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慈雲寺是一個僧尼合廟的寺院，齊母禮佛都來這裏，認為這裏的佛祖比其他地方的靈驗，且這裏住了許多居士，很是和藹，齊母喜歡和他們說話。
齊書瑤扶齊母下了車，因今日寺廟搭了粥棚施粥，人格外的多，車子離寺廟還有些距離時就走不動了，齊書瑤無法只好扶着母親往前走。走到粥棚前齊母看到一個相熟的居士在幫忙打粥，便道“書瑤，我們先不去上香，我們去幫幫忙。”
齊書瑤欣然同意，走進粥棚，看到大鍋的後面有許多老居士蹲在地上洗碗和擇菜，有些人來喝粥卻沒有碗，寺廟中的僧人便會提供粗瓷碗，只要喝完粥后把碗歸還便可。今日施的是鹹粥，白粥中放些青菜碎，再放些鹽巴調味，不需味道多好，但對於有些人卻指望着它活命。齊母去幫相熟的居士打粥，齊書瑤則蹲下身子洗碗，聽着這些老人閑話，遠離鬧市的喧囂，在這裏似乎可以得到內心的平靜，如果忽略掉粥棚外排着長隊等到喝粥活命的人。
忙碌了許久，才算告一段落，結束了今天的布施，齊書瑤扶着母親坐下休息，看見齊母的目光不錯的看着一個地方，齊書瑤順眼望去，角落裏蹲坐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領着幾個瘦弱的孩子狼吞虎咽的喝粥“媽，你認識他們？”
齊母不確定的道“有些眼熟，看着像是我老家的人。”
齊書瑤知道母親自從逃難來到上海后再沒回過老家，如今讓她有印象的只能是她以前很相熟的人“要不我們前去看看？”
齊母扭頭看着齊書瑤“看看？幾十年了，家裏的人和事都快忘了，可這段時間不知為何卻經常想起來，但記憶中的人和事都模糊了，老了。”
“您那裏老了，年輕着呢”齊書瑤安慰齊母。
“哎......人總是要老的”回答齊書瑤的只有一聲嘆息“我們上前去問問。”
“奶，這菜粥真好喝”柱子一遍遍用舌頭舔着碗，碗裏面被他舔的錚亮。
劉槐花笑看着孫子“別舔了，碗都快被你舔出洞了”說著把自己碗裏的粥給幾個孩子碗裏都倒了一些，愁苦的面容因這碗粥顯得開心許多，從河南老家一路走來，幾次經歷生死，好在她家的人都活着，對此她無比的滿足。
齊母上前認真看着劉槐花，不確定的叫道“槐花姐？”
劉槐花聽到叫自己的名字，看着眼前穿着雍容的太太，忙慌亂的站起身“太太，您是......”
看清女人的面容，齊母確定了這就是劉槐花，高興的道“槐花姐，我是玉梅啊。”
劉槐花驚訝的看着眼前的太太，眼中滿是驚訝及不可置信“你是玉梅？”
“嗯，我是玉梅”齊母高興的大聲回答着。
“哎呦，我的老天爺，玉梅啊，你是玉梅啊，你成闊太太啦。”劉槐花拍着大腿看着眼前的齊母，一別多年，沒想到他們在這樣的情形下見面。
“槐花姐，你怎麼在這裏啊？”
劉槐花用袖子擦了下嘴角的菜粥，笑了笑“老家發水了，沒吃沒喝的，就帶着一家老小出來討命了”說著對愣愣坐在地上看着她們的孫子孫女道“還愣着幹啥，都起來，叫姨姥姥。”
幾個孩子陸續站起身來，都把碗圈在懷裏，看着齊母也不怯生的叫“姨姥。”
“哎！”齊母開心的應和着，然後對齊書瑤道“今天不上香了，我們回家”然後對劉槐花介紹道“這是我的小女兒，今日來陪我上香的。”
齊書瑤笑着叫道“姨，我叫齊書瑤。”
“哎，長得真漂亮”劉槐花誇獎道，但想到自家那傻女兒，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槐花姐，你們現在在那住呢？”
劉槐花苦笑道“城裏沒地方住，我們就在城外搭了兩間茅草屋，在那住呢。男人們進城找活去了，我這不是聽說這裏今天施粥，就帶着幾個孩子過來討口吃的。”
齊母看着幾人的衣衫襤褸，想到他們從河南一路乞討來到重慶，其中艱辛可想而知，道“槐花姐，接上其他人回我家住，我家寬敞。”
劉槐花拒絕道“這不好，不只我一家，還有好多人，咱村上基本都逃難出來了，在一處呢，要不你跟我去看看，滿囤哥、楊樹、柳兒都來了，和我見見去？”
“他們都來了？那得去見見。”
走出寺廟範圍內，齊母拉着劉槐花上了車，劉槐花拘謹的坐上車“哎呦，這就是大轎車，坐上真舒服”因還有四五個孩子，車上坐不下那麼多人，齊書瑤又叫了輛黃包車，劉槐花給司機說了地址前面先走，齊書瑤抱着一個女孩坐黃包車跟着過去。
等齊書瑤按着果子指的路終於到了他們住的地方，果子就是齊書瑤懷裏抱着的女孩，五歲多的年紀卻瘦弱的如同三歲的孩子。齊書瑤看着眼前一片凌亂搭建的茅草房，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戰爭受害最深的是底層的百姓。
齊書瑤抱着女孩下車，然後把她放下讓她先回家，她則去找了送齊母過來的司機，讓他開車去買些米面油和被褥過來，這裏的人餓的都是面有菜色，她做的雖不多但總是能讓他們吃上一頓飽飯的。
齊書瑤找到齊母時看到她坐在一群人中聊的很是興奮，眼中透着光，齊母看齊書瑤到了，便向她介紹身邊的同鄉，齊書瑤挨個打了招呼后挨着齊母坐下。
分別多年，又在這種情況下相遇，眾人都感慨世事無常，感慨世道艱難，感慨齊母如今富太太的生活，比他們強的太多。
劉滿囤在樹墩子上敲了敲自己的煙槍，看着眼前的齊母他都不敢相認，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這些天在城裏找活干被那些富人欺負的狠了，如今看到富人他們都躲着走，可沒想到多年沒見的鄰家小妹如今卻成立他畏懼的哪類人。
柳兒拉着齊母的手哭訴道“玉梅姐，你不知道這一路死了多少人，我們還算幸運，滿囤哥看形勢不太好就帶着幾家人出來了，雖在路上受了些罪，但好在沒餓死人，家裏人都活着來到重慶，聽後來的人說，出來晚的在路上都餓死了不少。好不容易到了這裏，想着大總統在的地方總會好的，可到了這裏才知道在那裏都難，這世道窮人沒個活路了。”
齊母拉着柳兒的手重重嘆了口氣，安慰道“能活着就好，如今這不是有我了嗎？以後日子總會好的”以前她總覺得自家煩惱的事情多，如今和劉滿囤他們相比，自己真是無病呻吟了。
劉滿囤道“你家現在做啥營生呢？”
齊母道“家裏以前開雜貨鋪的，後來又開了幾年書屋，這兩年身體不行了，就沒在做什麼了。”
劉滿囤道“那我們不能麻煩你了，如今這世道誰都不容易，我們找到活干有了進項就好了，人總歸是要靠自己搏命的。”
“找活干啊？”齊母看着齊書瑤問道“書瑤，你二姐在這有廠子嗎？”
齊書瑤看着眾人看過來的眼神道“有一家紡織廠，今晚我回家給二姐打電話說一聲，我辦的救助站也是需要人手的，舅舅今日統計一下人數，明日我來領人。”
眾人聽到齊書瑤如此說，尤其是今日出去找活干空手而歸的幾個漢子高興不知如何是好，他們要成工人了，他們是知道進工廠做工有多難的，如今他們也要成工人了，有了穩定的收入，即使以後日子苦點，但好在家裏人不會餓死了，他們再也不想體會那種被餓的瀕臨死亡的感覺了。
“您不用來領，您說一下地址，我們自己過去。”劉滿囤的兒子大山幸福的道。
劉槐花懷裏抱着孫子笑的合不攏嘴“玉梅啊，你真是我們的貴人啊。”
齊母擺手道“我哪裏是什麼貴人，我自從跟着我爹逃難出來，總被各種事情拖住，這些年也都沒回過老家，老想起你們，想起我們一起去挖野菜的日子，這些日子總想着活着的時候回家一趟，沒想到你們卻來了。”
劉滿囤抽了口煙，點的不是煙葉，只是乾枯的樹葉子，解解饞罷了“現在想回也回不去了，村子被淹了，自從鬼子來了后，家裏越來越窮，日子越來越苦，如今家也沒了，這種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劉滿囤話音落下，一眾人想到家被淹的情形都流下了眼淚，那裏再破爛總歸是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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