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為你打下的江山(三)
室內氣氛十分低沉。
姜窈揮退了其餘的下人,知道內情的浣溪臨走時有些擔憂地送了花白禾一個眼神:
加油。
然後她就非常體貼地從外頭把門給關上了。
花白禾:“……”她覺得那個眼神翻譯成‘保重’更妥當一些。
姜窈臉上慣有的笑意不見蹤影,伸手將那本艷書從眼前的桌上慢慢拿起來,這慢動作讓花白禾看得膽戰心驚,膝蓋直發軟。
她面上看不出喜怒,素白的手指漫不經心地翻着書頁,姿態近似於翻閱歷史類文獻那般。
尾指指套鑲金嵌銀,讓人無端端覺得這低俗的玩意兒挨到她的皮膚,都是對她的一種玷污。
姜窈卻遲遲未放下,甚至在翻頁的同時,還語氣淡淡地去問杵在跟前的花白禾:
“這是什麼?”
花白禾盯着封面上那幅‘老漢推車’,恍恍惚惚地想起來,有一類出自島國的動作片,是不需要字幕,不需要懂語言,只看畫面就能夠明白其深意的存在。
以姜窈的智慧,她還能讀不懂三歲小孩兒都會的‘看圖說話’嗎?
花白禾頓覺自己收到了個死亡提問,舌頭身不由己地開始打結,半晌只吞吐出一字:
“……書……”
回答的同時,記憶里種種類似‘淫-亂宮-闈’、‘私藏禁-書’的大帽子扣下來,讓她覺得自己就算有一百條命都不夠姜窈拿去仗-斃的。
姜窈聽完,翻頁的動作頓了頓——
她掀起眼皮看了看面前的人,似乎想要開口說句什麼。
花白禾盯着她漂亮的唇瓣,一顆心彷彿被扔到油鍋中烹煮,感受每一秒都徘徊在死亡邊緣的掙扎。
良久之後,姜窈看她一副即將被嚇暈過去的樣子,終於大發慈悲地開了口:“你跟了本宮這麼些年,萬不是那種粗心大意的人,更不是知法犯法的——”
花白禾聽出她話音里似有開恩之意,內心跟着提了提。
緊接着,卻聽姜窈話鋒一轉:“所以,你是故意讓本宮看到這個的,對嗎?”
差點背過氣去的花白禾:“……”
我不是!我沒有!我就是藏小黃書業務不熟練!
她暫時不太確定姜窈的御下之術,不知道皇帝有沒有在這中宮安插人手,若是此刻將荒唐的姜小王爺供出去,自己恐怕也得不了什麼好。
於是花白禾只能雙膝一軟,咬着牙扛下了這個炸-葯-包,祭出古裝劇下人們最經典的一句話:
“娘娘饒命!”
她誠惶誠恐地拜倒在地,腦門抵着冰冷的地磚。
姜窈見到她跪得乾脆,面上依然沒什麼神情,將書反扣在了面前的桌上,她用右手中指輕輕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發出了一聲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嘆息聲。
“哪怕皇上壓下了今秋的選秀,還有明年、後年……但凡本宮一日不誕下皇長子,這位置就一日也坐不穩,清嘉,連你也覺得——本宮需要用孩子來穩固皇上對我的心思嗎?”
花白禾正在思考自己久跪與老寒腿之間的聯繫,聞言立刻在心裏回答道:
哪能啊!這種穢書我怎麼可能拿出來玷污小仙女的眼睛!
系統:“對,你只會私藏。”
“娘娘,是奴才糊塗,奴才不該拿這等臟污下三濫的玩意兒糟蹋娘娘的眼睛,奴才罪該萬死。”花白禾一邊回答,一邊在內心悲痛,看來這一通打自己是逃不過了。
姜窈看着她的發頂,聽着她的話,卻慢慢道:
“以你的手腕門道,要尋到這麼一本被聖上禁令下印的書,挺不容易的吧?”
花白禾挺想讓她去質問自家的癟犢子小老弟,但聽着她話里的意思,總有點毛骨悚然的意味。
這就好比一個男人婚禮當天,發現自己兄弟特意找人偷-渡,送了自己十瓶印度神油一樣——尊嚴備受侮辱。
放到姜窈身上就是,她明明成了皇后,然而只是一次選秀事件,身邊人卻各個替她自危,認為她和皇帝的愛情經不起考驗,連最貼心的宮女都要千方百計搞來這麼一本書進給她。
花白禾越想越絕望:“今天我這清清白白的屁股怕是保不住了。”
系統:……打個板子也能被說的這麼齷-齪,服了。
姜窈見她只跪着不說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剛想發作,門外便響起尖亮一聲:
“皇上駕到——!”
殿內安靜了下來,只余那聲響在輕輕回蕩。
花白禾窒息於自己的屁股即將被更多人圍觀,卻發現姜窈卻已從座位上站起來,從自己旁邊經過、迎了出去。
輕飄飄一句話落了下來:
“還跪着坐什麼?再不把東西收起來,等皇上來了,你一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花白禾:……誒?咦???
“奴才遵旨!”
……
身着金色龍袍的男人在四周跪呼萬歲的聲音里,威風凜凜地背着手跨了進來,先往屋子裏四下一看,頓時眉心一皺:
“你們怎麼伺候的,這個時辰還未到御膳房傳膳!”
屋子裏的人都被嚇得一愣,浣溪臉都嚇白了,跟花白禾對視——
準確點來說,皇帝進門時才剛到飯點,他們上哪兒提前傳膳去?
還是姜窈看他臉色不太對,不知他因為什麼事情動怒,笑着迎上來:“臣妾不知皇上要來,今兒晌午特讓御膳房做了幾道點心,因風味不錯,一時貪嘴吃多了幾塊,這才耽誤了晚膳。”
說話間,她給花白禾使了個眼色。
花白禾頓時明了,悄悄地挪到了門口,然後小跑着讓人去御膳房傳膳,特意還點了姜窈午後餐點裏同樣的點心。
果不其然,門內的皇帝已笑着問道:“哦?這是哪個廚子的手藝,竟能將朕的皇后也饞着了。”
姜窈隨着他在軟塌上坐下,從婢女手中接過茶端到他跟前,眼中淌着笑,緩聲答道:“是前些日子剛到的江南廚子,桃花酥堪稱一絕,酥皮蒸的又軟又香,裏頭的餡兒用的是新春剛摘的桃花,吃起來甜而不膩,皇上大可嘗嘗。”
皇帝被她這通形容說的都有些饞了,頓時失笑:“既是皇后喜歡,這便命人將他調到長樂殿的后廚。”
姜窈於是笑着推辭,這一番不着痕迹的話題轉移下來,皇上進門時的糟糕心情早被哄好了。
等到晚膳布完之後,帝后二人已經坐到了餐桌邊,姜窈想伺候着皇上用餐,最終還是被拉着一同動了筷子。
花白禾看到兩人此刻相處無間的樣子,略有些感慨——
所有的怨侶,在最初的時候,都是神仙般的眷侶。
她悄悄和浣溪退下了,將室內溫馨的用餐氣氛留給帝后二人。
……
但殿內的情景卻遠沒有她們所想的那麼甜蜜。
“朕今日向皇額娘請安,不知哪個碎嘴子跟她提起選秀的事情來,逮着朕好一通數落。”皇帝拿着勺子,慢慢喝着湯,卻猝不及防說出這麼一句。
面上聽着是在抱怨自己被母親嘮叨。
姜窈卻聞弦歌而知雅意,順着接道:“太后也是替皇上着想,自聖祖以來,但凡新帝登基,選秀便是禮部與朝廷刻不容緩之事,畢竟後宮若空虛,難免有子嗣單薄的風險,選秀事宜合該提上日程。”
皇上喝湯的勺子停了,銳利的視線隨之看向她:“哦?皇后也想勸朕開選秀大典?”
姜窈神情頓了頓,溫聲回道:“這是臣妾職責所在。”
皇帝端起碗,將剩下的湯全部喝完,表情里看不出喜怒,淡淡地回了一句:“朕還有些摺子要看,先走了。”
姜窈起身行禮,低聲道:“恭送皇上。”
然而直到那抹金黃從自己的眼前離開,她都沒站直身來。
若是皇帝真不想選秀,根本不會今日就在她跟前提這個問題,話一出口——他就該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什麼。
至於這幅早早離開長樂殿的姿態,到了明日的朝堂上,所有人都會知道,皇帝是被她進諫,才決定開秋選。
屆時,所有臣子都會誇她胸襟開闊,母儀天下。
想到這裏,姜窈抬手扶着旁邊冰涼的桌子坐下,看着面前滿桌子幾乎沒動過的飯菜,不知在想些什麼。
……
“娘娘。”擔憂的聲音在姜窈耳邊響起。
她回過神來,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清嘉與浣溪,對上兩人的目光,她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把這些菜都撤了吧。”
浣溪不知她與皇上聊了什麼,見她面前碗裏的飯只少了一半,頓時有些着急:“娘娘,奴才給您將飯菜重熱一熱,您再用些吧,吃這麼些怎麼頂得住。”
姜窈搖了搖頭,示意她只做事,不必再多說。
花白禾倒是話不多,埋頭幹活,畢竟現在皇帝走了,萬一姜窈要跟自己秋後算賬怎麼辦?
她拿着碗筷轉過身——
“清嘉,你留下。”
花白禾:“……”瞧我這臭嘴。
她僵硬地轉過身,裝傻地問道:“娘娘還有何吩咐?”
彼時四下無人,最近的下人也在殿外候着,沒有資格走進來。
姜窈尾指指套輕輕點了點桌子,目光斜睨到她身上,不緊不慢地說道:“你不是要給本宮進獻房中術嗎?”
沒給花白禾哭天搶地喊誤會的時間,她接着開口:
“便從今日起,由你來教授本宮,一樣不落,記住了嗎?”
花白禾:“……”
花白禾:“…………”
花白禾:“………………”
花白禾喜極而泣:“系統!系統你聽見了嗎!這都是她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