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那話語一出，蘇就知道麗思回來了，嘆了一口氣，似有哀傷，似又無奈，但也明白她們是走不了。蘇示意米諾把伊芙和鄧布利多先行帶進屋，而麗思則一步步靠近她們，如果蘇能看見，一定會看到對方此時眼裏的空洞，繼而搖搖頭，

“蘇，不會了，不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隨即麗思揮了揮魔杖，一股煙兒出來，鄧布利多就被迫關回房間裏，米諾被死死壓在廚房，沒有行動能力，至於伊芙又重新躺回床上，而徒留蘇在草地上，面對着她。

“蘇，你騙了我嗎？”

麗思在質問，蘇卻感覺到對方話語裏的痛苦，她皺眉，欺騙什麼的的確是事出有因，無法道歉，但也沒法反駁麗思的話。她走上前，想牽住麗思的手，希望對方能理解自己，但麗思一下子甩開了，一點兒情分都沒有的樣子。

麗思在生氣嗎？不是，她只是好難過，自己苦苦追尋，又糾結萬分做出的決定，對她人而言好像是不值一提的東西。如地上草芥，那麼輕易就被丟棄，就像自己一般再次體驗被拋棄的結果。

麗思隨即握住拳頭，她覺得蘇沒有做錯，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對方從來都沒要求她做出什麼犧牲，但是為什麼自己這麼難受，難受到眼前模糊，難受到把那個冒出來的意識狠狠吞噬掉，不要來影響自己，不要再出現，不要，不要，一切都不要。

蘇察覺到麗思的呼吸急促又粗重，狀態很不正常，她擔心上前詢問，害怕對方是哪裏受傷了。

“麗思，你怎麼了？”

麗思看着蘇的模樣都是模糊，但是她的顫抖卻無法控制地從自己身上蔓延到了蘇身上，一點一點，使勁搖晃着對方的肩膀，卻又在擔心對方受傷的念頭裏停止了動作。於是麗思掙脫出蘇的手，蹣跚着回到屋內，路過之處所見的一切東西都顯得那麼張狂和礙事，她就乾脆統統摔個乾淨，不要阻礙，不要再擋着自己了。

那些花瓶和擺設都在麗思的舉止中摔得粉碎，一時之間蘭德家響聲不斷，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極為突出。蘇對於麗思的發泄，有些訝異，但隨即而來的是止不住的擔心，她想自己是不能離開了。

一回到屋內，麗思就將門反鎖，把一切都擋在門外，即使是蘇也不例外。蘇把手放在門上，眼裏是深深的擔憂，她不怕麗思生氣，卻怕對方因為情緒無法得到有效發泄，繼而傷害到自己。她輕敲着門，一聲接着一聲地問着，就似三年級的那個暑假裏，麗思敲着自己的窗戶一樣。

屋內麗思窩在角落裏，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好吵，太吵了，一切都太吵了，不要再敲了，她太痛了，痛到沒法思考，沒法將身體裏的怪異排出去。這樣的情緒來得突然，卻又遲遲不肯離開，她把房內的一切都銷毀殆盡，只為了壓制那作祟的情緒。

等到發泄完了之後，留下來的就是長久的空虛，麗思躺在一片狼藉中，淚劃過她的臉頰，張張嘴發不出聲來，又或者完全用憋屈的哭聲來安撫自己。夜好長，長到她閉不上眼睛，甚至不期待次日的天明到來。

經過逃跑風波后，麗思的一些變化就逐漸明顯起來，時而情緒高漲，時而情緒低落，起起伏伏，搞得人疲憊不堪，她漸漸變得不像自己，也漸漸陌生起來。那天，蘇正睡着，麗思衝進來，不由分說地就掐住了她的脖子，那眼裏的恨意讓人相信麗思是想致蘇於死地。

蘇覺得脖頸間的呼吸越來越薄弱，頭腦開始有些暈眩，她握住麗思的手臂，拼着力氣敲了兩下，對方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脖頸的禁錮也很快沒了。麗思被自己的動作嚇得倒退好幾步，她望向蘇脖子處的紅印，意識到自己真的差一點兒就殺了對方，瞬間痛哭流涕，彷彿幡然醒悟一般和蘇道着歉：

“蘇，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控制不了，那，不是，不是，對...不...”

蘇咳嗽許久，大喘氣好幾次才把自己的呼吸調整過來，安撫着心裏的后怕，她是應該指責麗思，可是面對對方如此表現，她又沒法說出什麼重話，只覺得喉嚨生疼。而後她又聞到一股血腥味，半點不猶豫地抓住了麗思的手，拉開袖子，果不其然是從上面傳來的。麗思彷彿像被人戳穿了什麼事一般，着急忙慌地把袖子扯下，有點兒卡頓感地搖着頭，邊說自己沒事，邊遠離着蘇。

蘇伸出手，卻也只能抓到一片空，連忙跟過去，麗思又縮回房間裏躲着低語，不知道是在和誰對話，再低頭一嘔，這一天吃的東西全吐出來，是一點兒都不剩。之後她又使勁捏着手臂上的濕潤，這讓她感到寬慰，就像在有求必應屋偶然發現的收穫一般。

麗思的指尖似乎要嵌入肉里，她一點兒都不感覺疼痛，只是覺得整個人越發清醒，自己需要保持，自己需要維持，自己不能再傷害蘇了。隨即麗思又情緒失控地癱倒在地，如此反反覆復，弄得自己精神幾乎崩潰。

“你滾出去，滾出來！”

“不要過來，不要！”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麗思在屋內大喊大叫，蘇在門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房門被麗思施了咒語，她沒魔杖根本突破不進去。情急之下，她只得用那穿梭能力強行進去，一到屋內，蘇就聞到裏面混雜各種污穢的血肉模糊感，連喉頭的腥甜都不顧及，連忙過去，使勁掰開對方的手指，又輕言安撫，

“麗思，沒事，沒事，我在這裏，看着我，看着我，好不好？”

“麗思，麗思，我是蘇，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麗思，麗思，保持呼吸，深呼吸！”

蘇急得鼻頭髮酸，麗思為什麼要經受這樣的折磨啊，眼淚瞬間就落下，語氣里都帶着哭腔，

“麗思，看看我，好不好，我求求你！”

那淚水滴落在麗思的臉頰上，有些許冰涼，她呆愣地看着蘇，目光有一瞬間回神。嘴裏嘟囔着，

“蘇......蘇......蘇，對不起，我沒用。”

蘇有些慌亂地用手摸着麗思的臉，連連否認，

“沒有，沒有，麗思很有用，麗思是最有用的，我們去看醫生，好不好，都會過去的？”

麗思虛弱地搖搖頭，她排斥着外界的一切，不論是什麼，自己只想擁有安靜而已，這麼簡單的願望都不可以實現嗎？等到逐漸回神，她看見門上沒有破壞痕迹的咒語，立即意識到蘇是怎麼進來的。一起身，一點兒都不溫柔地扯着蘇，質問着對方：

“為什麼又用這能力，你明知道，你明知道，這會要你命的。”

蘇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她能感受到麗思身上的怒火，情緒反反覆復，沒有定性，這肯定是不好的徵兆，只是自己對那些病症了解不多，也斷不敢要為麗思治療什麼，所以才希望對方和對方一起去醫院。而感知麗思如今的模樣，蘇也極度後悔起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忽視讓麗思一步步走偏了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之前多番勸說推着麗思沒有了回頭路。

但是麗思拒絕去治療，而僅憑藉她們現在被限制着的魔力根本不是麗思的對手，更何況對方還隨時處在失控狀態。鄧布利多察覺到這事後，也是十分擔心，私底下得空才能和蘇交談兩句，說這病症他以前在麻瓜世界見到過，那是一種極為痛苦的經歷，旁人無法感知，卻也深受其苦。

而鄧布利多的交談顯然是礙着麗思的眼了，她有時總會把自己和對方關在同一個房間裏，好似在折磨着鄧布利多，特別欣喜地看到對方倒在地上的模樣，眼裏都是狂熱，整個人還顯得有些癲狂：

“哈哈，原來你也會有一天嗎？”

“鄧布利多，鄧布利多，我會超過你的，超過你！”

“痛苦嗎，痛苦嗎？”

鄧布利多並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只是看着麗思的種種表現，就越發和心裏的某個人重合上。他是不安的，有些東西在出乎自己的意料，鄧布利多擔心這佈局了十幾年的機會會功虧一簣，所以不知是故意還是怎樣，他不斷套着麗思的話，試圖從其言語中找到自己問題的答案。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鄧布利多偶爾能知道哈利等人進行到哪一步，甚至還試圖給對方一些提示，他覺得事態是在朝好的方向行進，但麗思終究是這個計劃里的一個不安定因素，自己該如何做了，竟然一時覺得為難起來。

其實蘇不知道的是，麗思已經在失眠的困頓中度過很長的時間了，她經常整宿整宿睡不着覺，次日又靠提神劑來掩飾自己的疲憊，就是為了不讓其他人發現，重要的是蘇不能發現。她依賴着蘇，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蘇也是疲憊的，對方肩上的擔心不比自己少，她怎麼敢，又怎麼可以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去打擾對方呢？

麗思看了太多個日夜了，看到痛徹心扉，看到不甘不願，看到現在。睡一個好覺對她來說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特別是蘇離世的那段期間，每天精神都處於高度緊張的時刻，她害怕自己錯過蘇醒來，更害怕自己錯過蘇離去。

她把自己的理智和情緒都掛在蘇的身上，這種方法是危險的，稍有推遲，自己可能就是崩潰的局面，甚至沒有迴旋的餘地。她委屈，不甘，自己憑什麼犧牲，憑什麼掛鈎，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那是應該的，所以她被被這種反覆左右的想法折磨着。蘇沒法強行帶麗思離開，只能使勁搜刮腦海里所有可以對這病症有效的方法，無奈之下更是自己配藥劑，希望能讓對方好受一些。

而鄧布利多在又一次被對峙，看見對方眼裏一閃而過的紅光時，終於確定了自己心裏的猜測，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意外的插曲。他確實沒算到，沒算到在波特家的那場爆炸，也沒算到莉莉·波特竟然還存活過一段時間，更沒算到是麗思的體內有伏地魔的靈魂碎片。

鄧布利多突然意識到伏地魔在知道他們銷毀魂器時，追捕之餘還有些得意的原因是什麼了，因為誰都沒猜到，那次意外竟然讓伏地魔因禍得福製造了另一個活體魂器。他握緊拳頭，顯得有些懊惱，如今的狀況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該如何是好呢？

難道蘇沒有猜到嗎，不，在莉莉出現的那個夜晚，她就想到這種可能性，結合以往的一些異樣，得出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太難，但難的是如何銷毀麗思體內的靈魂碎片，讓其不再對麗思產生影響呢？

麗思背靠着門，再一次望向自己的手，控制不住地發著抖，她又一次折磨無辜的人，又一次傷害了蘇，當然也包括自己。她究竟是個怎樣的惡魔，可以把承諾一次次打破，保護者變成加害者，她還能自處嗎？

那晚她強硬地吞噬掉莉莉·波特的意識體，沒給對方留下半點機會，這倒是反而助長了另一塊靈魂碎片的氣焰，她逐漸被影響，也逐漸在這種反覆拉扯中受着折磨，有時頭痛欲裂，有時四肢百骸如蟲鑽。

但是漸漸的她早已沒那麼甘心了，她不該是被賦予的某個物件，不該是命定的犧牲，她希望自己不是麗思·蘭德，又慶幸自己是麗思·蘭德，絕望和希望的源頭都是一樣的，所以被痛苦糾纏，不想拯救，不想被控制，只想做一次自己而已。她害怕自己做錯事，也不想自己甘願犧牲，也更清楚自己早沒了和對方分離的機會，同生共死，就是她的結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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