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
Chapter49
一個半小時后,航班比原計劃時間提前二十分鐘落地。
季融融剛下飛機,便看見停機坪旁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而某個人靠在車身上,低聲道:“融融。”
看着面前的狗男人,季融融的眼眶一下子就濕了。
看來到了粵海之後的這幾天,他都沒有休息好,此刻眼眶下面有兩圈淡淡的烏青,連臉龐也瘦削了幾分。
她總是不太聰明,很多時候甚至還太笨,可就在發現了去年那樁車禍后可能隱藏着的驚天大秘密之後,季融融突然就明白了越澤的舉動。
也許、也許是越澤也發現了叢玉有多危險,所以才故意冷着她、遠着她,就是為了不讓她受牽連。
果不其然,兩個人一上車,越澤就板起了臉,語氣頗為嚴厲:“好好的跑過來幹什麼?你實習的工作不做了?融融,你不是小孩子了。”
季融融卻沒因為越澤的語氣而生氣,而是將一顆腦袋瓜拚命往狗男人的懷裏拱,“融融沒有不乖,融融是怕你出事!”
越澤的身體僵了僵,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嘆一口氣,摸了摸小作精的腦袋。
季融融吸了吸鼻子,看向他,“所以你也知道……是不是?”
越澤無聲的點點頭。
季融融:“……”
她就說嘛,她都能發現的事情,越澤果然不需要等到她來提醒他。
雖然之前一直都覺得自己的猜測都很有道理,可到了此刻,自己的猜測被越澤親口驗證了,季融融還是有些恍惚。
原來,給越嶺哥哥捐贈器官的那個年輕人的車禍……真的不是意外。
季融融扯了扯越澤的袖子,然後低聲道:“所以……我就是好害怕。”
她怕叢玉也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越澤。
看見自家小傻子一臉的憂心忡忡,越澤忍不住笑了。
先前接到小傻蛋那通電話時,越澤就猜到她大概要來粵海了,他讓凌助理去查了航班信息,發現她果然登上了來粵海的最近一班航班。
雖然先前越澤有些生氣小傻蛋的任性,可此刻見她這樣真情實感地擔心自己,他早就半點脾氣都沒有了。
他摸了摸小錦鯉的頭髮,然後又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才道:“融融,我不會有事的。”
頓了頓,越澤又繼續道:“你就在這裏玩幾天,等事情處理完了,我們一起回北京。”
季融融原本有些擔心越澤對付不了叢家,可聽他這樣一說,她又立刻毫不猶豫地相信了。
是啊,越澤這麼聰明這麼厲害,叢玉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
車子一路開回下榻的酒店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小錦鯉已經靠在越澤的肩頭睡著了。
先前越澤剛來粵海時,酒店便特意將唯一一套總統套房給他留出來了。
不過越澤生性不愛鋪張,此次來粵海也沒有必要擺那麼大的排場,於是便拒絕了,只要了一間普通的套房。
這會兒見小錦鯉靠在自己肩頭睡得正熟,越澤便用另一隻空着的手給凌助理髮了短訊,讓他將自己的房間換成總統套房。
因為總統套房有專用的通道和電梯,司機直接將車子一路開到酒店頂層的套房外面,全程都十分安靜。
越澤輕手輕腳地將小錦鯉從車裏抱出來,半點沒吵醒她,穿過兩條走廊,便直接將她抱上床了。
被蓋上薄被的那一刻,季融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似是有些沒明白過來自己此刻身在何處。
越澤知道小錦鯉長途奔波累壞了,給她掖好被子,“睡吧。”
季融融翻了個身,抱着被子嘟囔道:“還沒洗澡……”
見她這副累得眼皮打架的模樣,越澤不由得覺得好笑,又安撫道:“先睡吧,明天起來洗也是一樣的。”
季融融蔫蔫道:“不洗澡會臭臭……”
“融融不臭。”越澤俯身,在她額頭上連連吻了好幾下,“臭的話我就不親了……融融很香。”
似乎是對狗男人的這個回答很滿意,香噴噴的小錦鯉“嗯”了一聲,然後便沉沉睡過去了。
越澤在房間裏陪了她一會兒,然後便出去繼續工作了。
凌助理和審計團隊一起待到了凌晨一點,這會兒也剛從分公司回來,一進酒店便來找越澤彙報工作了。
粵海分公司的業務規模並不複雜,是以只花了三天時間,審計師便將粵海分公司去年一年的賬目審計完成。
凌助理光是說都覺得心驚膽戰:“分公司去年一共有七起違規招投標,涉及的金額超過兩億……”
而這僅僅才審計了去年的賬目,若是再深挖下去,後果可想而知。
顯而易見,粵海分公司在叢玉的把持下,早已成為了她向叢家輸送利益的工具。
凌助理真是萬萬沒想到,豪門爭產一上來就搞得這麼刺激,真真是神仙打架。
也不知道接下來的戲碼是叢玉示好求饒還是絕地反擊。
見越澤不說話,於是凌助理便繼續下去:“不光是違規招投標,還有好幾份天價合同上面總公司的法人簽字和公章都疑似偽造……不過這個還需要和總公司那邊進一步確認。”
“沒事。”越澤淡淡吩咐道,“先報警。”
凌助理被嚇了一跳,他甚至疑心自己聽錯了,“報警???”
放在往常,凌助理並不會質疑老闆的決定。
可這件事是醜聞,又涉及到叢玉,只要一報警,便立刻會有財經記者聞風而動,到時候這種醜聞捅出去,那越澤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了。
原子彈只有在沒發射的時候威力才最大,一旦報了警,那他們拿到的叢玉的把柄就徹底不算數了。
非但把柄沒了,恐怕在越老先生那裏,他們有理都會變成沒理。
可越澤似乎是一早就做好的決定。
他把玩着手中的鋼筆,不知道在想什麼,聽見下屬的疑問,他依舊平靜道:“明天一早就報警。”
凌助理遲疑道:“可是,越總……”
可惜越澤對他接下來的話並不感興趣,只是道:“出去吧。”
凌助理只得出了房間。
他實在是搞不明白越澤想要做什麼,豪門爭產是常事,但若是要捅婁子捅到警察那裏,等到局面變得徹底收不了場,那越老先生自然還是要教訓這個不孝孫的。
好在這會兒才凌晨兩點,凌助理只盼望着在明早之前,自家老闆能夠回心轉意。
***
季融融是凌晨五點醒的。
她原本就是累極了所以合衣往床上一躺,這會兒她睡了幾個鐘頭解乏,半途醒來,只覺得身上難受睡不安穩,於是便索性爬起來洗了個澡。
等小錦鯉裹着浴巾從浴室里出來時,越澤已經回了房間,正拿着吹風機等她。
季融融睡了一覺起來,腦子清醒了,也想得更深遠了些。
之前越澤和叢清來往,大概也是為了套叢家那邊的消息。
雖然“為了公司的事獻身做鴨”這種事仔細想想也有些奇怪,但確認了狗男人不是出去勾三搭四的,季融融還是很痛快地原諒了他。
吹風機“嗡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季融融躺在越澤的懷裏,還是有些不安:“所以……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越澤“嗯”了一聲,頓了好一會兒,又補充道:“到時候可能會鬧得很難看。”
季融融沉默了:“……”
這個她自然知道。
叢玉嫁入越家二十多年,不只只是為越家生下了後代,這些年來更是將自己和越家牢牢捆綁在了一起,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利益聯合體。
她真的很害怕越澤會吃虧。
只是季融融強忍着自己的擔心,轉而強行擠出一個笑容來,“那也沒關係呀!”
越澤很捧場的等着小錦鯉的下文:“嗯?”
季融融想了想,然後很認真道:“我最近剛開始實習,發現我的工作能力也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糟糕嘛……以後我肯定能找到工作的!要是你篡位失敗了——”
“哎不對!”說到一半,她又覺得“篡位”這個詞好像用錯了,可一時間也想不到其他詞來代替,“算了管它呢,反正就那麼個意思……要是你被逐出家門了,我也可以工作賺錢養你呀。”
季融融越想便越覺得美滋滋,如果是她賺錢養家的話,那到時候狗男人豈不是事事都要聽她的了?
“要是我也找不到工作,那我們就一起回家去啃老,專門啃老季,免得他的錢都給別的女人花了。”
將小錦鯉的頭髮吹得半幹了,越澤將吹風機收了起來,然後重新將她抱上了床,“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兒吧,我陪你。”
季融融心裏七上八下的,“我睡不着。”
越澤輕輕拍着小錦鯉的背,“那我們說會兒話。”
想了想,越澤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你剛才說以後養我……是真的嗎?”
季融融以為他是在嘲笑自己沒本事養不活兩個人,當下便很憤怒地從床上坐起來,“養你吃飯總養得起吧!”
越澤將暴躁小錦鯉按了回去,笑道:“沒有懷疑融融的意思。”
就這樣沉默地停頓了很久,越澤才低聲道:“等到這些事情都結束,如果融融能養着我,讓我再回去研究物理……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亦是長久以來,越澤第一次對季融融袒露心聲。
他從來沒有喜歡過現在這樣的生活,若不是還有她,此時此刻的生活就再沒有半點值得眷戀了。
捲入到這個名利場來,原本就非越澤所願。
他本就是來為母親討一個公道。
他想要的所有,也只不過是一個交代而已。
只是聽見他這番話,季融融一時間卻大為緊張,趕緊捂住了他的嘴,“不要亂說!”
繼續研究物理倒沒什麼,只要越澤願意,季融融供着他再多讀二十個博士也願意,可是……“等到這些事情都我結束,我就怎樣怎樣”這種話不是典型的flag嗎?電影裏的退休老警.察說完這種話就要領便當的!
“你不會說話就閉嘴吧。”季融融鑽進狗男人的懷裏,嘟囔道,“我看你現在渾身上下都插滿了flag。”
越澤:“……”
雖然小嬌妻總愛說這些他聽不懂的奇奇怪怪的話,但好在越澤已經習慣了。
季融融覺得狗男人實在是太不會聊天了,每次由他引起話題他就會立一堆莫名其妙的flag,想了想,於是她決定轉移話題——
“你都沒有怎麼和我說過你的媽媽。”
話說起來,其實季融融對這個親婆婆實在是沒有半點印象。
她依稀記得自己曾在宋教授那裏看到的她的大學同班合影,都是二十齣頭青春鮮妍的年紀,可沈靈在裏面卻美麗得耀眼。
話說回來,其實宋教授並不算頂尖的美人,但勝在氣質清冷,從小到大都是出了名的聰慧才女,就像是每個人都能遇見的那種長得漂亮又有點傲的學習委員,正是老季這種學渣從小到大都求而不得的班花女神。
據說當年他們上大學時,宋教授給全院同學人手一份的高數期末重難點總結救了老季一條狗命,所以後來的這些年裏,老季一直都將宋教授視為女神。
所以季融融覺得,自己能長成這麼個艷光四射的大美人,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
至於越澤,他就佔便宜多了。
他長成這樣,一半是靠媽媽的美貌,一半是靠爸爸的英俊。
其實哪怕是季融融今天再看,也依舊覺得越澤的父母般配極了,是以她就更加無法理解,當初沈阿姨為什麼不爭一爭,就獨自離開了。
她的腦袋在越澤懷裏拱了拱,“婆婆都沒有給融融準備什麼見面禮嗎?”
就像是胖頭魚的婆婆,雖然也去世得早,但人家可是一大早就給未來的兒媳準備好了禮物呢!
聽見這樣孩子氣的問話,越澤失笑,然後道:“她大概沒預料到我能有福氣娶到這麼好的老婆,所以沒有準備。”
這個馬屁拍得作精小錦鯉渾身舒暢,她又在越澤懷裏拱了拱腦袋,矜持道:“這個理由……我可以接受。”
想了想,季融融又問他:“那……你媽媽是怎麼叫你的啊?澤澤嗎?”
說完季融融似乎自己也被弄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抖了抖肩,“不會真是澤澤吧?”
越澤沒有回答,只是突然開口道:“你的粉絲漲到多少了?”
“什麼粉——”不滿他岔開話題,季融融鼓起了臉頰,只是說到一半她突然反應起來,狗男人說的是自己的《養豬致富經》。
就在這一刻,季融融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
原來之前在她的評論區里寫小作文挑刺的成精ETC是越澤!
虧她和胖頭魚還冤枉了人家陶思慧那麼久!
只是想到自己那幾個可憐的粉絲,季融融當下一張小臉便脹得通紅,但還要強撐着死鴨子嘴硬道:“我們節目已經一炮而紅了,不要你管!”
越澤忍着笑“嗯”了一聲,然後認真道:“嗯,我記得融融的人生楷模是MikeWallace。”
季融融滿臉通紅地縮回了被子裏,頭頂開始“騰騰”的冒着熱氣。
沒想到自己錄的傻裏傻氣的節目視頻居然被狗男人看到了,簡直是社會性死亡……季融融心如死灰,閉上了眼睛裝睡。
不過她實在是倦得很了,閉上眼睛沒過半分鐘便真的睡著了。
越澤輕輕給熟睡中的小錦鯉蓋上被子,然後便出了卧室。
此刻正是凌晨六點。
來到粵海后的這一個星期里,越澤一共只睡了不到二十個小時。可是此刻他沒有半點睡意,相反大腦還越發的清醒興奮。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清水,然後站到了落地窗前。
東方的天空已經露出了一絲魚肚白,金色的曦光穿破雲層而出,偌大的城市正在逐漸蘇醒。
剛才季融融提及他的母親,越澤原本有許多的話想說。
可最終卻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越澤想起來,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小朋友是不一樣的。
他是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家屬院裏的那些大人們,每次見到沈靈都會笑着同她打招呼,和氣的叫她沈老師。
有時家裏的電器壞了,或是買了米面煤氣需要提上樓,總是會有熱心的鄰居來幫忙。
越澤從小便是孤僻性子,有時沈靈會收走他正在看的書,然後笑眯眯道:“我們小澤已經很有學問了……一直看書對眼睛不好,你下樓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遊戲好不好?”
每到這個時候,越澤便會沉默的下樓去,一個人躲在樹蔭底下,看大朵大朵的雲,看螞蟻搬家。
其實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沈靈,大院裏的其他孩子有時會指着他起鬨:“我媽媽說你媽媽是狐狸精!你沒有爸爸,你媽媽就想搶別人的爸爸給你!”
說話的那幾個孩子都是和越澤住同一棟樓的鄰居,他們的爸爸有時會幫沈靈搬東西上樓,有時家裏的水管爆了,或是天花板漏水了,也是他們爸爸主動上門來幫忙修的。
一個單身的漂亮女人身邊,若是沒有獻殷勤的男人,那才是怪事一件。
越澤從來沒將這些事情同媽媽說過,只是等他再長大長高了一點,每次和媽媽從超市回來,他都會自告奮勇地要提最重的那個袋子。
沈靈只以為他是小孩子心性,每次都摸着他的腦袋笑眯眯道:“媽媽知道小澤很厲害,但你只有六歲哎,要再長大一點才能拎得動哦。”
越澤是個悶葫蘆性子,他依舊什麼話都不說,只是每次都固執地要幫媽媽提東西。
如果母子倆在大院門口、或是樓道里遇見了那些喜歡獻殷勤的鄰居,那麼不等他們開口,越澤就會先提着東西跑上樓。
次數多了,沈靈終於猜到了背後的緣由。
於是她將去超市的頻率從每兩周一次變成了每周一次,每次只買小小一袋米,又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說:“小澤,我們每次少買一點,就可以吃最新鮮的大米了。”
在很久以後,久到沈靈去世之後,越澤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原來當初母親和他說那些話時,眼神里是帶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傷心的。
沈靈大概以為兒子也嫌棄她,嫌棄她接受了鄰居的那些小恩小惠,嫌棄她立身不正。
越澤後悔自己長大后才終於讀懂母親眼中的傷心和難堪,因為他已經永遠沒有機會告訴她,其實他從來沒有嫌棄過她。
越澤從沒有怨恨過母親離開他的親生父親,也沒有怨恨過她將自己生下來,更沒有因為外人的流言蜚語而遷怒於她。
可是這些他都沒有機會再告訴她了。
後來的這些年裏,越澤總是會想起自己早逝的母親。
他沒有為她做過什麼事,而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也只剩下了那一件了。
***
清晨七點,叢玉住處。
這一周她都沒有去公司,也沒有回越宅,只是待在這一處頂層公寓裏。
於是裴恆也向公司請了一周的假,天天待在這裏陪着她。
要說感情,裴恆自覺對叢玉沒什麼感情,只是他清楚叢玉的身份,知道若是能討得她的歡心,自己能得到可不僅僅是幾件奢侈品和幾輛跑車。
當然,裴恆更清楚叢玉換小男友的速度向來比他買新鞋還要頻繁,因此一直都是小心謹慎的伺候着。
裴恆知道叢玉最近心情不佳,她煩心的事向來只有三件:一是她那個在國外養病的兒子,二則是那個登堂入室的私生子,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公司的事情了。
只是叢玉不會同他這種人談心,因此裴恆也不知道惹她煩心的事情到底是哪一件。
既然無從出謀劃策,那他只有挖空了玩樂的心思討她歡心。
昨晚他選的電影還算合叢玉的口味,片子放完之後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其實叢玉向來養生得很,美容覺必不可少,像昨晚那樣的情況實屬罕見。
這會兒叢玉還在卧室里睡覺,裴恆便出來準備早餐。
玄關處突然傳來一陣響動,裴恆以為是清潔阿姨來了,生怕對方吵到正在睡覺的叢玉,裴恆走過去,道:“你先回去吧,今天不用——”
話音剛落,裴恆卻是愣住了。
因為此刻玄關的門大開,而站在大門處的,並不是他所以為的清潔阿姨,而是一個中年男子。
顯而易見,中年男子並不認識裴恆,可裴恆卻認得對方。
這個男人正是叢玉的合法丈夫,越氏集團的越總,越征。
只是兩人的反應卻像是倒掉了過來似的,裴恆在新聞和雜誌周刊上無數次看過越征的臉,此刻卻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而越征從未見過裴恆,此刻卻對這個半裸着上身出現在妻子住處的年輕人沒有感到半點意外,連眼神都沒有半分波瀾。
越征看都沒看他,只是沉默地往主卧室走去。
叢玉本就淺眠,近來心事重重,更是睡不上一個安穩覺。
卧室門被推開的那一刻,她便醒來了。
看見卧室門口站着的丈夫,她的臉上神情並沒有半點變化,只是微哂:“怎麼?越總親自來捉姦了?”
她唇角的笑越發的冷,“你和那個雜種,真是一對好父子啊。”
越征安靜地聽着,一直等她說完了,才平靜開口道:“你去澳洲待一段時間,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過段時間你再回來。”
叢玉當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麼,當下便冷笑道:“越征,我知道,你不是怕我坐牢,你是怕越太太坐牢。”
不僅越征如此,甚至連越老爺子都是如此,所以哪怕越澤帶了審計團隊去粵海查賬,叢玉也從來沒害怕過自己會坐牢。
那個小雜種根本就奈何不了自己。
越征看着眼前的妻子。
其實哪怕是在這種上流貴婦圈子裏,叢玉也是保養得最好的那一個。
這麼多年來,叢玉的容貌幾乎沒有變化,哪怕已經有了阿嶺那麼大的兒子,她也依舊美麗動人、光彩奪目,外人看她至多不過三十五歲。
只是越征知道,如今的叢玉,和二十多年前相比,早已大相逕庭。
他嘆了口氣,然後輕聲道:“阿玉,聽話。”
不過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突然讓叢玉淚如雨下。
她不是不委屈的啊。
當年在那樣多的公子哥里,她一眼便看中了越征。
他為人溫厚寬容,同這圈子裏的其他人大相逕庭,叢玉還年輕時就明白,這樣的男人,哪怕他不愛你,也是能對你好一輩子的。
叢玉原本沒有想過要謀愛的。
可越征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對女人總是太好,好到讓她覺得自己是有可能得到愛的。
她費盡心機將那個原本在他身邊的女人趕走,順利嫁入越家,又有了阿嶺。
二十多年的汲汲營營,可越想要的東西越是會落空,叢玉耗儘力氣想要在這個男人身上謀愛,可到最後她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根本就是一無所有的。
叢玉捂着臉,眼淚從指縫中漏下。
她哽咽道:“越征,有的時候我會想,如果你死了……如果你死了多好。”
如果他死了,她的阿嶺就有救了。
如果他死了,她就再也不用在他給的絕望里卑微地祈求一點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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