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之前還時不時有人走動的一座大宅,失去了其餘人的蹤影,只剩下徐子規和周新芸兩人在偏僻小道上拔腿狂奔。
她們兩個被一根鎖鏈捆在一起,如今只能一起逃跑,之所以奔逃在院子偏僻的角門小道,是因為這座宅院裏有着數不清的紅燈籠。現如今這些紅燈籠都變成了長着陳顯腦袋的紅皮囊,還能飛,追着她們發出各種悚然的笑聲和不明囈語。
也就只有偏僻的地方燈籠數量才會少一點,所以她們兩個被數不清的飛天燈籠追趕着,走的地方越來越偏僻。
兩人都是一身舊式衣裙,下擺寬大,跑在廊下時還好,擁擠着鑽進那些旮旯,時不時會被掛住衣服,只得一手拽住裙子跑。
徐子規昨夜探索那個地下室沒休息好,周新芸在另一邊對付陳顯也不見得休息好了,兩人體力精力可以說半斤八兩,因此跑了一段時間,腳步逐漸沉重,速度變慢。
可後面的燈籠還在增加,那些會飛的充氣頭顱燈籠實在太可怕,看着它們不斷接近,陳顯變形的臉不斷放大,簡直就是精神污染。
稍稍比徐子規落後一些的周新芸只要一扭頭就要迎接這份精神暴擊,整個人越來越恍惚,徐子規聽到她乾嘔了好幾聲,忍不住想,這要是回去了,周新芸怕不是每次看到自己男朋友的臉都想吐。
她們只要遠遠看見燈籠的紅光就會轉變方向逃亡,但是總有些燈籠避不過去。前方拐角處,一個紅燈籠猝然出現,從廊下脫落砸向她們。
徐子規可不敢被這東西碰到,她一個矮身躲開,在她後面一點的周新芸就倒霉了,眼看要被這燈籠咬住——燈籠上陳顯的臉張開嘴,露出血盆大口,作勢要咬。
“啊!不要過來!”周新芸帶着哭聲尖叫道。
噗嗤一聲,像是什麼東西被戳漏了。徐子規回頭,意外地看見周新芸手裏拿着一根不知道從哪順手摸過來的竹竿,那隻剛才朝她們撲來的燈籠已經被竹竿給戳穿了,串在竹竿上被周新芸瘋狂來回舞動。
她癲狂揮動竹竿,不僅戳中了兩個撲來的燈籠,還把後面好幾個燈籠給抽飛出去。
半蹲在她身旁的徐子規略顯驚訝,好傢夥,周新芸打怪看上去也是有天分的。這竹竿好像還挺好用?
附近放着夜晚用來點蠟燭的長竿,徐子規也摸到了一根,等到周新芸過了那陣驚嚇條件反射打怪期,整個人開始氣力不濟后,徐子規站起來補上這個主力位置。
她比周新芸的胡亂棒法更有章法,下手也狠多了,專門對着燈籠上張開的大嘴戳,一捅一個。
力氣用得差不多,手累得發顫只能看着的周新芸,被這兇殘的一幕給煞到,不忍直視地別開臉。
很快徐子規發現用長竿來戳燈籠不行,這些皮囊燈籠會串在長竿上,將長竿燒斷。於是她很快換了一種做法,用長竿打爆那些燈籠皮囊。不打爆而是像周新芸一樣抽的話,那些燈籠很快又會黏附過來,只有戳穿或者打爆有用。
燈籠一旦被戳穿或爆開,燈籠裏面的火就會四濺開來,那爆裂的噼啪聲像是鞭炮,炸開的火星十分易燃,落在周圍的建築上眨眼就開始燃燒起來,這倒霉催的大宅子還是個木質結構的建築。
照這樣下去,她們就算能把這些燈籠怪全收拾了,也會葬身火海。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跑,找個地方藏起來。”徐子規說道。
現在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有倒計時,只要能堅持過這一個多小時應該就沒事了。
“咳咳!”周新芸被周圍的濃煙嗆得不停咳嗽,感覺到手腕上被拉扯的感覺,只得隨着徐子規選擇的方向逃亡。
她們跑了許久,中間實在躲不過燈籠,又迫不得已進行了兩次戰鬥。親手刺穿長着自己男朋友臉的怪物,最開始是害怕不自在,後來逐漸的,看到那張臉被打爆炸開的樣子,她只覺得這畫面噁心又獵奇,連吐都不想吐了。
一次、兩次,感覺已經過去了許久,可再一看旁邊的倒計時,才過去五分鐘!
周新芸不僅跑不動,連手也再揮不動。她往地上癱軟:“我不行了,我實在……動不了了。”
徐子規也沒比她好到哪去,現在一個坐下,另一個也被迫坐下。
沒有催促她起身逃命,徐子規抓緊時間休息,並摸到一根長竿準備。
果然沒過多久,附近的燈籠皮囊又向她們這邊聚集,剛才還一副死在這也不準備繼續逃命的周新芸,被那最先趕到的紅皮囊燈籠咬了一口,活生生咬掉了胳膊上一塊肉。
“啊!”周新芸大叫,痛得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徐子規早有預料,一手戳中一個要來啃咬她的燈籠,跟着起身。
嘗到了被這怪物啃咬的痛苦滋味,周新芸不敢再拖拉落後。她已經完全顧不得什麼嫉妒怨恨之類的心情,現在滿腦子只有害怕,除了躲避怪物和想要休息的強烈願望,腦海中什麼都沒有。
“往這邊過來。”徐子規尋找到了一處可以躲藏的角落,拽了拽周新芸。
周新芸下意識聽從,跟着她一起躲到了那處被花木掩蓋的黑暗角落。
她們不能躲進屋子,因為每一間屋子裏都放着好幾盞燈籠,一旦進入房間更不好躲避,毀掉燈籠又會讓屋子燃燒起來最終被困火海,只能躲在外面,並且遠離易燃的建築。
腳踩着濕潤的泥土,周新芸飽受驚嚇的魂魄終於暫時安定下來。她捂着流血的胳膊,崩潰抽泣:“我要回去,我不要待在這了。”
被怪物包圍,命懸一線的時候,周新芸才發現,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麼的可笑。
“你昨晚在陳顯那裏得知了什麼消息?”徐子規低聲問。
如果是之前,周新芸不會告訴她,但現在,她整個人心態差不多崩了,聽到徐子規這冷靜的問題,竟然真的回答了她。
“陳顯說,她娶兩個夫人,其中一個只是名義上的夫人,成親三天後住在西院的夫人就要被殺死用來祭祀這座大宅。”周新芸喃喃說,淚流滿面地扒着徐子規的胳膊,“現在還有什麼重要,別說三天,我們現在就要死了!”
說著她想起現在這情況是誰導致的,恨恨地抱怨:“都是你的錯!你好端端的幹什麼要打陳顯,把他弄死了才出現這些怪物!”
徐子規不理她,還想着她剛才說的話。和她猜的差不多,她昨天晚上在西院底下發現了一個墓室,那裏擺滿了被封死的舊棺木,還有一具新的棺木,棺蓋放置一旁,棺內準備好了新制的壽衣,平金繡花的襖裙,赤金首飾等妥當齊全——就等着一個人來穿戴填棺。
那時徐子規就猜到,估計後續她和周新芸兩人之間得死一個。
一點紅色燈光,兩點紅色燈光,無數紅色燈光出現在樹枝縫隙間。它們又追來了!
“跑!”兩個穿紅衣裙的女人從樹叢里跑出來,跑向最黑暗的地方。此時此刻,只有純粹的黑暗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大半個宅院都已經陷入火海,她們能躲藏的地方越來越少,體力消耗殆盡,周新芸一個不小心絆倒,再也起不來。
倒計時還剩下“叄拾”,但她們都已經到達極限。
“……起來。”
“起不……來了……死了算了……”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我們可以藏在水裏。”徐子規剛才就想到,這些會爆炸迸火的燈籠可能不能在水裏活動,她一路上有意尋找大一點的水源或者池塘,但都沒能找到,只見到過一個放在牆角的小水缸,連一個人都躲不進去。
“起來,我們去找水源。”
周新芸一聽,也發覺了可行性,她回想起來:“我好像聽東院那邊的僕人說過,東院後面有個小池塘。”
徐子規沒想她竟然知道這種消息,她根本沒把周新芸當隊友,自然不會事事和她商量,這時有些後悔沒早點說。
“去找池塘。”不過這時候也不是後悔的時候,趕緊找到地方才是最要緊的。
掙扎了一下,周新芸起不來:“我真的沒力氣了。”
徐子規:“那你想像一下,長着陳顯臉的燈籠爬滿你全身,一口一口咬掉你身上的肉,那個場景……”
周新芸從地上爬了起來。
當她們終於找到一個水塘,不僅周新芸身上已經被咬得鮮血淋漓,徐子規也沒能倖免,背上手上還有腿上都是火辣辣的疼。
身後追着紅彤彤一片的燈籠,兩人跳進了池塘。冰冷的水將她們吞沒,耳邊驟然什麼都聽不清晰。
透過流動的水波,徐子規看見水面上倒映的紅色燈影,太多的燈籠將整個水面都照得通紅。
周新芸在水裏意識恍惚,她沒有力氣遊動,整個人往下沉,只有手腕上那一點力氣拖着她。在紅色的光與青綠色的水中,意識恍惚的周新芸感覺到這場景似曾相識,好像從前她也曾這樣痛苦地往水裏沉沒,有人拖住了她。
但熟悉的感覺只是一閃而過,什麼都想不起來,只在即將溺水的極度痛苦中,看見自己最嫉妒的那張臉,拖着她往上游。
“倒計時快結束了。”
周新芸猛地睜開眼,她被徐子規拖出水面,看見陳顯變形的紅臉朝她俯衝而來,與此同時一直在她們身邊的倒計時變成了“零”,於是那張衝擊力巨大的臉突然消失,面前的一切恢復正常。
喘了一口氣,周新芸坐在椅子上,驚魂未定地看着面前人類模樣的陳顯。她們待在前廳,外面太陽剛出來不久,陳顯正在對徐子規說:“好啊,你昨晚上睡的怎麼樣,一個人不怕吧?”
徐子規和周新芸一樣的神情恍惚,但她很快回過神,說道:“還好……走吧,去我那邊說話。”
這是她們之前經歷過的場景,那場懲罰還沒開始前。
周新芸這次再也不敢說什麼,她甚至不敢看陳顯那張臉,巴不得他現在趕緊離開自己的視線。
徐子規和陳顯離開,望着她們的背影,周新芸虛脫地坐在椅子上,她還記得渾身被咬傷、被火燒、被怪物追殺的緊張和疼痛,第一次沒有產生嫉妒憤恨,只因為她們的遠離感覺到說不出的輕鬆。
她並不知道徐子規和陳顯說了什麼,她也沒心思關心那些,陳顯很快就回來了,可她看到陳顯就開始難受,不敢離他太近,看到陳顯對她笑就反射條件想起那些燈籠。偏偏她在一天前籠絡住了陳顯,讓他答應了自己選擇徐子規祭天,所以陳顯對她格外好,她也不能惹怒他。
提心弔膽在這裏生活了兩天,周新芸被陳顯帶到了西院,說要帶她去親眼看着徐子規祭天的場景。
只是周新芸沒想到,她一到西苑就被僕人按住了,她們為她換上綉金花的壽衣,拖着她往屋裏走。
“不對,不對!陳顯,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你不是說選我的嗎?!”
“怎麼可能呢,陳顯你反悔了?你騙我?”
“啊——不要,放開我!”
被人捆住手腳放進棺材裏的時候,周新芸還死死盯着不遠處的陳顯和徐子規,滿臉不敢置信。她看見徐子規站在陳顯身邊,朝自己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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