
伏生聽了楊槐的話也動了感情,他哽着聲音說:槐呀,我女人也有了,孩子也有了,這輩子值了,可你還什麼都沒有呢,槐呀,還是你走吧。
楊槐就在黑暗中定定地把王伏生看了,半晌又是半晌道:香草不能沒有你,伏生,你明天早晨一定走,聽我的。
伏生搖搖頭道:槐呀,我說過,我該有的都有了,就是死也能閉眼了,要走還是你走。
兩人爭來爭去的,也沒爭出個結果,後來伏生說:槐呀,要不咱們誰都不走,咱們是兄弟,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楊槐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咱們倆一定要出去一個人,大金溝的情況,咱們最清楚,只有咱們出去一個人,隊伍才有可能攻進來,伏生,這次任務按理說是我一個人的,後來你來了,現在要走你必須走。
王伏生流淚了:槐呀,咱們從小到大一直在一起,就是國共不合作了,咱們面對面打仗,我也沒傷害過你,槐呀,你就讓我替你做點什麼吧,否則,我不甘心呢。
楊槐說:伏生,該做的你都做了,你能帶着隊伍投誠這就是對革命最大的支持,現在你也是解放軍中的一員了,你要繼續把命革下去,然後和香草和福娃好好過日子。
又一次提到香草時,兩個人都不說話了,他們躺在草堆上,望着窩棚頂,從縫隙漏進來一抹星光,遠天有幾個星星從縫隙里擠進來。
楊槐沉寂半晌突然說:伏生,我命令你離開,把消息給岳團長帶回去。
伏生還想說什麼,楊槐又一次強硬地說:別爭了,這是命令。
命令就是命令,命令讓伏生住了口。
天亮了,大金溝又鳥語花香的樣子了,如果這裏沒有土匪,又是一方世外桃源了。窩棚外,就有了動靜,三三兩兩的腳步,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韓老六帶着獨眼龍和幾個小匪站在窩棚外,韓老六衝窩棚里喊了一聲:你們兩個誰走哇,要走的就快出來,老子可沒時間和你們磨蹭。
楊槐和王伏生從窩棚里彎着腰走了出來。楊槐擺了一下頭說:把他送回去。
王伏生突然大聲地說:不,槐,你走。
楊槐咬着牙說:王副營長,這是命令。
王伏生猶豫時,他一腳踢在了伏生的小腿處,伏生一下子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楊槐頭也不回地鑽進了窩棚。
王伏生便被獨眼龍押着往山下走去,伏生回了一次頭,他沒看見楊槐,只看見了窩棚,他用盡全身力氣大喊:槐,我會來救你的。他喊完,小匪便用衣服把他的眼睛蒙住了,他趔趄着腳步,向山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