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劍仙雲集(終)
中州八巨宗之一,縱橫劍門。
八大巨宗本無名次之分,雖其底蘊會有差距,但從某種意義上,並不妨礙他們宗內不世出驕子的數量。
達到了巨宗層次,已經無需太在意修行中的外物,因為它們的財富難以想像有多充裕。
因而,人才,天賦,才是巨宗所追求的“底蘊”。
就算你底蘊跟實力是八巨宗大拇指存在,可真能保證千秋萬世都能當擔起這個位置?
不過,巨宗無名次之分,聲勢,對大陸影響,已經目前戰力等方面上,卻能評出來,歷史上,巨宗之內戰力,每個巨宗都有過第一的光榮時代。
但真要論起來,還是伏天聖道是永遠的強悍,底蘊深不可測,歷史上有眾多時期,都是引領其餘巨宗的存在。
縱橫劍門,按聲勢或者是目前八大巨宗底蘊實力估測來說,在八巨宗中排第四。
別看這個名次不高,那是因為他們在多年前損失了一位無可匹敵的天之驕子,齊左。
縱橫劍門,一直引領天下劍宗,是劍修眼中的聖地所在,在齊左還在世的年代,哪怕是伏天聖道,都不敢招惹縱橫劍門。
兩位“左右縱橫”合璧,近乎能橫掃大陸上最強悍之敵。
至於齊左為何死,南宮佑為何選擇隱世,甚至與縱橫劍門都少有聯繫,世人難知,縱橫劍門內部也少有人知。
那是一個牽扯極深的陰謀算計,引得當年縱橫劍門的幾位老傢伙暴跳如雷,差點就要提劍去——問候那些有可能是同夥的勢力。
可仔細想想,世上強者,誰不忌諱被人彎道超車,被他們所俯視,誰願意看着他方勢力逐漸強盛?怪就怪那兩人太過於矚目,從而被他人看作必須除去的隱患。
因此才有了那場算計...
而那場算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南宮佑與齊左甘願陷入其中的,終究是為了一個情字...
據縱橫劍門內部高層推測,涉及到這場算計的巨宗就有三個,甚至還有那在大陸暗處搞小動作的邪靈教。
就是如此,縱橫劍門才只能被迫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怪就怪他們當初沒看好這兩位天才,哪個年代,矚目的驕子不會受他人針對?縱橫劍門一下出兩位天才,如何不引起其他老傢伙重視?
齊左死了便死了,雖然現在想起,縱橫劍門的長輩劍尊們還是會潸然淚下,可能有什麼辦法?
縱橫劍門從未舉辦什麼劍仙大會,一是有自負心裏,畢竟他們內部就劍修風氣極盛,邀請其他劍仙,能見到他們如何風采?算是有風采,而且頗大,從某種意義上說不是讓他們縱橫劍門吃不住臉面嗎?
不過最主要的,還是其他巨宗有些忌憚,縱橫劍門內部的劍仙就不少了,劍術藏書孤本,一些劍道心得等關於劍道底蘊雄厚,若是籠絡到其他大劍仙,並從他們手上獲得什麼劍術奧義,豈不是無形之中使得縱橫劍門越發壯大?
大陸上,未必是劍仙最強,但每一位劍仙,都不可輕視,風流瀟洒,豪氣衝天,引人嚮往,最終演化到相對以中州來說,許多人都刻意追求劍修。
劍修最容易中途天折,若不是天賦異稟,根本就等於自己走那斷頭路,所以每位達到劍仙的劍修,都頗為不易,因而也更引人重視。
話說回來,劍仙大會是那兩位開宗立派劍仙道侶為主辦方,雖縱橫劍門從不自舉劍仙大會,但這種諸多劍仙齊聚的盛世,他們從不缺席。
劍仙,只是對劍道成就有一定高度的修士稱謂,其實往常人所說的劍仙,只要是達到天極境五重或以上,便能以此稱謂,但大劍仙,一般都是聖者之境才能以此稱呼。
今日,縱橫劍門決定讓兩位剛入大劍仙行列的子弟代表宗門,參加那劍仙大會。
得有排面..
劍瞎子宋溫。
天鎖雙劍沈佩。
一棟漆黑樓閣。
此地,有着縱橫劍門歷代劍仙攝入的一縷純粹劍氣。
整棟劍閣之內,無數劍氣如尾魚般游弋,看似平淡無奇,神華內斂,卻是蘊含有無匹凶芒。
一位白袍男子靜立其中,雙目由黑帶遮蔽,身材修長,氣宇不凡。
無數劍氣游弋穿刺,每一道都能輕易將煌武境修士斃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折磨也是造化。
那就是在這劍意雄渾之地,更容易感悟劍道,磨練劍意。
此時,那些游弋劍氣吞吐寒芒,似是鎖定了這道身影,周圍震蕩出劍虹漣漪,一剎之間便穿透空間,直刺向白袍身影。
而他,並無氣機傾瀉,也未用神識感知,更別說用眼去看了,全憑劍心,去感知那氣息內斂的無數劍氣,去掌握它們的穿刺軌跡。
並無佩劍,連境界也在進入劍閣中便被刻意壓低,否則這些劍氣就構不成威脅,就不能激發歷練者的潛力。
他側耳而聽,聽那無聲無息卻帶有特殊漣漪波動的劍掠之音。男子給自己設下的挑戰難度,不僅要躲避這些劍氣,還要儘可能去捕捉,甚至還要清楚探查出每一縷劃過掌心的劍氣出自歷代哪位劍仙之手。
無數劍氣直指男子,若不是劍閣中有特殊法陣拘禁穩固天地,否則這一閣的洶湧劍氣,簡直能將天穹給捅破。
男子左閃右避,身形迅捷,騰挪躍動間極具視覺觀賞性,而在這些動作下,他還會伸手類似拂過劍氣,去感知劍氣中的純粹劍意。
其實,受這些劍氣洗禮,對自身也有許多淬鍊,可作為一名大劍仙,真心避諱被劍氣擊中以及摧殘,況且到了這種境界,劍氣洗禮已沒多少妙用,他的劍道純粹,肉身多年在這座劍閣打磨,也已達到極高地層次。
男子一生中,近乎有一半時間在劍閣渡過,如今僅用了三個甲子光陰,便跨入聖境,可想而知他的劍道天賦之高。
不過更多的,還是毅力,沒有這般修為時在劍閣磨練,簡直比地獄還要恐怖,與他同齡的宗門弟子在當時,最多僅能在其中堅持數十息。
而他第一次,便達到驚人的一柱香。
從此宗門發掘了他的天賦,以至於這座很少開放的劍閣,成為了他的專屬修鍊之地。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男子在這昏暗的劍閣苦苦磨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未曾不是畫地為牢,日復一日地洗禮劍心上的那點瑕疵..
外人傳言他的雙眼,是在一次惡戰中被人刺瞎的,其實這都是屁話。
是他自己刺瞎的..
每個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這位沉默寡言,常年閉關於此的男子也有。
當年,還未拜入縱橫劍門時,他還是一位富家公子,因為一些人,一些事,心性不夠,他沒能以心待人,而是用眼去看人,去看人外表..
那位與他有過娃娃親,卻家境沒落的少女,本來人張的清秀,可卻因一次事故中,為了救他,憑白被火燒了漂亮的臉蛋,變為醜陋女子。
再然後,儘管少女救了他,他也接受不了對方的容顏,最終與父親商量撤掉這場婚姻,他要顏值有顏值,要身世有身世,家教學識豐富,在城內久負盛名。
如此優秀的他,可不想與一個醜八怪度過一生...
原本兩人便已是蜜月的情侶,在這一事上,他不是神仙,也不是什麼高尚人士,換個正常的人,或許有會如此吧。
況且那少女還家道中落,父親早就有這個意向,只是見兒子與對方是真心喜歡,這才沒有拒絕這場婚約。
如今兒子真要解除婚約,即使那少女是個好孩子,為他兒子才有這般境地,但他也不能讓自己兒子的人生不美滿,傳出去家族還得被人笑話,顏面掃地。
可當年,讓瞎眼男子都沒有想到的是,女子傷好后,便頭戴冪籬登府,主動提出廢除婚約一事,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便一頭沖了出去。
當時的男子內心複雜,或許會有虧欠愧疚,實則是有些如釋重負。
後來,女子離了城,究竟去哪,他不知道,也沒在意。
又後來,他與刺史女兒情投意合,大婚當日,那女子不知從哪得知消息趕來,本意是向他道賀,他卻是如同見了掃把星,不待見就算了,在刺史女兒面前還擺出一副不認得此人的模樣。
婚宴當日,他知道了女子拜入一家山上宗門,被一位修士收為弟子,身份與以前,已是雲泥之別!
他比不上她,踏上修仙之途,未來風光無限,壽命延長,而他卻僅能在世俗中活得好,或許他死後,她還活得好好的。
再然後,刺史岳父被傳出勾結一位封地大侯爺,意圖謀反,這場風波被平復后,皇帝下旨誅連九族…
最後,亦是她下山求情。
之後,他全家問斬,自己性命卻是保住。
然後,他卻把責任推到她身上,說為何不連他爹,連他妻子一起保住。
她沒有說話,安靜地走了,依舊頭戴冪籬...
他不知道她為了他,已被師門除名。
之後,他一人昏昏噩噩,在世間遊盪,那時他明白,沒有身世,他簡直就是一文不值,拿僅存的積蓄做生意又虧本,幫人當夥計,手腳不伶俐,還要被老闆罵個狗血淋頭。
最危急的時候,他一人在四處漏風的家中等死,兩天未曾有口飯吃,可當他餓醒后,身邊卻是有了數兩銀子。
原來她一直在他身邊,只是他不知道,她不露面。
世上要數修士殺人最多,最不需償命,這便是世間之規則
那天,他僅是走在大街上,便突遭橫禍。
兩位不對付的修士大打出手,而他離得近,當時又身子虛弱,瘦骨嶙峋,在兩人打鬥時,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便被餘波沖盪,倒飛出去。
那兩修士在集市中打鬥,非但不收斂,還打得盡興了,奈何街坊百姓告苦求饒,都無動於衷,越打越熱,造成眾多傷亡。
他運氣好,在一開始受到沖盪時沒死,可兩人混戰得激烈,又朝他這處打殺了過來。
這時,一位陌生的冪籬女子衝出,攙扶着他便走。
最後,當他被攙扶至陋巷坐倒在地,而那冪籬女子卻倒地不起,氣息奄奄。
多年的獨居,男子知曉世間的冷漠無情,可為何這冪籬女子願意救他,甚至付出生命。
他至今猶記得,她最後死去前的那句話:“不要看我的臉...
那時,他才陡然一怔,後知後覺的他,顫顫巍巍地摘下那隻冪籬,淚流滿面。
是她,臉上都是火燒過的痕迹,面容醜陋到讓人作嘔,但她心靈的美麗...勝過干萬人。
他覺得自己真醜陋,讓人作嘔。
後來,他便刺瞎了眼,準備一死白了,因為他明白,他對她的虧欠,永遠都償還不了。
他該死。
卻活下來了。
一位修士救下了他。
猶記得他從黑暗中蘇醒,再也看不到這時間究竟是何等色彩,他哭不出淚,好的東西不知珍惜,失去后才後悔莫及。
可笑至極。
他問那個他看不到面龐的人的第一句話是有沒有救下她。
然後再說不該救他。
那人這才覺得他還有救。
後來,他莫名其妙就被那人帶入了宗門,並對他道:“你需要活在愧疚當中,她應該活在你的愧疚當中,否則世間如此好之人,就真的在世間消失得一千二凈了..”
之後,他便可笑地活了下來,並搖身一變,成為大陸無數人夢寐以求,高不可攀的巨宗弟子,並且逐漸在宗內出類拔萃
可他卻永遠忘不掉她的面容,愧疚之情與日俱增,他不該獲得這些成就,不該活得好,她才應該...
於是,他畫地為牢,常年居於劍氣閣內,不問世事,不出宗門,即使諸多榮譽成就加身,世間萬物與我無關,我只是為她而活,為愧疚她而活。
至少,世間還有一位大劍仙記得她!
百般思慮一轉即逝,瞎眼男子結束長久的劍氣磨練,退出昏黑的無極劍閣,開始第一次走出這個自己畫的牢籠。
最後一片劍心碎片癒合!
這一刻,他才能真正意義上的大劍仙。
他因愧疚她而活,未曾不是為自己而活。天大地大,她死了,他猶活,愧疚他這難道就是他不該好好活着的理由嗎?
活着很好,所以該去看看這個世界的風景了。
這一天,劍瞎子宋溫,走出了無極劍閣,站立山巔,伸手摸着那看不見,卻摸得着的山間清風,似是在幻想,輕撫那張玉顏。
一位身穿黑袍,背負雙劍的黝黑男子,在他身後,微微一笑。
這個死腦筋,終於開竅了。
當年,正是他將宋溫領進宗門,時至今日,他已與他一般高度。
由衷欣慰,也願那女子在天之靈能夠見到這一幕,她所做的一切,不值得而又值得。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