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王伏生

第二十一章 王伏生

王伏生在楊槐的營部見到香草和福娃時,他咬着牙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福娃衝過來抱住父親的腿,一遍一遍地說:爹,你不要再走了,你一走娘就哭。

王伏生彎下腰把福娃抱在懷裏,他看着福娃,也一遍遍地說:爹以後再也不走了,永遠和你們在一起。

香草站在一旁,看着爺倆這樣,也是淚水漣漣的樣子。

在楊槐的安排下,一家三口住在一個農家小院裏,伏生和香草躺在床上,福娃躺在他們中間,已經睡著了。伏生和香草望着窗外透進來的月光,香草擔心地欠起身子問:他們不會把你怎麼樣吧?

伏生想了想說:他們說不會殺害俘虜,好多弟兄都回家了,還領了路費。

香草又說:伏生,咱們下一步要去哪呢?

伏生說:回家!

香草吃了一驚,自從嫁給伏生,她已經過慣了分分離離的日子,也習慣了伏生這個軍人的職業,她沒想過伏生放下槍,回到家裏去過種地為生的日子會是個什麼樣子。

香草就又問:你不當兵了?

伏生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喃喃道:我們的隊伍沒了,高團長已經陣亡了,只剩下長江以南的隊伍了。

伏生說這話時,有了些傷感。香草聽了也噤了聲,沉默半晌才又道:你們那些部隊,又有錢,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香草說的話也是伏生所困惑的,兵強馬壯的隊伍,從開戰到現在,在一天天地減少,他曾感激過這支隊伍,從他入伍到現在,他感到知足,如果自己不當兵,如果參加了八路軍,也許他就沒有眼下的生活,他看着身邊的香草和福娃,他們支撐了他的幸福。他先是為了他們抗日,後來又和解放軍作戰,他把自己軍人的身份當成了職業,他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厭倦,因為他這份職業可以養家餬口。況且也已經習慣了戎馬倥傯的生活,在這之前,他沒有想過離開隊伍會是一種什麼樣子。當他讓士兵用槍刺把一條白毛巾挑起來走出陣地時,他預感到自己這份職業就要結束了。他最後射出一發子彈,把楊槐的槍變成了一支殘槍,那是為自己也是為楊槐留下一份紀念。

伏生想着自己的未來,心裏說不上失落,也談不上欣喜,只要有香草和孩子在自己的身邊,他就感到踏實。伏生在思前想後的夜晚,慢慢地進入夢鄉。

第二天一早,伏生在軍人的警醒中睜開了眼睛,當他穿衣服時,又看到了那身國軍的衣服,此時那身國軍衣服已經沒有了領章和胸花,一身軍裝沒有了軍人的點綴,就少了軍人的魂。伏生猶豫着還是把衣服穿了起來,他站在地下沖香草和孩子說:天亮了,咱們該出發了。

當伏生領着香草和福娃站在院子裏時,楊槐似乎站在院子裏等待多時了。

楊槐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伏生,伏生把頭低下,小聲地說:你們優待俘虜的政策我知道,現在我們就要回家了。

楊槐的眉毛動了動,上前一步站在伏生面前:回家?回家做什麼?

伏生嘆口氣說:我要回家種地。

楊槐說:伏生,別忘了你是個軍人,你是個神槍手。

伏生抬起頭虛虛地望了眼楊槐說:我們失敗了,沒有部隊了,當不成神槍手了。

伏生說完失落地把雙手張開,拿慣了槍的雙手,此時沒有槍可拿了,他的雙手似乎沒有地方放了,就那麼無所適從地站在那裏。

楊槐就沖香草說:香草你帶着孩子呆在這裏,我找伏生有話說。

楊槐說完便拉着伏生走出了小院,他們站在村街上。此時,隊伍正在出操,口號聲和腳步聲此起彼伏地充斥着村街,忙碌而又充滿生機。兵們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王伏生,王伏生仍穿着國民黨少校軍官的服裝,舉手投足的不能不引來眾人的目光。楊槐把王伏生領到一個院子裏,有人就畢恭畢敬地沖楊槐和王伏生打着招呼道:長官。

楊槐擺擺手:以後要稱首長同志,這裏不興稱長官。

王伏生站在院子裏看着這些熟悉的士兵,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昨天這些士兵還跟着他在陣地上和解放軍殊死搏鬥,此時,他們已經換了軍裝,他們既熟悉又陌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楊槐就說:伏生,這都是你帶過來的弟兄,現在已經編入我們營了。

士兵們領完槍支,列隊站在院子裏,被一個連長帶出院子。他們從王伏生面前經過,有的沖伏生笑笑,有的還衝他打了個手勢。王伏生一直望着這些士兵走遠。

楊槐拍拍他的肩膀說:你的隊伍已經集體加入了解放軍,你這個副營長還想回家種地么?

王伏生看着楊槐,沒有說話,他想起了自己剛當兵那會兒,他不知道什麼是國民黨的隊伍,也不知道什麼是八路軍,莊裏正過隊伍,他跟着隊伍走出好遠,高大奎那時還是名連長,在隊伍里回過頭來說:小兄弟,想當兵么?

他點點頭。

高大奎又說:當兵你不怕死么?

他搖搖頭。

高大奎笑了,他從隊伍中一個士兵的肩上拿過一桿槍扔到他懷裏,他接住槍,扛在肩上,從那時開始他就是名軍人了。因為他成了軍人,有了軍餉,有了殺鬼子獎勵的銀元,最後他娶了香草,有了福娃,有了家。這一切,以前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如果自己不出來當兵,這一切還會有么?他沒想過,也不敢想。

楊槐領着他走出院子,村街上他又看到了一排排士兵,唱着歌,喊着口號,這一切他太熟悉了。

楊槐說:伏生,參加解放軍吧,你是神槍手,不該回去種地。

半晌,伏生說:那香草和孩子呢?

楊槐說:你參加了解放軍,他們就是軍屬了,咱們家鄉早就解放了,有**照顧着,你什麼都不用管。

王伏生又說:我以前和解放軍打過仗,也殺過你們弟兄,這一切都不追究了么?

楊槐笑笑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拿起人民的槍,站到我們的陣地里來,那咱們以後就是革命同志了。

王伏生就沖楊槐用力地點點頭。

楊槐笑了,拉起王伏生說:走,見我們團長去。

從那天開始,王伏生脫下了國民黨的軍裝,換上了解放軍的軍裝,他被任命為楊槐這個營的副營長。從此以後,沒有人稱呼他長官了,都一律叫他王副營長。他稱呼楊槐為營長同志。

香草和福娃被護送回了老家,老家正在開展轟轟烈烈的土地改革,以前地主家的地,都歸人民所有了,身為軍屬的香草,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他們也一同成了新中國的主人。

身為副營長的王伏生隨着兩萬大軍一直殺到了長江邊,對岸就是南京**了,解放南京的炮聲正隱隱地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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