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平凡之中的平凡

他叫汪東。就如同這個名字一樣，億萬人中最平凡的一個。和大多數人一樣，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沒有夢想，沒有激情，沒有奮鬥。

三十歲，活成了自己最鄙視的樣子。成功把自己變成了一條鹹魚。

寫字樓的外面陰雲密佈，就像他此時的心情和他的生活一樣，就算快下班的時鐘，也激不起絲毫的波瀾。

還是那輛公交車，他一手抓着公文包，一手費力的抓着吊環。身材相對矮小的他，在這場博弈中，並不佔優。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了，他把公文包夾在腋下，費力的伸手掏了出來。剛剛接通，老婆雷鳴的聲音就在他耳中炸響。

“你公司附近有一家奶粉店有優惠，你趕緊去看看，打折多的話，就買點回來。人家老王都知道，你怎麼不知道？看你一天天上的什麼班！”

汪東趕緊按了掛機鍵。就是這樣，每到該說話的時候，就會語塞，就會卡殼。他也挺厭惡自己的。

但他也不知道要厭惡什麼，也許是這個世道，也許是這種生活，或者是自己的懦弱，無能。面對同事他不知道如何拒，面對朋友他不知道如何相處，面對妻子和家人，他更是不知道如何從中調節那些繁瑣的矛盾。更多的時候他都會選擇自己去承受，承受不了的時候，就會躲避。

他本是一個活潑而跳脫的人，然而第一次婚姻的失敗，使他整個人就變得陰鬱，顯得暮氣沉沉，這也是他現在的妻子，最討厭的一點。他的父母也為這一點憂心忡忡。

擠上了一輛重新開往公司的車。摸了摸口袋裏的錢，實在不多了。

上個月父母出了車禍，兩個老人家，都是左手腕骨折。醫院那個無底洞，花幹了本來就為數不多的積蓄。

匆匆忙忙趕到地方，已經是華燈初上。還有幾個顧客在店門前徘徊，他也趕緊擠了進去。左看看右挑挑，一直沒有合適的，關鍵是沒有合適價位的，囊中羞澀着實痛苦。十幾分鐘過去，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面對這個只看不買的中年男人，幾個店員已經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厚着臉皮，跟店員詢問了幾句，想看看哪種最便宜哪種最實惠。其中一個店員，頓時就露出了不屑之色。

他被這種眼神深深地刺痛，但他忍了下來。不忍着，又有什麼辦法呢？吵一架？不，他沒有這個打算，或者說他沒有這個精力和勇氣。最後選了一款打折最多的，逃也似的走了。

等到他趕回小區樓下已經是八點多了，沒有立刻上樓。而是點了一根煙徐徐抽了起來，每天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感覺是最輕鬆的。

只有這時，他才不會想，自己是誰的兒子，誰的父親，誰的老公。也不用想公司里那堆積如山的文案和那該死的禿頂上司。

今天感覺特別累，他又點了一根。在家他是不敢抽的，一是有小孩，二是老婆不喜歡。半小時后，他才提着一罐奶粉，在昏暗的燈光中緩緩的上了樓。來到門前，掏出鑰匙，打開門，老舊的防盜門，發出吱呀一聲長音。

這套房還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父母分的單位福利房。一家老老少少擠在八十平方的房子裏。冬天還好一點，到了夏天，就顯得局促了。時不時的就能從老婆的嘴裏聽到“熱死了”，“廁所怎麼又堵了？”，“廚房太小了”，“當初怎麼瞎了眼？”

汪東對這些早已是充耳不聞。當初老婆嫁給他，並沒有要房子，也沒有要多少彩禮，也不嫌棄他是二婚。他對這些還是很感激的。無論老婆怎樣抱怨，他都不會爭吵。也可以說是怕，怕打破家裏看似和諧安穩的氣氛，也為自己的怯懦找了個借口。

汪東剛換好鞋，老婆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怎麼這麼慢，做什麼事都是這樣，快過來給孩子換尿布，等你半天了。”汪東走進卧室，發現孩子已經哭的滿頭大汗，不禁心中有氣。“孩子哭了這麼久，你都不知道換一下嗎？”但是這話他沒有說出口。這話一出口，肯定免不了一番爭吵。現在不想吵架，他感覺有點累，只想安安穩穩的度過這一夜。

麻利的換好尿布，老婆走了過來。看着她貼着的面膜，他突然有一種把它撕下來，狠狠扔進垃圾桶里的衝動。老婆瞪了他一眼，不耐煩的說“愣着幹嘛？快去給孩子沖奶粉。”汪東低着頭，把買的奶粉拿出來，剛準備打開。老婆就說“你買的是哪個牌子的？這個牌子太便宜了，營養能好嗎？買的時候你沒看嗎？你就不知道問問？說了幾次了，給孩子吃的一定要是名牌。”

汪東低頭看了看，他買的時候怕招人煩也沒有仔細挑。他說：“不一定非要名牌，樓下那倆孩子好像吃的就是這個，也沒事啊！”這是他進屋說的第一句，底氣略顯不足。老婆聽到這話，聲音提高八度。

“我的孩子能跟那些小子一樣嗎？，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人生第一步很重要，一定要踏好。你看看你，長大了跟你一樣，有什麼出息？”汪東出奇的沒有生氣，還想起一句好笑的段子“孩子如果真的跟我不一樣，你就完了。”當然這句話還是沒有出口。

他走進廚房，給孩子沖奶粉，想藉此結束這個爭論。他知道，這陣抱怨過去，今天晚上基本就平安了。

至於他父母早就習慣了他們每日一次的爭吵，只要不打架，一般也懶得管。當然，管了也是白搭。過了一會老婆也不說話了，他走了出來，接過孩子，開始餵奶粉。

哄好孩子，也不想去洗澡，簡單的洗完臉就躺下了。

雖然很累，但他的眼睛卻睜得大大的，胡思亂想着，怎麼也睡不着。這他媽的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讀了這麼多書，看了那麼多大道理就是為了過這種操蛋的生活？我才三十歲啊！還沒到中年，就已經在生活的這場戰爭中遭遇了中年危機，而且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他不知道別人過的怎麼樣，但他確實被打趴下了。但是，，但是，，

有那麼點不甘，有那麼點衝動，有那麼點恨。

每當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是活着的，是為自己活着的。

翻了個身，看到了躺在旁邊的老婆和月光中熟睡的孩子。沉重的現實把他有些發飄的思想拉了回來。

他又想到了奶粉錢和那個禿頂的頂頭上司。重重的嘆息了一聲。

說到他的頂頭上司王主任，他倒是記起了下班之前的一段對話。

下班之前王主任親自找到他，讓他微微感覺有些不爽，心中腹誹道“這個死禿子，該不會又是接的私活，讓我幫他加班吧!”

他隨着王主任來到辦公室，王主任指着對面的椅子笑着說“坐吧！”

“小汪啊！雖然我們不是同一個姓，但是整個辦公室我就看你最親，好好乾，我會提拔你的。”

汪東心想着：“可不就跟我最親嗎？哪次私活不是我幫你乾的？經常讓加班，又不給加班費。看你這次又想幹嘛？”

王主任接著說“這次有件好事找你……”

“果然，你個死禿子，你能有什麼好事。這次說什麼也要推掉，愛誰誰。”正在他苦思說辭的時候，隱約聽到了“報酬”兩個字。頓時眼前一亮，急忙說道“主任，我干”。王主任，明顯一愣。隨即笑顏如花的說道，“那好，我說的你都記清楚了嗎？明天早上我等你的消息。”

這時輪到汪東愣住了，急忙叫住王主任。

“主任主任，你剛說啥了？能再說一遍嗎？”王主任定了定神，顯的極有耐心。

“小汪啊！我呢，有一個朋友，是搞遊戲開發的，就是我經常帶你去的那家公司，你還幫他們做了一些測試的。他們老總最近找到我，說是讓我給找個體驗者。我第一個就想到你了，這個重要的任務我就交給你了。但是人家說了，有一定危險性，而且一定要保密，即使你說夢話的時候也不能捅出去，記好了。”

王主任看他頻頻掉頭，覺得時間不早了，挪動腳步就要走。哪知汪東又拉住了他。

他撇了撇嘴，露出不悅之色說道：“還有什麼事啊？一會兒還有一個重要的約會呢。”

“主任，最重要的你沒說啊！”王主任想了想，接著說道“哦，記得要保密啊！一定不能說出去。”說完作勢要走。汪東急忙拉着他，也顧不得不好意思，直接說“主任，報酬，報酬多少呢？”主任哈哈一笑，伸出三根手指，痛快的道：“整整3000，怎麼樣？哥對你不錯吧！”

汪東聽到這裏心中一喜。主任拍了拍他肩膀說道“小子，好好乾。我看好你啊！”說完就走了。

遠遠的傳來了主任，若有若無的嘀咕聲。“果然腦子有坑，得離他遠點。”

汪東還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完全沒聽到。其實他不知道，主任第一次說的時候，報酬是1萬。

那聲傻逼還在空氣中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