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第二天清早,姜宥被手機的震動聲鬧醒,嚴仲修俯身過來親他的臉,讓他再睡會兒。
他拿着手機出了房門,電話是時南打來的。
嚴仲修說:“不是讓你在家盡孝嗎,時奶奶怎麼樣了?”
“奶奶剛才突然清醒了好一陣,家裏人都說是迴光返照……”時南沉默了會兒,說:“肇事司機死了,溺水身亡。”
嚴仲修拉開窗帘,大雨從昨夜就開始下,氤氳的水汽籠在池面,黑雲將散未散,似還沒盡興般。
時南說:“漁民發現的,屍體泡腫的太嚴重,解剖初步鑒定死亡時間大概在三天前。”
也就是姜宥被綁架那天,屍體今天凌晨才被衝到岸上,發現的漁民第一時間報警,他也很快接到朋友的通知,剛收到屍體解剖結果。
嚴仲修皺起眉,手指敲擊着窗檯,想起昨晚臨睡前對他姜宥吐露的消息。
“我知道了,這事你先別管了,稍後我讓人查下蔣溫年。”
時南愣了下:“蔣溫年?嚴明望生父?不是已經過世了嗎?”
嚴仲修正要說話,身後伸出雙細白的手,從後面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頸后亂蹭。
時南見他好半天沒下文,看了眼手機屏幕,沒掛斷啊,咋沒聲兒了?
他要掛電話的時候,耳邊傳來姜宥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慵懶。
“南哥早上好,時奶奶好些了嗎?”
時南以為嚴仲修想瞞着姜宥,也就理解嚴仲修為什麼突然不說話了。
他想了想,說:“不知道算是好還是壞……”
嚴仲修是因為被蹭出了火忍着呢,早上正是每個男人荷爾蒙旺盛的時候,他轉身把姜宥往邊上提。
邊對電話里的時南說:“先掛了,有點事。”
姜宥察覺嚴仲修肌肉緊繃,也沒繼續胡鬧,拉他進房刷牙洗臉。
一左一右站在洗臉池前,姜宥目光往下瞟了瞟,臉上有些發燙。
媽的,太不公平了,實名羨慕!
雖然他是下面那個,但並不影響他對雄偉的追求,沒有男人願意自己是繡花針!
嚴仲修摸摸他的頭,安慰說:“好看,也是優點。”
姜宥臉一黑,差點想把嘴裏的牙膏沫兒吐他臉上。
吃完早飯嚴振邦和嚴明望一起走,嚴仲修不緊不慢地站在飯桌邊捲袖口,突然問:“今天沒行程?”
想到姜宥請了假,嚴鈺才反應過是問他的,頭也沒抬,說:“沒有。”
“正好,他換了手機號,你幫他重新弄下那些朋友的聯繫方式。”嚴仲修說。
他們倆從一開始就一起拍戲,朋友圈應該有很多交集。
聞言嚴鈺終於抬頭看他,因為羞愧和尷尬,他很久沒這麼正眼看嚴仲修。
嚴仲修繼續交代他:“在家無聊,可以帶他玩三樓的娛樂設備,但不許喝酒。”
“哦。”嚴鈺撓撓頭,摸着莫名發燙的耳朵,說:“知道了。”
姜宥和沈瑟瑟對視一眼,低頭小聲笑,昨天晚上冒死諫言好像有點用。
嚴仲修和人類交流的進程又往前邁進了一大步,堪稱史詩性的躍進。
姜宥在嚴家這麼久,除了四樓,其他樓層還真沒怎麼去過。
尤其三樓,竟從未踏足。
他提議從樓梯上去,牆上高掛着沈瑟瑟的照片,還有他們的全家福,大大小小,陳列地很有藝術感。
有張他們三兄弟的照片,嚴明望抱着小嚴鈺,嚴仲修站在他們旁邊。
穿着黑色小西裝,帶着深色格子的小領結,眉目英挺,有股英倫小王子范兒。
姜宥眼睛快笑成條縫:“你們哥倆小時候更像!”
“大家都這麼說。”嚴鈺揚揚下巴,引他看三樓:“到了。”
樓梯過去就是吧枱,入後面木架上都是他收藏的酒,旁邊有桌球桌,牆上掛着飛鏢盤。
姜宥坐過去,嚴鈺按下牆上的開關,隨着四周的窗帘落下,頂上流光溢彩的暗色燈光亮起來。
為了迎合氣氛,還特意設計了鐵皮拉門,穿過門是小型室內棒球場,隔壁還有迷你電玩室。
光是這些僅佔據娛樂區的一半空間,另一半有健身房和家庭電影院。
姜宥邊看邊咂舌,終於知道劉姥姥逛大觀園是什麼感受了。
他在孤兒院長大,除了小型遊樂場的設施,什麼都沒玩過。
五官稍微張開點,就被星探挖掘,拉去做了童星,在劇里也少有機會體驗。
等到十六七歲,擺脫孤兒院之後,以為自己不再是個賺錢機器之後,發現娛樂圈也並不好混。
青春的美好他還沒來得及品,被迫適應成年人的快節奏,永遠都在拍戲。
嚴鈺看他獃獃扒在健身房門,說:“這兒沒樓上寬敞,你要健身,建議去四樓。”
姜宥一聽健身,飛快地搖頭,指向那休息區那邊:“那邊就是你們的卧室了?”
“還有個書房。”嚴鈺說,“不過基本只有隻有大哥在用。”
姜宥點點頭:“嗯,大哥文化人。”
嚴鈺靠在玻璃牆上問他:“想玩什麼?”
“手機。”姜宥走到樓梯口的吧枱那邊,無視嚴鈺的白眼:“快,把你通訊錄借我抄抄!”
嚴鈺把手機解鎖,直接扔給他,靠在牆上摸出一支煙。
夾在指間,放到鼻子下聞了聞,另只手把玩着打火機,卻沒有要點的意思。
姜宥聽着啪嗒啪嗒的聲響,瞥了他一眼,打開他的通訊錄,把煙灰缸推過去。
“抽吧,我不介意的。”
嚴鈺沒說話,把煙收了起來:“不抽了。”
他目光幽幽然飄到姜宥身上,幾秒後轉身側靠,望向外面。
外邊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落在池塘里,發出深雋的音符,聽着人都有些睏倦了。
姜宥像個認真抄筆記的學生,嚴鈺的通訊錄備註有分類,找起熟人來省時省力。
“嚴先生,沈女士,大哥,二哥,南哥。”
“時老闆,凌姐兒,小安,楊助理,賀經紀人。”
“時對頭,孟女主,梁男二……臭老頭?”
姜宥差不多都能對上號,唯獨“臭老頭”那個備註,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誰。
他把手機還給嚴鈺,給賀江打電話,問工作上的事情。
賀江幫他在兩邊都請了一周的假,劇組那邊好辦,官博表示因為姜宥的綁架事件暫緩一周,劇粉都表示諒解。
相比起來,綜藝那邊倒讓人有些頭疼,節目是嚴仲修策劃辦的,他不心疼錢,賀江更不心疼,唯獨擔心會失去路人緣。
畢竟是姜宥的第一部綜藝,許多觀眾都是衝著他和時准來的。
現在他請了假,嚴仲修自然不會出席,又逢時准也請了假,導致收視點掉的厲害,這兩天開始有人打一星差評。
姜宥對賀江說:“我晚上就和嚴爸爸商量,明天復工。”
“先別忙!”賀江說:“聽說綁架你的那個司機死了。”
“什麼時候的事?”姜宥早上只聽到嚴仲修提起蔣溫年,前面的都沒聽見。
“剛向時南打聽的,今天凌晨發現的。”
姜宥着急地問:“怎麼死的,另一個人有下落了嗎?”
“溺水身亡,說是打算偷渡,買了附近的民船,另一個人還沒下落。”賀江說,“死亡時間是三天前。”
姜宥仔細回想了遍坐上出租車的時候,那司機在男人面前有點唯唯諾諾的,那男人才是關鍵。
話說回來,司機是意外溺水,還是他殺呢?
姜宥坐在樓梯上,盯着眼前嚴家三兄弟的照片,嚴鈺站在他後邊,根據他和賀江的對話,大概猜到他在想什麼。
他也瞥向照片,拍照時候的記憶早就模糊了,但他堅信嚴明望不會幹出這種事。
嚴鈺皺起眉,說:“殺人的事情,大哥是不會做的。”
在小說里的確如此,一切都是蔣溫年設的局,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死亡換得嚴明望的信任,讓嚴明望以為秦雨柔是被嚴振邦和沈瑟瑟害死的。
嚴明望也就背地裏偷偷收集股份,聯合嚴鈺發動了一場爭奪公司的商業戰爭,還以失敗告終了。
姜宥沉默地垂着眼,說起了當時和司機在一起的男人:“到底在哪見過他呢?”
嚴鈺也坐到階梯上:“誰?”
“綁架我們的人。”姜宥在他下面的階梯坐着,反覆琢磨:“感覺他像在玩我們一樣。”
嚴鈺倏然挑眉:“費力陷害我們,卻故意留下破綻。”
如果他們沒把照片發給時准,照片公佈之後,一時間很難說得清。
姜宥煩躁地撞牆,額頭第二次撞上去,碰到了溫暖的掌心。
“那就別想了,這些事情二哥都會查清楚的。”嚴鈺默默收回手,站起來拍褲子,“我去看會兒電影,有事叫我。”
姜宥嗯一聲,坐在樓道刷微博,因為屁股發麻,還挪了好幾次。
他剛起身回四樓,就聽到沈瑟瑟邊爬樓邊喊嚴鈺,見到他開口就問嚴鈺在哪。
“這會應該還在電影院裏。”
沈瑟瑟眼圈深紅,面上難掩悲痛,把嚴鈺叫出來,說:“時老太太過世了……”
“這麼突然……”姜宥震驚片刻,忙不迭地收起手機,上樓換了身衣服跟着去。
上車之後,沈瑟瑟終於忍不住掉眼淚,想到往事心頭梗着砂礫似的,憋得鼻腔發酸。
“您節哀。”姜宥拍拍嚴鈺,讓他把紙巾遞過來。
沈瑟瑟擦了掉眼淚,說:“估計是猜到自己行將就木了,前幾天就鬧着要從醫院回家,那副身子骨哪經得起折騰……”
她說著眼淚又簌簌地流,死死咬着下唇,可嘴角是上揚的,又好像在笑。
嚴鈺坐在前面開車,臉色凝重,倒不是因為他也對時家人有特別感情,只因為沈瑟瑟的哭而有些揪心。
時家門口掛上白面黑字的燈籠,空氣里瀰漫著香火氣,在陰雲的籠罩下,整個宅子都透着哀頹的氣息。
正廳將舉行遺體告別儀式,姜宥一眼看到嚴仲修在裏頭,過去握了下他的手,站到他後面。
一雙眼睛從門口望進去,停留了三五秒,又轉開去。
時琛和時准叔侄倆穿着黑色西裝,站在門口接迎親友。
時琛強行把時準的頭扭回來,輕聲說:“不該想的人,少看。”
“像你一樣?”時准歪着頭,問,“奶奶走了都沒見你娶妻生子,你不打算彌補她的遺憾?”
時琛搖頭:“人都走了,我還彌補給誰看。”
“不孝子。”時准輕嗤,時琛淡淡瞥他,糾正道:“是不肖子、孫。”
也對,時准摸摸冰冷的鼻子,喜歡男人和不結婚,最終結果是一樣的。
“不過,我還是為你感到可惜。”時准說,“你哪點不比嚴叔叔強,他憑什麼啊,憑他喝酒抽煙玩女人?”
時琛及時制止他,語氣有點冷:“閉嘴!”
時准臉色泛白,挺直的背脊因為肩頭的鬆懈,微微彎曲。
過了會兒,忍不住又偏過頭尋找清瘦挺拔的青年,時琛不得不再次警告他。
時准這次乖順地收回目光,說:“奶奶走了,小叔你要長命百歲。”
時琛深深看了他一眼,沒聽懂他是什麼意思。
不待他問,時准說:“我想最後給奶奶彈首曲子。”
“進去吧,別給我整首情歌就行。”
時准:“……”
時准在鋼琴落坐,低沉舒緩的音調傾瀉而出,正廳里的雜音丟全都自覺地隱息。
姜宥不知道他彈的是什麼曲子,但此刻哀傷是共鳴的,他朝那邊望去。
時准閉着眼睛,只雙手在琴鍵上遊走。
姜宥再看着時老太太祥和的面容,心也跟着沉了沉。
想到系統還剩五分之一的進度條,還被別人操縱的前途,他和嚴仲修會怎麼收場。
告別儀式結束之後,他急切地將手塞進嚴仲修手裏,嚴仲修靜靜地回握他,跟着人流往外走。
把他安置在副駕駛,嚴仲修才問:“一臉不安,怎麼了?”
“就是覺得……”姜宥猶豫了下,說:“有點難過。”
嚴仲修眸色陡深,問:“為誰難過?”
為你,姜宥抬頭直直看着他,喉結滾動。
原本早該過上幸福平靜的生活了,因為我,現在牽出很多無端惱人的事情。
他不說話,嚴仲修耐心地又問了一遍,姜宥還是沒說。
嚴仲修沒逼他,抬眼往前看的時候,正好和時准碰到。
時准站在家門口,黑色的西裝穿上身上,少見的認真嚴肅,像目送般一動不動。
嚴仲修先移開目光,把姜宥的安全帶扣上,直接發動引擎。
到了分岔路口,他逐漸減緩速度,問:“送你回家,還是跟我去公司?”
姜宥想也沒想,張口就說:“公司。”
嚴仲修不着痕迹地揚唇,緊繃的神色也松下來,因為姜宥毫無猶疑的態度而愉悅。
“草,我終於想起來了!”姜宥陡然一激靈,抓住嚴仲修的手臂,音量不覺拔高。
“那個男的,我在公司見過他!”
嚴仲修差點帶歪方向盤,還好旁邊沒車,沒被姜宥抓住的手安撫地拍他手背:“嗯,我聽着。”
見車子陡然往右沖了下,姜宥忙把手撒開,舔了舔嘴唇,重新坐直身體。
“有點激動了……還記得我第一次你們公司的那天嗎?”
“嗯,我們去吃了火鍋。”嚴仲修說。
姜宥繼續說:“當時在你辦公室,有個人過來送文件,你還有印象嗎?”
嚴仲修點頭:“記得,嚴明望的助理,我以前沒見過。”
“對,就是他!”姜宥篤定地看着他,“我非常肯定。”
嚴仲修皺起眉,重回公司上班前,他看過公司的人事表,對所有人的名字記得很清楚。
“他叫蔣秦。”
姜宥捶了下大腿:“沒跑了,蔣溫年,蔣秦!”
嚴仲修立馬打電話給人事部,那邊說蔣秦已經在一個月前離職了,他直接聯繫了警方,提供了蔣秦是嫌疑人的信息。
警方那邊消息非常快快,他們到公司的時候,就被告知了蔣溫年和蔣秦的關係。
蔣秦是蔣溫年的養子,而且蔣溫年在去年就死了,死於車禍。
這點倒是沒改動,姜宥不動聲色地喊出小零,他有個猜測。
叮的一聲響,小零出來了:“在的呢。”
姜宥直白地問:“一個系統里,能出現兩個任務者?”
想到蔣秦遊戲人間的眼色,他合理地懷疑,他可能真的手握劇本,就像他一樣。
“能。”小零說,“任務者各自的系統並不衝突呀。”
所以蔣秦也是穿越者,而且他還看過這本由他改編之後的新劇情,他才是真正的上帝視角!
好傢夥,姜宥突然反應過來:“bug!這不就說明……”結局已定?
“不不不……”小零提前打斷他,“我說過啦,你的劇本由你主導。”
“可蔣秦做的事情,明顯對我有影響,我被綁架了,被拍了床照,現在還被迫停工!”
小零一針見血地說:“其實這一步是可以避免的,你不是也知道嗎?”
“沒錯……”姜宥承認,是他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不過他不會再糾結了,不讓關心自己的人也受累,目前還是想想怎麼找出蔣秦。
以及,之後要怎麼□□狗血進度條。
該成熟點,學着自己成長了!
“叮,系統提示,當前狗血進度條為85%!”
姜宥:“……”
不得了了,狗血條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