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容

這次昏迷，阿亞做了個夢。

在她的夢裏，有許多場景畫面紛至沓來，如潮水般齊齊湧上來，在她眼前一一閃過，叫她避無可避。

那些畫面里，有小時候的傾心初見，看到她與斯內普教授第一次見面的那天，她站在滿是灰塵的角落，一抬頭，就看見一位高大男巫站在她面前。

他挺拔身影佔滿她的視線，低頭看她時，深邃黑眸里彷彿帶了一個世界的光。

有後來的日久相處，看到他們一起相處過的日日夜夜，那時候辦公室的燈光是昏暗的，旁邊壁爐帶着燃燒時輕微的動靜，靜謐空間下，他靠着椅背，用手支着腦袋，懶懶抬眸瞥她，指間不自覺敲點桌面。

那雙眼睛又黑又沉，從最開始對她的暴躁，冷淡，不耐煩，到後來的無奈，縱容，偶爾錯覺般淺淡的溫和。

每一次的變化，都令阿亞又驚又喜。

畫面一轉，場景突然變得陌生。

一個偌大空曠的房間內，高大男巫踉蹌着跌在地上，眼睛慢慢空洞起來，胸前滲出大片血跡。

阿亞愣了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赫然是斯內普教授被納吉尼殺死的場景。

她頓時就慌了，焦急俯下身去，顫抖着手試圖用異能救他。

但男人卻拒絕了她的舉動，骨節分明的手抓住她的。

她看向他時，他一貫譏誚的寡淡面容上帶着沉重的愧疚與悔意，嘴唇微微翕動，無聲的一遍遍念着什麼——從唇語看，那是對不起三個字。

阿亞手足無措。

但她沒來得及反應，眼前頓時變成荒涼凄慘的光景，所見之處，斷壁殘垣，死傷無數，血流成河。

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緊緊的攥住，疼的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這次，阿亞先抬起頭向遠處看去，果然看到了那厚重的長長的紅地毯。

目光像是穿過亘古不變的時間長河，帶着點艱難的澀意，看到盡頭立着一個着一襲黑衣，身形碩長挺拔的男人。

在周圍模糊的映襯下，他的人顯得有些孤獨蕭瑟。

看到他，阿亞的心臟有些抽痛。

她方想起身，就見那人驀地轉過了身。

阿亞心中一驚。

下一刻，腳下一空，濃厚的失重感將阿亞渾身都籠住。

她猛的睜開眼睛坐起身，卻因頭腦發昏滯痛，渾身無力，又倒了回去。

但她沒躺回去，在她倒下去前，一隻大手將她穩穩扶住，讓她靠在身上。

阿亞沒回過神時，有人往她嘴裏送了什麼，冰冰涼涼。

她第一反應這是葯，不願意喝。

下意識撇過頭去。

隨即，她就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乖一點。”

阿亞頓時愣住，猛的抬頭看。

對上一雙熟悉的，幽深而剋制的黑眸。

瞬間，阿亞感覺自己整個腦子都要炸開了。

“斯……斯內普教授？”

讓她靠住的人低低應了聲，把魔葯又遞上來。

這次阿亞乖乖喝了。

葯不苦，帶着阿亞喜歡的薄荷草的味道。

喝完后，她的頭就沒那麼疼了，喉嚨的刺痛也好了不少，緩了很多。

斯內普教授動作極輕的將阿亞扶着躺下。

阿亞睜着雙圓溜溜的眼睛，遲鈍的看了眼。

這才發現，她已經在校醫室了。

偌大的校醫室里，只有她跟斯內普教授兩個人，赫敏他們被石化的，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了。

斯內普教授給她蓋上被子，回過頭就發現小幼崽獃獃的看着他。

他動作微頓，在床邊坐下，皺眉低頭看着阿亞。

眼底帶着點壓抑的怒意與不悅，以及不易發覺的擔心。

“被蛇怪的毒牙毒傻了嗎？看着我做什麼？”

阿亞眨了眨眼睛，很乖的看着教授大人。

後知後覺道:“教授，我……我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斯內普教授現在的心情其實很不好，哪怕他一直守着的人醒了。

他沒好氣的說:“五天前。怎麼？孤身殺了蛇怪后，就不記得了？那怎麼行。偉大的霍格沃茨英雄醒來后，竟然一點都不記得了，那這讓那些崇拜你的學生們豈不是很傷心？”

誒？

哪怕阿亞現在的反應有一點遲鈍，也聽出了斯內普教授話里話外濃重的□□味。

阿亞看向斯內普教授，就注意到斯內普教授眼睛下一圈青紫。

她頓了下，很委屈的開口:“斯內普教授，您在……對我發火？”

斯內普教授:“……你從哪兒看出來的？腦子不好使了，眼睛也不好使了嗎？”

阿亞咂巴下嘴，“可是，您不是休息也沒休息好，就等着我醒來后好對我發火嗎？”

斯內普教授:“……”

他一言難盡的看着阿亞，額角青筋直跳，臉色甚至不太好。

阿亞覺得，如果此刻斯內普教授不是估計她是個病人，肯定會將她提起來。

她想朝斯內普教授伸出手，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被包紮的嚴嚴實實。

阿亞沉默了下，只好挪動着身體一點點移開。

斯內普教授看她這樣，皺眉:“你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以你現在的身體，根本不能動彈？”

阿亞不聽，一意孤行的挪。

斯內普教授的臉色頓時就黑了。

好在阿亞很快停止了自己挑釁的動作，看了看自己挪開的大半空，忍着眩暈感，用沒包紮的那隻手拍拍床。

巴巴的看着斯內普教授:“教授，我們一起休息。”

斯內普教授頓時很不可思議的看着阿亞。

阿亞巴巴看着他。

斯內普教授惱怒道:“你想什麼呢？脖子上那個物件是個擺設嗎？裏面裝的芨芨草嗎？不好好休息，想這種異想天開的事？！”

阿亞誒了聲，只好退而求其次，拿手指指旁邊的空位。

“教授，那您去那張床上休息一會兒，好嗎？”

斯內普教授別過頭，聲音冷硬:“不必。好在我也不是某人，沒有不自量力的去跟蛇怪搏鬥，弄了個差點被廢的結果。根本不需要人擔心。”

阿亞:“？？？”

她終於慢慢回過味來。

斯內普教授這是……生氣了？

她沉默了下，“可是，教授，您也差點失去所有生命力，對身體損害很大，需要充足的休息。”

“你以為我是你嗎？身為一名足夠冷靜聰明的巫師，我很珍惜寶貴的生命，早就休息好了。”

阿亞這次是真委屈了。

她覺得一定是因為這次受傷有點嚴重，導致她跟着變得嬌氣了。

也不想聽這些與以前似乎一樣，但讓她就是覺得很傷心的話。

阿亞就艱難的翻了個身，拱成一團，背對着斯內普教授，儘力控制難過的心情。

“教授，我現在醒過來了，那您回去吧。我知道斯萊特林大概積了不少事情，但您起碼再休息一會兒，再去忙。不然，對身體不好。”

她知道斯內普教授在生氣。

但她現在有點小脾氣了，不太想哄斯內普教授。

等她不難過了，再去找斯內普教授。

想到這兒，阿亞很傷心的拿被子蒙過頭。

又難過，又難受，一時間，阿亞都有種想原地去世的感覺。

斯內普教授:“……”

他面無表情看着那一小團，嘴角直抽。

氣的好幾次想拂袖離去，但腦海里閃過什麼，斯內普教授又猶如被定在原地，動也動不了。

片刻，斯內普教授閉了閉眼，抬手按按太陽穴。

再睜眼時，斯內普教授壓下眼底情緒。

他沒掀被子，只是直接在阿亞讓出來的那半邊空坐下，半倚着牆靠着，雙手交疊在胸前。

妥協似的嘆了口氣。

“能活着從密室回來，你很驕傲嗎？”

好半晌，斯內普教授才聽見阿亞悶悶的聲音。

“可教授您在。當時我要是沒有跑，您也不會去找我，也不會……”

斯內普教授不自覺收緊手，眼神都緊了緊。

語氣難得緩了點:“那只是意外。你想多了，我只是要對學生負責，與你無關，恰巧又遇上，遭了暗算而已。”

話頭一轉，斯內普教授的聲音又變得很嚴厲，“再說，如果我真出了事，還有米勒娃他們，你去湊什麼熱鬧？難不成你覺得，你這個弱不禁風的小身板，能比那些成年巫師還要……”

話沒說完，斯內普教授噎了下。

他突然想起來，成年巫師都難以解決的蛇怪，被這隻小幼崽一個人給解決了。

哪怕小幼崽也付出了很慘痛的代價。

但顯然，這個代價並沒有讓小幼崽記在心裏。

斯內普教授氣的腦殼都疼了。

他低下頭去看阿亞，阿亞還縮在被子裏，背對着他，一副不想理他的樣子。

其實斯內普教授自己也知道，小幼崽醒來后想聽到的話，大概不是他那些。

但他也很氣。

氣她招呼也不打就跑，讓他幾乎將霍格沃茨翻了個遍；氣她屢次知錯犯錯，永遠不是在違規就是在即將違規違規的路上；更氣小幼崽竟然頭腦發昏，自己一個人跑進密室找他，萬一……

斯內普教授不敢想那個萬一。

因為那個時候他什麼也做不了，就算髮生什麼，他也阻止不了。

好在，最後人還是醒過來了。

但人醒過來了，就能抵消中途的危險和受的傷了嗎？

斯內普教授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在擔心這隻小幼崽，他只是在生氣。

不管生氣什麼，斯內普教授都很暴躁。

他難得對一隻小幼崽寬容了幾次，就讓這隻小幼崽變得天不怕地不怕，得寸進尺，什麼地方都敢進，什麼神情都敢做。

阿不思還說，寬容是一位成年巫師應該具有的良好品德。

但看看這隻小幼崽，他倒是寬容了，但是把這隻小幼崽容成了半死不活的從密室中被抱出來。

可見，寬容有個屁用？

不但沒有用，還讓人脾氣見長。

他只是說了幾句，就縱出脾氣了？

她一個人做那麼危險的事情，還覺得自己沒錯是不是？

斯內普教授越想越氣，見阿亞還縮在被子裏，一時惱不過，伸手就將人帶着被子翻了過來。

阿亞還沉浸在自我傷心中。

還沒回過神，人就被動翻了個身，眼前突然變亮。

斯內普教授冷着臉，也不知怎麼想的，手打了個彎，將人按住，掖了掖被角，露出一張小臉。

阿亞頓時就懵了。

她傷心才傷到一半，還沒傷完呢。

斯內普教授嘴角一抽，“果然被毒傻了。”

阿亞:“……”

梅林太惡毒了，竟然想讓她從頭傷心。

她癟了癟嘴，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眼圈發紅，晶瑩掛在眼尾，搖搖欲墜。

斯內普教授:“……”

為什麼他的寬容還把人容出了眼淚？

阿不思沒說有這個作用。

斯內普教授又煩又躁，連帶過來的文件都沒心情去理。

阿亞想了想，不行，她要抗爭，她好不容易傷心完了一半，不能再從頭傷心。

不然，她多吃虧啊。

而讓她最快不傷心的辦法……

阿亞瞅了瞅身旁的斯內普教授，試探性的開口，“教授，我可以抱抱您嗎？”

聲音又軟又乖。

斯內普教授:“……”

得寸進尺。

寬容果然屁用都沒有。

所以斯內普教授又煩又躁，惱道:“你腦子裏能不能想點有意義的事？”

然後他伸手，連被子帶人，攬進懷裏。

阿亞隔着被子蹭了蹭，舒服的眯起眼，打了個哈欠。

困了。

那她睡覺吧，傷心哪有睡覺舒服。

於是阿亞乖乖道:“教授，我姐姐他們來了后，麻煩您叫我一下。”

但斯內普教授沒叫。

不是他不想叫。

晚上，擔心阿亞的達芙妮等人再次來看阿亞。

阿亞不知道，她昏迷這幾天，達芙妮以及伊瑞他們經常來看她。

但他們每次只敢在外面偷偷看一眼，然後問龐弗雷夫人。

因為前幾次他們來的時候，裏面都是斯內普教授守着，而斯內普教授的臉色又非常難看恐怖，他們不敢進去，連德拉科也不敢。

這次他們來，則是因為聽麥格教授說，斯萊特林的事情堆得太多，斯內普教授必須得回去處理了。

他們也就想着，這樣一來，斯內普教授肯定不在了吧？

誰曾想，當他們迫不及待推門進去的時候，不僅看到了斯內普教授還在，還看到了一個非常驚恐的畫面。

——斯內普教授竟然抱着阿亞！

然後就對上了斯內普教授面無表情的臉，目光陰沉沉的像是要殺人。

達芙妮他們發誓，這絕對是他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驚恐中，達芙妮伊瑞等人都沒來得及開口，就爭先恐後的退出去，搶着關上門。

他們也就浩浩蕩蕩的來，連滾帶爬的跑。

這過程短暫的，根本來不及驚醒阿亞。

於是阿亞舒舒服服的睡了好久，再見到達芙妮他們時，是第二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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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後，斯內普教授還是氣不過，問阿亞當初為什麼要那麼蠢的一個人去救他。

阿亞心想，當然是因為愛情。

但她見斯內普教授實在是太生氣了，眼睛轉了轉，換了個說法。

“教授，遇見你的時候，梅林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你猜，是什麼？”

斯內普教授疑惑看她:“什麼？”

阿亞:“在劫難逃。”

斯內普教授目光微頓，遲疑了一瞬，“……所以，你想讓我送你快點去見梅林？”

阿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