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說完正事,晏淮並沒多留,找了個理由就要告辭。
臨走之前,他保證在下周將離婚協議擬出來,交給陸宏深查閱。
陸宏深笑意愈深,佯裝推辭:“不着急不着急,叔叔知道你忙,先做你自己的事。”
晏淮冷靜道:“還真的着急,兮泑要參加選秀,作為一個合格的愛豆,她不應該是已婚身份。”
兮泑不禁抬起頭,詫異的望了晏淮一眼。
難道他如此配合離婚這件事,還有這層考量?
的確,她無論如何都不想欺騙粉絲,但如果是已婚身份,或許從一開始就沒了出道的資格。
晏淮曾經也做過愛豆,他比所有人都知道,這份職業意味着什麼。
愛豆不光踐行着自己的夢想,也肩負着粉絲的夢想。
踐踏任何人的夢想都不配站在那個聚攏着星光和呼喊的舞台。
他在解開她最後一層枷鎖。
回家路上,陸宏深坐在車裏,琢磨了片刻,若有所思的沖餘姚道:“晏淮倒是比我想像的還要關心兮泑一點。”
餘姚不可思議的笑笑,臉上的肌肉一綳,表情有些僵硬:“有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陸宏深攬住餘姚的肩膀,輕輕拍着:“兮泑不是馬上要去那個節目了嗎,我看晏淮是想趕在錄製開始之前離婚呢。”
餘姚順勢倚在陸宏深肩頭,沉默了片刻,柔聲道:“人家晏淮肯定也受夠了這樁婚姻了,說到底這件事還是我們佔便宜了,人家不僅主動跟我們合作,還把繼承人的初婚搭上了。”
陸宏深點點頭:“老晏這個朋友我沒交錯,沒想到他飛黃騰達了也還記得我。”
餘姚感嘆:“是啊,他們搬去帝都十年了,正常人早就忘了十年前的鄰居了。”
陸宏深:“當初要不是兮泑摔倒在他們家門口流血不止,我們兩家也不能有交集。”
餘姚:“還有這事兒?”
兮泑也豎起耳朵聽着,這件事她完全不記得了。
對她來說,流血是能危及生命的大事。
明明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就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呢?
可陸宏深卻不往下說了。
“好多年了,我也記不清了。”
他每次回憶起兮泑小時候,總是能想起阮明頌。
時隔多年,阮明頌的死還是能刺痛他。
餘姚了解他,知道他在躲避什麼,就也識趣的不再刨根問底。
只有陸兮緲扭回頭沖兮泑吐了吐舌頭:“平地都能摔,晏淮哥哥肯定笑話你了。”
“沒有。”
“沒有。”
“?”兮泑沒想到,陸宏深竟然跟她一起回答了。
不知道為什麼,哪怕完全不記得這件事,她也敢肯定,晏淮沒興趣笑話她。
說不定,還會幫忙通知下家長?
陸宏深含笑道:“晏淮打了急救電話,後來非要把兮泑帶回家裏養,因為他以前救了個斷腿的小兔子,也是把小兔子帶回去養了,他以為人和兔子一樣。最後還是小繁硬把兮泑搶回來的,小朋友的想法真是特別天真。”
兮泑用腦袋抵着車窗,聽聞忍不住彎了彎葡萄眼。
原來晏淮也有這麼幼稚的時候。
原來她差點被搶走。
“哈哈......是啊。”餘姚心不在焉的附和。
她突然發覺,自己之所以討厭兮泑,或許就是因為兮泑和陸宏深共同擁有的,這段不屬於她的記憶。
她努力進入陸宏深的生活,趕走阮明頌留下的痕迹。
她煽動陸宏深賣掉明頌公館,迫使兮泑改口叫她媽媽,弄得陸兮繁和兮泑兄妹決裂。
她改變了全家的習慣,結果卻還是自欺欺人。
兮泑的存在,就是阮明頌揮之不去的影子。
兮泑繼承了阮明頌的一切。
溫吞,柔弱,美貌,一樣的天生缺陷,一樣的不會記恨。
阮明頌走了,但她教出了另一個鮮活可愛的阮明頌。
那時陸宏深沒把兮泑送走,說不定就是受阮明頌的影響。
餘姚:“緲緲,媽媽下午帶你去藝術展玩,就只有兩張票,咱們兩個去。”
陸兮緲習以為常:“哦。”
車內的氣氛很快冷卻下來。
陸宏深不再追憶往昔,兮泑也不再豎耳聽着。
-
次日清晨,客廳的窗半掩着,清冷的晨光混着水霧的味道。
阿姨烤了麵包,煎了雞蛋和火腿,還準備了酸奶,麥片和果醬。
兮泑起的最早,習慣的坐在了左邊最偏的位置。
正中央的位置自然是陸宏深的,但以前阮明頌活着的時候,她總是坐在媽媽對面,反倒是陸兮繁坐在末端。
不過陸兮繁一向不在意,倒是很照顧她敏感的情緒。
後來餘姚來了,陸兮繁離家出走,陸宏深身邊的位置被餘姚和陸兮緲佔據,她退到了當初陸兮繁的位置。
在她對面,陸宏深始終給陸兮繁留着椅子,但哥哥一次也沒回來過。
兮泑搗了搗酸奶,在裏面拌了些果醬和麥片,用勺子舀了一大口。
明明已經算是流食,她還是被噎了一下,差點憋出眼淚來。
“喂,給我留點酸奶!”
陸兮緲從樓上小跑下來,衝到桌子邊,猛地抱起酸奶碗看了看,確認裏面還有足夠自己吃的量,這才慢悠悠的放下。
她嫌棄的望着酸奶碗裏出現的小坑,話中帶着些起床氣:“你沒用自己的勺子挖酸奶吧?”
兮泑喝酸奶的動作頓了下,穩了穩情緒,搖頭:“沒有。”
陸兮緲撇撇嘴:“那可不一定,你還偷穿我拖鞋呢。”
這事顯然是餘姚告訴她的。
她的拖鞋一直在門口放着,從來沒穿過。
平時陸兮緲怕熱,寧可光着腳也懶得穿拖鞋。
但自從兮泑回來,她偏就把拖鞋穿起來了。
兮泑三兩口把剩下的酸奶吃完,碗往桌面上一置,站起身盯着陸兮緲。
陸兮緲被驚的抖了一下:“幹嘛?”
兮泑抿了一下唇,難得語氣生冷道:“你不用針對我,過幾天我就要走了,不是來搶你東西的。”
她其實不恨陸兮緲。
陸兮緲這個年紀三觀不穩,也不成熟,所表現出來的情緒都是身邊大人灌輸的。
這是餘姚的錯。
但她似乎也沒法恨餘姚。
曾經阮明頌總是告訴她,不要把時光浪費在記恨上。
哪怕生下來就是凝血障礙,哪怕被親生父母拋棄,但人的一生里,總是會遇到很好的人,所以在等待的途中,可以稍微放過自己。
就像她遇到阮明頌,遇到陸兮繁。
她唯一不捨得的,就是把阮明頌培養出來的,無比溫柔的自己給弄丟了。
兮泑語氣放軟,喃道:“我只想,在家裏能好好吃飯,睡覺。”
陸兮緲攥住勺子,在掌心揉了揉,躲開兮泑的目光,眨了眨眼睛。
以前有餘姚在,她習慣了在兮泑面前耀武揚威。
但現在餘姚不在,兮泑畢竟比她大,她多少還是有點忌憚。
可陸兮緲不願輸了氣勢,依舊用高高在上的語氣道:“你什麼時候走我不管,晏淮哥哥還沒把明信片給我呢,你去幫我要。”
“我沒法幫你要。”兮泑眼瞼微垂。
“你是他老婆,怎麼不能要!”陸兮緲理直氣壯。
兮泑忍無可忍,深吸了一口氣,溫吞的葡萄眼也變得銳利起來:“你別無理取鬧了。”
陸兮緲一仰脖子:“你別忘了,當初要不是我媽答應養你,你就又要被送去福利院了!你欠我家的,就得幫我去要明信片,我要一百張!”
“......”
兮泑攥了三次拳,最後又無力的鬆開。
她推開椅子,沒理陸兮緲,轉身上了樓。
回到房間裏,她拽過枕頭,狠狠的錘了幾下。
枕頭在她懷裏彈了彈,滑落到床上。
兮泑呆站在床邊片刻。
然後蹲下身,雙手揪着耳朵,把臉埋在膝蓋上。
她的呼吸不勻,肩骨細瘦的一小條,隨着啜泣聲輕顫着。
平時白的病態的脖頸很快鍍上一層浮紅,長發勉強遮住半扇。
過了好一會兒,兮泑的情緒才穩定下來。
她如果不幫陸兮緲要明信片,陸兮緲就會在餘姚面前告狀。
她還沒有能力,徹底脫離這個家。
兮泑拍了拍臉,這才拿過手機,翻找晏淮的微信。
她不記得自己給晏淮備註過,也不確定晏淮的昵稱叫什麼。
當初加了好友,也沒想過聊天。
她對晏淮從來沒有非分之想。
在通訊錄里找了一圈,她才終於確定,那個單字【淮】且和她完全沒有聊天記錄的是晏淮。
兮泑思忖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打了一段話。
【嗨,不好意思打擾了,可以麻煩你寄些明信片給陸兮緲嗎,她急着送給同學,又沒有你的聯繫方式。】
兮泑端詳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刪掉了。
她沒必要解釋那麼多,晏淮不會有興趣知道始末原委。
最後這一段話簡練成——
【嗨,請問可以送我點簽名明信片嗎?】
兮泑做好了晏淮根本不會回復的準備。
他那麼忙。
又或者早就把她給屏蔽了。
下一秒——
【可以。】
兮泑愣了愣,似乎有點不確定,微信是能聊天的。
很快她又收到了一條——
【雖然馬上就要解除關係,但至少現在我還算‘老公’而不是‘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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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單戀的我們晏仔,結婚一年多,一句老公沒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