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像原理
一天過去了,已經是下午五點,並沒有相關的報案。裴婭琪閉目養神,心裏盼望着電話快點響起來,忽然,她想起一件事來。
何麗那天晚上收到了一則信息:“輪到你了”,那時候她說不知道是誰發來的,可是看她的神情,應該是撒謊了。
她為什麼要撒這個慌,那條信息到底是誰發來的?
輪到你了,是指何麗是下一個被害者嗎?
裴婭琪意識到自己的一時失誤可能要釀成大禍,她急匆匆拿起外套就往外走,邊走邊撥通林萍萍的電話。
“萍萍,何麗還好嗎?”
“沒什麼問題啊,我一直在她家樓下看着,她沒出過門。一個小時前還在窗口跟我打了個招呼。”
裴婭琪鬆了口氣,不過還是說:“你去她家裏看看,確認一下她的安全,我等會兒就到。”
走出警察局的大門,正巧遇見從外面回來的魏以銘。
“小裴,這是我給你買的卡布奇諾,可能有點涼了,因為剛剛我送小武去藍平大學,路上有些堵車。”
“哎呀,魏隊。”裴婭琪很少會喊他魏隊,她只有非常緊張的時候才這麼喊他。
“怎麼了?”
“我覺得何麗要出事了!”
“不是有林萍萍看着嗎?”
魏以銘雖然這麼說,但仍然拉起裴婭琪就上了警車。坐上車才發現咖啡潑灑了一半,魏以銘把他放在兩個座位之間,說:“系好安全帶。”
現在正是下班高峰期,各種堵車。裴婭琪很着急,後來又打了幾次林萍萍的電話,可是都沒人接。
應該是真的出事了。
何麗住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里,藍京這邊但凡是老舊的居民樓,通常都伴隨着交通擁擠。汽車卡在狹窄的通道里,魏以銘按了好幾次喇叭,但是沒有反應。
有兩個大媽拎着菜籃子從旁邊路過,繪聲繪色地交流着剛剛看見的那副惹眼的畫面:
“手腳都割下來啦,頭也割下來了,滿屋子的血,哎喲,你沒看見是你運氣好,我今兒晚上保准要做噩夢了!張嬸兒,你說她有沒有被那個啊?”
“必須的啊,一個漂亮姑娘,衣服都被人扒了,能不被那個嗎?要我說啊,指不定還不止一個人,所以說別生女娃吧,可不得費心思養着。養壞了,給人白睡了血本無歸,養好了,一嫁人,這麼多年白折騰。”
裴婭琪聽着耳朵癢,可是心裏更慌張。也不坐車了,一開門沖了出去。
“小裴,小裴!”魏以銘總不能丟下車不管,只好想法子掉頭找個空檔停車,貼罰單也無所謂了。
窄巷子的路是被圍觀群眾所堵住的,擠過激動不已的群眾們,裴婭琪看見了那輛屬於林萍萍的小轎車,車窗都還是開着的,說明她並沒有想到會發生事故,只準備暫時離開很快就回來。
樓前面拉了警戒線,裴婭琪彎腰穿過警戒線就要上樓去。
“這裏發生了命案,閑人勿進!”小警員攔住了她。
“什麼閑人,我是警察!”
“警察證呢,我看看。”裴婭琪一摸口袋,糟糕,出來得急,忘記帶了。
“我真是警察,重案組裴婭琪,這案子我負責,我現在沒空跟你解釋,你先讓我進去!”
小警員極其負責任,說什麼都不肯放她進去。裴婭琪一邊着急一邊往樓上看,忽然看見林萍萍站在窗口,她大聲喊她,可是林萍萍一點反應也沒有。
魏以銘終於停好車過來了,亮了警察證,兩個人才得以進入案發現場。
一如裴婭琪所料,何麗死了。
魏以銘站在門口掏出手機:“周老師,你有重活要做了。”
死亡現場相當詭異。
何麗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廳,歐式裝修,一進門可以看見客廳有一張長方形的白色餐桌,何麗就被擺在上面。
準確的說,是何麗的器官被擺在上面。
由外向里,依次排放着頭,左胳膊,右胳膊,左腿,右腿,卷好的腸子,五臟六腑,最後是被掏空的軀幹。四周擺放着各色蔬菜,一眼看見的有胡蘿蔔,被切成四份的捲心菜,西藍花,油麥菜等等,擺放得很有藝術感,看得出是用心佈局了的。
血流了一地,可是仍然能看出此處原先非常乾淨。
就連魏以銘和裴婭琪這樣時不時把各個變態殺人案的卷宗當小說看的人,也一時沒法接受這樣的場景。
只有一個片兒警站在門口守着,看見他們兩個像看見了大救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長官你們總算來了,我先撤了……”
“等一下,我問你你們為什麼會來這裏?”裴婭琪問。
“有人報警啊,是個男人,就說了地址,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是誰。”
“出警記錄我看下。”
出警記錄:
3:42接到報警電話,東花路32號小區2棟302室發現屍體
3:45電話掛斷,報警人男,姓名不詳
3:44出警,三人
4:02到達東花路32號小區,遇女警察林萍萍
4:05敲門,無人應答,撬門闖入,看見屍體(此處劃掉)屍塊
“林萍萍呢?”裴婭琪忽然想起來。
“在裏屋呢,一個年輕的女同志,被嚇得不清,我讓她先走,她說是她的錯,不肯走。”
林萍萍是跟武海一起進入重案組實習的警校應屆畢業生,頭一次一個人出任務就遇見這樣的事,想必受打擊不小吧。
裴婭琪繞過擺着屍塊的桌子,推開卧室門,只見林萍萍坐在門邊上,捂着臉。裴婭琪過去摟了摟她的肩膀。
“萍萍,我知道你現在很不好受,可是工作還是要做。”
林萍萍放下手,點了點頭。
“剛剛我打電話給你為什麼不接?”
“我手機丟車上了,我以為她不會有事,所以只是來看看。”
“好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林萍萍抬起頭,努力露出一絲笑容。她沒有哭,只是目光有些獃滯。
“小裴姐,我想不明白,一個小時前我真的看見她站在窗口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你敢確定當時看見的就是她?”
“我確定,一定,肯定!我是第一次一個人出任務,想做的好一點,所以反反覆復看了何麗的照片,她是瓜子臉,大眼睛,現在流行的霧藍色羊毛卷……絕對不會錯!”說到這裏,林萍萍眼裏忽然掠過一絲驚恐,“小裴姐,我當時看見的不會是鬼吧!”
“別瞎說!”
裴婭琪環視了一圈這間卧室,是很典型的抖音風裝修,以粉色為主,幾本全是HelloKitty周邊。
能看出來,何麗是個非常懶的女孩,她所有的精力應該都放在打扮自己身上了。
梳妝枱上化妝品瓶子空的滿的都雜亂在一起,床上的杯子床單都皺巴巴的團在一起,衣服都堆在床腳,夏天的短T恤,冬天的麵包服……也不知道她多久沒洗過衣服了。
倒是兩面落地鏡子乾淨的很,反射了夕陽的光,把房間照得很是溫馨。
嗯?兩面鏡子?就算再怎麼愛美,一個人有必要用兩面鏡子嗎?
“萍萍,你站在這裏。嗯……再往右邊來點,好,就這麼站着。我把手機給你,等會兒你聽我指揮。”林萍萍不解何意,接過她的手機,照做。
裴婭琪下了樓,在樓下走來走去,終於,站定了一個位置。
“警察小姐,剛剛不好意思了,我看你這麼漂亮怎麼會想到你也是警察呢?”是剛剛的小警官。
裴婭琪微微皺眉看着三樓的窗口,完全不知道這個小警官是在跟她說話。
“我叫陳文安,我……我請你吃飯賠罪吧!”
“手機給我。”裴婭琪向他伸出手。
“我的手機嗎?那我把號碼寫你手上,你回去記得聯繫我啊。”他很是激動,從口袋裏掏出簽字筆,咬掉筆蓋,就戳在裴婭琪手心裏。
“你在幹什麼?”裴婭琪急忙縮回手,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警察小姐想要我的手機號嗎?”
“什麼什麼啊?我是說借你手機一用,我要打個電話。”
“哦,好。”小警員有些失望。
裴婭琪撥通自己的號碼:“萍萍,再往右邊一點,向你左手邊傳22.5度角,好好好,有點過了,不過沒事,你再站會兒馬上就好。”
她掛斷電話,打開相機功能,對着四樓何麗家的窗口拍了張照,然後以短訊形式發到了自己手機上。
“警察小姐,你叫什麼名字啊。”
“重案組裴婭琪。”
回到現場,魏以銘正在測量血跡,她不打擾他,各司其職是他們的默契。
卧室里,林萍萍站在那裏一動不敢動,裴婭琪從她手裏拿回手機,打開信息照片說:“萍萍你來看,你當時看見的何麗是不是這個位置。”
照片上,林萍萍靠着左邊的窗戶站,面對着窗外,眼睛直視鏡頭。
“是是是,當時何麗也是站在這個位置的。”林萍萍有些毛骨悚然,她剛剛明明是站在卧室中間的,為什麼照片里顯示的她竟然站在窗口。
但是裴婭琪已經恍然大悟了,通過簡單的鏡像原理,兇手就騙過了警察的眼睛,林萍萍當時看見的不是何麗,僅僅是何麗在鏡子裏的倒映。
可是只有一個小時,兇手能夠將分屍進行的這麼完美嗎?不僅整整齊齊排放好了,似乎還擺了盤。
哦,也許……
林萍萍看見的也不是鏡子裏的倒映,而是……兇手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