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概隔得太久,鄒王也已經記不清楚了,他搖頭:“當年親耳聽到時孤六神無主備受打擊,後來為了活命為了保住鄒國保住滿朝文武只能先下手為強。”甚至不敢暴露絲毫異樣,就怕他若是知道,會不會……親手殺了他。
葉清硯:“王上覺得步將軍的怨到底是什麼?”
鄒王坐在那裏,大概說出來后覺得壓在心頭這些年的事輕鬆不少,或者他其實已經心裏有了決定:“大概是恨孤把,明明是鄒國滅了前朝,他想要拿回鄒國報仇也是情有可原,可同樣的,孤身為鄒國太子鄒國國主,也有孤的使命。他要復國,而孤則是要守住這個國……最後只能你死我亡。他的怨大概是沒能復辟前朝,以及孤是他的仇人,害了他的命……”
葉清硯頭疼不已,沒想到這事竟是這般棘手,步將軍的怨如果是這樣,總不能將鄒國送給他吧?或者將鄒王的命送給他?
無論是這兩點那一點,都不現實。
就在御書房這邊敘述舊事時,偏殿那邊,渾身裹着寬大披風的高王后帶着兩個心腹婢女已經來到偏殿。
因為顧忌着高王后的臉面,所以對外並未說出高王后與高隼的關係,是以高王后一路拿着令牌倒是通行無阻。
加上偏殿這裏因為是禁地,尋常人不敢來,反倒是讓高王后更順利到了封禁前。
她仰着頭,猩紅着眼死死盯着那封禁,咬着牙:“你們想害死我的隼兒,你們想得美,本宮絕不會讓他們傷害他……那你們就去死吧,去死吧……”
只要能保住隼兒的命,就算是犧牲掉這些人又如何。
兩個婢女聽到高往後的吩咐對視一眼,心裏沒底,畢竟這個王上吩咐不得揭下來的東西,如今如何能動?
可她們聽命於王后,最後想了想,還是一個縱身跳起將封禁揭了下來。
而隨着封禁揭下的一瞬間,本來空空如也的迴廊莫名掛起一陣陰風,讓三人打了個寒顫。
兩個婢女不知道這裏頭是什麼,高王后卻是知道,這裏頭是厲鬼,是能害死人的厲鬼。
而且還是專門尋王上報仇的厲鬼,只要厲鬼去報仇,王上的安危定會讓整個皇宮大亂,到時候她就能趁亂救出隼兒。
高王后從密室離開的事高侯爺不敢說出去,他尋了半個時辰才找到機關,順着機關就這麼離開了後宮。
而另一邊,葉清硯聽完鄒王的話只覺得頭疼,雖然知道了來龍去脈,可怎麼消步將軍心底的怨卻犯了難,就在這時,御書房的門被敲響,近衛統領在外稟告:“王上,出事了,王后不知為何逃離後宮,不久前去了偏殿撕了那裏的封禁,如今消失無蹤。”
“什麼?”鄒王等人臉色大變,大總管立刻上前將御書房的門猛地拉開,“怎麼回事?”
禁衛統領低着頭:“屬下也是剛剛得知,就匆匆趕來告知王上。”
葉清硯聽到封禁被撕時眉頭緊鎖,雖然他不知高侯爺尋的那個高人做了什麼,顯然惡鬼不能進宮,除了宮門的封禁外還有偏殿的封禁,如果其中一個壞了,那豈不是……惡鬼就能進宮了?
鄒王因為震怒也已經過來,想匆匆趕去瞧一瞧封禁,只是就在他即將靠近那統領時,一身盔甲的統領突然抬起頭,露出的竟是一雙泛着黑霧猩紅的鬼眸,抬起手化作利爪,朝着鄒王的命門而去。
所有人被這一幕驚住,完全忘了動作。
葉清硯條件反射往身後一伸拔出背上背着的斬鬼劍揮去,硬生生從半路截住鬼爪,而鬼爪碰到斬鬼劍冒出一縷白煙,可饒是如此,它的利爪依然朝着鄒王而去,鬼眸猩紅,帶着鋪天蓋地的怨氣。
近在咫尺的鬼眸,讓鄒王僵在那裏,他睜大着眼,瞳仁里清楚倒映出惡鬼的模樣。
統領原本縈繞着黑霧的面容漸漸清晰,化作他熟悉而又陌生的模樣,三十年了,他彷彿忘了對方的模樣,又似乎記得,他以為即使對方再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不再認得。
可真的等他就這麼出其不意出現在眼前,鄒王發現,這三十年,自己從未忘記過對方一分一毫。
他視為過命兄弟的人,被他親手所殺,更甚因為他的過失,對方成了厲鬼惡鬼,再也無法入輪迴。
鄒王就那麼瞧着即使被斬鬼劍所傷依然想取他性命的惡鬼,慢慢閉上眼。
葉清硯手裏的斬鬼劍再次揮去,他懷裏的鬼王變成的凶兔因為封禁解除而飄出,接過葉清硯手中的斬鬼劍,略微一偏頭:“走!”
葉清硯立刻護着鄒王,大總管拿着驅鬼符往外跑。
御書房外,惡鬼與鬼王纏鬥在一起,瞧着鄒王越來越遠,一雙鬼眸越來越猩紅,避開鬼王,乾脆大開殺戒,不少近衛倒了下去。
葉清硯不知他們跑了多久,半路上他們眼瞧着高王后朝着這邊踉踉蹌蹌跑來,身後跟着幾個宮婢,狼狽不堪,看到鄒王,哭泣着撲過來:“王上救命,有鬼要殺臣妾!”
大總管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高王后,想到高王后揭了封禁:“王后……”
只是他剛開了個口,葉清硯身後鬼王再次現身,手裏的斬鬼劍已經揮了過去。
頓時最前頭的“高王后”身形一晃,消失無蹤,在一旁化作一團黑霧,桀桀桀笑了起來。
葉清硯渾身緊繃,站在手持斬鬼劍的鬼王身邊,厲聲對着惡鬼的方向:“有貧道與鬼王在此,步將軍莫不是真的想魂飛魄散?若是如此,怕是步將軍這輩子也別想再報仇。哦也不對,不只是這輩子,也許永生永世都無可能。”畢竟一個沾了無數鮮血的惡鬼,再無轉世的可能。
“你這臭道士少糊弄吾……”帶着喑啞重疊的迴音在四周響起,陰冷而又帶着衝天的怨氣,“今晚鬼門大開,鬼王鬼力消除,百鬼已為吾所驅,若是今晚無法報仇,怕是日後再無機會,若你真的這麼厲害,怎會次次只躲不攻?”
葉清硯沒想到對方這麼聰明,看出端倪,可顯然對方也只是懷疑並不確定,也不敢賭。
葉清硯:“貧道只是有好生之德,念步將軍生前做過不少好事,解救萬民於水火才不願徹底讓步將軍消失。步將軍若是肯贖罪,貧道送步將軍下地府,只要償還罪孽,也許日後能留在鬼府,也比從此消失的強。”
“哈哈哈,償還罪孽?吾何罪之有?”鬼聲愈發暴戾。
就在這時,一直沒出聲的鄒王突然開口:“是孤對不起你。”
凄厲的鬼聲戛然而止,跟在惡鬼身後被蠱惑住的小鬼顯然被惡鬼周身愈發濃郁的鬼氣煞到,瑟瑟發抖。
惡鬼鬼霧終於看向躲在最後頭的鄒王,它滿身的鬼氣漸漸化作真容,一身盔甲裹身,長發披肩,一張臉即使青紫也不掩冷峻,因為縈繞着鬼氣,在陰森可怖的夜裏,鬼氣森然,可怖至極,愈發殘暴狠戾。
“鄒、鋮!三十年了,吾無時無刻不再想着如何將你碎、屍、萬、段!千、刀、萬、剮!”聽着恨意從步將軍一字一句吐出殘忍的字眼,鄒王在夜色里的面容愈發慘白。
鄒王慢慢推開擋在他身前的大總管:“孤就在這,你殺吧,碎屍萬段也好,千刀萬剮也罷,是孤對不起你,你想取孤的命,命給你。”
“哈哈哈,你當真以為吾不敢殺你?”步將軍抬起手,縈繞着鬼氣的五指指甲變得尖利而又泛着黑光,只需要一下就能將不遠處的人撕碎。
鄒王望着眼前完全陌生的惡鬼,想像是一回事,真的見到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知道,對方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葉清硯頭疼不已,一個要他命的,一個給他自己的命,這怨恨完全消不掉啊。
葉清硯抬起手裏的斬鬼劍,想着說些什麼時,有凌亂的腳步聲在這時傳來,幾乎是瞬間到了近前,為首的是個臉生的宮女。
她在前頭快步跑來,等到了近前,才瞧見這一群人,尤其是瞧見鄒王變了臉色,結果一偏頭,發現立着幾個小鬼簇擁着身着盔甲的惡鬼,渾身一激靈,手軟腳軟,竟是嚇得無法動彈。
宮女身後緊跟着的高王后剛好撞過來,沒看到四周的情況,護着一個面相陰柔的男子朝這邊沖,邊沖邊低聲安撫:“隼兒,娘一定會送你出宮,不會讓人害了你的……一定不會的……”
高王后絮絮叨叨的聲音在撞到宮女時戛然而止,顯然沒想到宮女會突然停下,她剛想罵出聲,卻在抬頭的瞬間僵在那裏,也忘了反應。
“王、王上……鬼啊!”高王后尖細的聲音頓時響徹整個夜空,也讓步將軍慢慢轉過頭,等瞧清楚高王后的模樣,突然桀桀桀笑了起來。
“是——你——啊——”壓得更低的聲音,陰沉甚至比之前更帶着森寒,猩紅的鬼眸落在高王后慘白的一張面容,再掃過她,落在她身後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高隼身上,“娘?她是你娘啊,吾倒是不知,王上還有這麼大一個兒子呢?”
鄒王不知是不是怕極反而冷靜下來:“他不是孤的子嗣,他是高氏入宮前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