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好歹也在清河鎮混了三個月,這鎮上每一條衚衕他都摸的門清兒,龔謹一轉身,就溜進了衚衕。

三拐倆拐,龔謹就甩掉了身後的尾巴,靠着牆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那尊容和老賴子家的大黃有的一比。現在這具身子越來越廢了,稍稍跑個幾步就要半條命。

龔謹抬手,準備拿袍袖擦一把汗,卻不曾想身側一隻帕子遞了過來,他順手接過,“謝了……”

不對,這芝蘭香熏過的味道,明明就是……

轉頭,君策就在他身邊,靜靜的看着他,“還跑嗎?”

“不跑了。”還有什麼可跑的,君策這廝,臉上一副請君入甕的表情。

“龔謹,我這三年,一直在找你。”君策目光灼灼,那樣子,下一步馬上要過來扯他一樣。

龔謹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現在這幅表情,他眉眼彎彎,笑着把方才順手牽羊藏在袖子裏的帕子拿出來這麼一揚,不跑,傻子才不跑。

當年倆人切磋的時候,龔謹這人就十分的無賴,各種昏招層出不窮,君策下意識的抬手一擋,只是這麼輕輕的一擋,三分力氣都沒有用到,便見龔謹整個人已經飛了出去。

小巷路窄,龔謹後背撞到對面的牆上,然後人又被牆彈回重重摔在地上,只覺喉嚨一股甜腥上涌,這回是真的跑不掉了。

君策上前,緊緊抓起了他的手腕,“你的一身功夫去哪裏了?”

龔謹想讓自己凹一個風輕雲淡的表情,彷彿這樣才對得起他這個名字,很可惜,越是這樣,越是刺的君策心痛。

刑部大牢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進去半個月,一身骨頭被敲碎了接,接了又敲碎,來回個幾次,神仙都廢了。倒,快點,三、二、一……龔謹默念着,只見君策身子晃了晃,便倒在了他跟前。

行走江湖要的就是這般兵不厭詐(臭不要臉),要不然他早就被人吃的骨頭都不剩了,方才甩帕子的時候,裏面早已經下了迷魂粉,逍遙門獨家秘方,無色無味,只要一點點,就能迷倒三匹烈馬,君策這匹,實在是太好迷了。

迷是迷倒了,只是這廝手還不鬆開是鬧哪樣,龔謹用力的掰着君策的手指頭,怎奈君策這倒霉孩子力氣怎麼這麼大,廢了吃奶的功夫,龔謹終於把發紅的手腕從君策手中掙脫。

真是對不住了呢,這日子呀,總是要往前看的,總是眷顧着舊人的確不是一件什麼好事情,尤其是,這個人是君策。

我不能跟你走,我在江湖,還能夠實時的打探一些消息予你,若身處廟堂,那些舊臣又豈能讓你安穩的坐好這太子之位!

君策一定是吃了一壺陳年老酒醉了心,才會不管不顧的跑來清河鎮,殊不知這消息一旦走露,那可是非一般的危險。

巷子邊上不知道誰放了一堆干木柴,龔謹拼了要死的勁又把人拖到柴堆旁蓋上,轉身說道,“只希望你明天醒來就當是做了一場夢,把今天的事情全忘了,別再找我了。”

轉身,一把冰涼的刀刃架在了龔謹脖子上。

龔謹抬眼一看,好么,十幾個人,一色的皂衣,把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為首的那個更是風騷,別人都拿着寬刀,唯獨他,拿着把扇子自欺欺人的晃來晃去,頗為欠揍,一個眼色,身後有人上來,輕輕倆下,龔謹雙臂就如同斷了一樣,被卸了下來。

真他娘的不講理,有這手法,怎麼不去醫館出診,龔謹乾脆破罐子破摔,“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扇子哥輕笑,“你這渾身上下都倒不出一個銅板兒的窮酸樣兒,我還真是看不上。”

龔謹心道,瞎比比啥,方才你主子可給了我倆塊金元寶外加一頂級玉扳指呢。

扇子哥又道,“就你這條賤命,還不值一個銅板,我拿來做什麼,當球踢着玩兒么。”

嘿!君策你個王八蛋,什麼時候召來的這狗,咬人專門往死了咬,真是太惡毒了。

“解藥拿出來!”扇子哥收起了扇子,抵着龔謹的喉嚨。

龔謹見過不講道理的,沒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您方才卸了我的胳膊,難道讓我用腳拿!他眼神掃掃腰間,嗯嗯了倆聲。

扇子哥手在他腰間划拉了一圈兒,龔謹覺得這廝一定是故意的,都說了在腰間的口袋裏,這廝里裡外外搜了一個遍,身上藏的寶貝一樣都沒給他留。

一堆瓶瓶罐罐就這麼倒在了地上,扇子哥半蹲着拿扇子划拉着找解藥,打開一瓶,搖搖頭,順手就把裏面的藥粉全部扔撒地上,然後在繼續第二瓶。

真他娘的暴殄天物,就算不是,也別給扔了呀,這可是他好不容易從四師兄那裏順來的,真是倒霉到家了,這誰家孩子不好好的看着,專門跑出來克他的吧。

“那個白色的,最右邊白色的罐罐里就是。”龔謹心疼極了,再不制止,他真的要血本無歸了。

扇子哥拿起白色的罐子,仔細辨認了一下,方才拿到君策跟前,放在他的鼻息之下,見君策悠悠轉醒,十分自然的把那白色的罐罐放入了自己的口袋裏。

嘿!真是欺人太他娘的甚了,龔謹從來就沒遇到過這麼把厚顏無恥演繹的心安理得的人。

既然跑不掉,那乾脆就不跑了,龔謹索性破罐子破摔,等着一會兒君策醒了來個惡人先告狀,不對,扇子哥才是惡人。

然,扇子哥顯然不這麼認為,見君策醒來之後,他立刻上前,躬身說道,“是臣護駕不利,請殿下責罰。”

責罰,肯定要重重的責罰,老子都被你欺負成這德行了,不責罰不足以平息老子心頭的怒火。

君策掃視了一圈,臉上露出一絲不悅,問道,“你胳膊怎麼了?”

龔謹就等着這句話呢,“他,就是他,他打的。”

扇子哥不以為然,“殿下,臣未曾動過丞相大人半個手指頭,現場所有人皆可作證。”

他……

的確,他是沒動,甚至連說都未曾說過半個字,是他手下做的,這會兒要是死咬着個倒霉蛋不放,豈不是叫這扇子哥更得逞了,龔謹哼了一聲,認栽。

君策無奈,“蘇朔,給他接上。”

“既然殿下命令,臣遵命便是。”說罷扇子哥笑吟吟的走到龔謹跟前,把扇子往腰間一插,伸手抓起龔謹的雙臂,連摸都不摸一下,只是輕輕的那麼一抬,龔謹疼的嗷一嗓子,胳膊便又能活動自如了。

這廝肯定是故意的,四師哥給人接胳膊的時候,一點兒都不疼,還挺享受的。人比人真是差遠了。

龔謹活動完自己酸痛的胳膊,伸手對蘇朔說道,“拿來!”

蘇朔裝失憶,“什麼?”

“我的清風玉露丸!”龔謹說道。

“未曾見過。”蘇朔雙手一攤,“你若不信,盡可來搜。”

搜,搜你個大頭鬼,這架勢,明顯是早就掉包了。

龔謹把白眼翻上了天,奈何沒一個人肯在乎,只能自認倒霉,安靜如雞的掰着手指頭。

“殿下,清河鎮不宜久留,臣請殿下即刻啟程。”蘇朔轉身不再理會龔謹,對着君策倒是一副賢臣良將的樣子。

君策頷首,早已有人牽來了馬。

龔謹跳腳,“我不騎馬。”他當然不想騎馬,板子傷還沒好。

“嗯?”君策頓了下,立刻吩咐道,“去準備一輛馬車。”

“殿下,馬車行動緩慢,而且目標太大,咱們需星夜兼程,便不能引人耳目。”

龔謹哼哼唧唧,“那太好了,不若殿下先同這位蘇大人先啟程,我隨後便到。”

君策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便見蘇朔二話不說,一扇子掃過來,龔謹立刻便暈了過去,蘇朔拎起他的后衣領子,飛身上馬。然後對君策說道,“抱歉,對付他,就得用這種方法。”

君策緩緩說道,“他身上有傷,一身功夫又廢了,不可這般……”

蘇朔頗有意味的回了句,“殿下放心,死不了,就算是死了,臣自有辦法讓他活過來。”

活過來活不過來龔謹不曉得,反正現在他正躺在寬敞的馬車裏,舒服的不得了。

奢華的雪貂皮墊子,軟軟的,躺下去身上一點兒都不覺得疼,頭頂上是熒光曜曜的珠飾,一看就是太子殿下的專用的東珠,車裏面熏了芝蘭花的香,龔謹貪戀的吸了一口,竟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恍然。旁邊墨色的漆盤上放着倆碟子點心,正是他愛吃的豌豆黃和雲片糕,龔謹也不客氣,拿起來就往嘴巴里塞。

這幾個月他哪曾正經的吃過東西,三口倆口,盤子裏的點心便已下去了大半。

帘子掀開,君策矮身坐在了他的身邊,伸手倒了杯茶水,送到龔謹手邊。

龔謹對他從不客氣,拿過來一口喝完,然後再把杯子送回到君策手裏,示意再來一杯。

君策默默的又倒了一杯,遞到龔謹手中。

“是誰給你下了毒?”君策突然之間問道。

“不知道。”龔謹避開君策的目光,“誰都有可能給我下毒,畢竟,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確實,那個時候朝堂混亂,誰都可以來刑部大牢提審他,至於那毒是喂進去的還是通過皮肉浸進去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已經令人去尋你四師哥了,他一定會醫好你的。”君策手藏在袍袖內,緊緊的攥了起來。

君策這是瘋了么!“你若是不想找抽,便叫他來吧!”

君策反倒一臉毫不在乎的樣子,“若是能醫好你,那又有什麼關係。”

說的真好,感天動地,好像是真叫人信了似得,以君策現在的功夫,四師哥恐怕是抽不過他了。

“我是說真的,我現在廢人一個,他要是抽你,我可攔不住。”比起君策,他更怕見到四師哥,他覺得,四師哥肯定會把對君策的抽而不得轉化在他身上。

“龔謹,現在的東晉國已經不在是當初的樣子了,沒有人再能傷害到你了,答應我,留在我身邊好嗎?”君策說罷,想過來抓他的手。

龔謹雞皮疙瘩抖落了一地,尷尬的抬手捋了一把頭髮,那感覺要多娘有多娘,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好端端說變態就變態了。

“那個,有話好好說,咱別拉拉扯扯,君策,當初我救你回逍遙門,你視我為知己,允回以知遇之恩,咱們便誰也不欠誰的,至於我現在,我並未覺得有什麼,當朝宰相也罷,江湖術士也罷,都是隨我性而活,如今,我回去,對你而言,不合適。”

他好久都未曾這麼正經的講話,此番一講出來,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正經了很多。

君策的手還是狠狠的抓了上去,“合不合適,都是我說了算,我說過,不會再有人傷害你,至於你想不想回來,都不打緊,不管你跑到哪裏,我都有法子把你抓回來,反正你也沒有什麼別的法子!”君策說完,狠狠的甩開了龔謹的手,轉身跳下了馬車。

“哎,我說……”

這人怎麼這樣,龔謹扶額,莫名其妙,君策原來可不是這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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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還木有想好是年上還是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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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龔謹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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