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⑤
關於五阿哥的婚事,自從田嬤嬤去暢春園之後,給太后捎回了皇后的話,太后的心情就又好起來。田嬤嬤原話是這樣說:“娘娘說了,五阿哥的婚事由萬歲爺決定。在萬歲爺沒發話之前,側福晉也暫不甄選。”
太后從這句話里判斷出,大約是皇帝心裏已經有譜了,只是未拿定主意,且對方的身份特殊。所以不能像其他阿哥那樣選侍妾。
這個特殊,就排除掉了京城的大族女子。
那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聯姻。聯姻好,沒有背後家族的是是非非,又不似小門小戶的見識淺薄,還不用和其他福晉們攀比。
更重要的一點是,皇帝讓哪個皇子聯姻,就是對哪個皇子的看重。這次回來,說不定能封郡王。
面對宜妃的問詢,太后沒心思和她解釋那麼多,只說道:“老五的婚事,皇帝有定算,哀家作不了主。你也別再操這個心了。”
因為此事,宜妃去寧壽宮裏嘮叨了好幾趟。太后實在煩了,於是說道:“你若是認為你的想法對老五更好,去暢春園找皇帝,當面跟他陳情。皇帝是通情達理之人,說不定會改變主意。”
宜妃自是不敢,這件事算是暫時翻了篇。
六月十三,佟寶珠回紫禁城向太后稟告,封后大典的具體日子。一位貴妃五位妃和一名嬪齊聚寧壽宮打聽北邊的戰事,以及太子和眾阿哥的情況。
宜妃問到五阿哥時,也沒敢再提他的婚事。在太後面前,她敢軟磨硬泡,因為她覺得太后養了她的老五,那就欠着她一份天大的情。
可皇后不欠她的,相反她還欠着皇后的恩情。在皇後跟前,她說話底氣一向不足。
此次聚在一起,因為有着一個共同的話題,共同的盼望。氣氛比較熱烈。說到最後,開始計劃着等孩子們回來之後,在寧壽宮辦場家宴慶賀。
有人說把宴席擺在花園裏;有人說秋天的蚊子猛如虎,擺花園裏不行,蚊子能把人吃了;有人說可以提前熏香;有人說搭個大紗帳,把整個寧壽宮的花園都罩進去。
有人笑哈哈地接話,你怎麼不說把整個紫禁城罩進去呢,那我們晚上都不用點艾葉熏了。
彼此之間,從未有過的親切和睦。
眾人散場的時候,不約而同的有個想法,那就是幸虧生了個阿哥。後半生,就指著兒子生活呢。兒子好,比什麼都強。同時又遺憾,生的太少。
有了兒子,像良妃這種相貌平平的包衣奴才,都能和大家平起平坐,共同談論前朝的事。哪怕是像成嬪那樣的,生了個腳有殘疾的阿哥呢,也一樣能列席這種熱鬧的家庭聚會。
回頭想想,前些年與其他嬪妃生悶氣、鬥嘴、相互打壓、耍小手段爭寵、或是使小性子的行為,可真是傻。應該安安份份的聽皇后的話,和睦相處,養好身體等着承寵生孩子。
那個時候,就數宜妃最積極,和皇後走的最近,就數她的孩子最多;其次是德妃。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皇上壓根就不翻牌子。
“以前,娘娘常說要雨露均沾,還安排承寵的日子。也不知,以後還會不會如此。”從寧壽宮裏出來,走到景運門的時候,榮妃小聲和溫貴妃說話,“這幾個月就不想了,今年是皇后的冊封年,帝后要蜜裏調油一段時間呢。嬪妾說的是以後。”
溫貴妃看了她一眼,低笑道:“怎麼?嫌孩子少啊?”
這些人里,溫貴妃是唯一沒想着再生孩子的人。生七公主時傷了身子,一直沒完全康復,能無病無痛的活着,就是萬幸。
榮妃沒有回答是否,而是望着前面寬敞的青石磚路,嘆了句:“可惜了,前幾個孩子都沒能養活。”
“前天,我在小報上看到一則傳聞,棋子街一名五十六歲的老婦,生了個胖閨女。”溫貴妃現在的心態很好,跟誰說話,都不再有嘲諷。在嬪妃們跟前,也不擺貴妃的架子,“榮姐姐今年還不到四十吧?”
提到年齡,榮妃的精神頭就有些蔫了。她是最早入宮的那批嬪妃,比皇上還要大兩歲。
不由的又嘆了口氣:“按周歲算,不滿三十九。”
“還小着呢。”溫貴妃誠心誠意道,“榮姐姐可以往那上面多操操心。最近這半年,我估計着不會有機會承寵。但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皇後娘娘心胸寬廣,你多去央求幾次,沒準她就幫你把心愿達成了。”
說到這裏,溫貴妃慶幸當初的自己,在知道皇後有生子秘方后,及時的放下積怨,去央求對方。為了討好,把她最喜歡的綠瑪瑙步搖都送了出去。
還記得,上面的九顆珠子青翠透亮,晶瑩欲滴,好看極了。被挑走之後,她難受了好幾天。
也沒見皇後娘娘戴過。
不知是賞人了,還是在箱底里壓着。
榮妃沉默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吩咐跟在身後的宮人:“去請胡太醫,就說本宮身體不適,讓她過來把把脈。”
宮人應聲走後,溫貴妃笑道:“這就對了。死要面子活受罪,與長遠的利益相比,眼下里舍些掉臉面又如何。”接着又說,“內左門到了,榮姐姐怎麼還往前走?”
榮妃依舊目視着前方:“送貴妃娘娘到儲秀宮門口。嬪妾由卸花園那邊,轉一圈再回去。就當是鍛煉身體了。”
她們還未到儲秀宮,派出去的宮人便回來了,跑得氣喘吁吁:“奴才晚了一步,胡太醫被宜妃請了去。”
溫貴妃和榮妃相視了一眼,笑呵呵道:“以後有什麼想法,姐姐不要猶豫。猶豫之間,就可能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沒了胡大夫,難道還能吃帶毛的豬?
榮妃冷哼了一聲,又吩咐宮人:“你去寧壽宮門外等着。看到皇後娘娘什麼時候出來,就說本宮請她去一趟延禧宮。”頓了片刻,又說,“商議三公主嫁妝的事。”
“三公主要出嫁了嗎?”
三公主的婚事,皇后原是有叮囑,暫不公開。想到女兒被封為了固倫公主,面對溫貴妃的問詢,榮妃就有些憋不住了。換了笑臉道:“姑娘出嫁不是早晚的事嘛。皇後娘娘說,三公主的婚事要大辦一場,照着公主出嫁的最高規格準備。”
溫貴妃也有女兒,將來也會有出嫁的一天。聽到此話,十分高興。笑吟吟道:“皇後娘娘對這些孩子們的心意,可真是沒說的。”
榮妃說的是,大辦一場。但她並不知道大辦,是究竟怎麼個辦法兒。
午後,在延禧宮裏見到佟寶珠,迫不及待地問:“宅子以及隨嫁的奴才們,不用嬪妾操心,衣物首飾呢?嬪妾想給榮福多添些陪嫁,可嬪妾這裏實在沒有能拿出手的物件。”
原來手裏存的六千多兩銀子,全貼補了三阿哥。還想着,再存些給女兒呢,沒想到這麼快也要成親。
“嫁妝也不用咱們操心,內務府和禮部有官員專門負責置辦。他們考慮細緻着呢,針頭線筐都計劃進去了。皇上吩咐了,都挑最好的。”佟寶珠看着榮妃綉了一半的鴛鴦戲水門帘,說:“把你先前給三公主準備的東西,帶着就行。”
先前準備的首飾、精貴布料,也給了三阿哥,已經送到了董鄂家。她不是想着,婚期推遲了,想給未來的兒媳婦一些彌補么。
榮妃底氣不足道:“娘娘也知道,嬪妾這裏沒什麼好東西。”
立在旁邊的三公主,看看她額娘,又看看皇額娘。她發現了,平時看着,她額娘對她挺好。但到了關鍵時候,就分出高下來了。
瞬間心裏酸溜溜的。
民間說的話沒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認為女兒的嫁妝是便宜了別人,不如給兒媳婦,將來還能帶回來。
“我們能有什麼好東西,好東西都在皇上那裏呢。”佟寶珠笑道,“就像是這門帘一樣,我們準備的都是心意,將來孩子在外面,好有個念想。”
門帘是給兒子繡的,女兒的還沒來得及準備。榮妃理了理耳邊的鬢髮,低聲問道:“皇上說了嗎?照着多少銀子的嫁妝準備?老三老四的標準是五十萬兩銀子,公主出嫁再少也得要三十萬兩吧?”
佟寶珠看了一眼三公主,緩聲道:“這次打仗花了不少錢。聽說戶部就剩下壓庫銀,雲南那邊救災都是從銀庄抽調的銀子。”
榮妃心裏一個咯噔,總不能按十萬兩準備。敢情固倫公主這個稱號,是想當嫁妝使的。
就在她怨氣上頭的時候,就聽見皇后說:“本宮聽皇上說,初步是按一百萬兩預算。看下半年的收成如何,戶部是否吃緊。若是有寬餘,再酌情添加,反正有的是時間,慢慢準備。”
價值一百萬兩的嫁妝?!
堆在一起,不得是個金山銀山啊!運嫁妝的隊伍,前頭出北城門了,估計後邊還在紫禁城裏。
榮妃扭頭看了眼女兒,趕緊說:“國庫吃緊,少準備些也行。榮福兒一向懂事,不會讓她皇阿瑪為難。”
佟寶珠笑道:“兒子的婚事好辦,在眼皮子低下住着呢,缺什麼少什麼,隨時可以添補他們。閨女出嫁,東西多帶些,去到婆家那邊,底氣也足。皇上還說了,到時候,讓十歲以上的阿哥都去送親。”
榮妃一腦門子都是三公主隆重的成親禮,皇後走半天了,才想起來,自己請她過來,原是想聊聊備孕的事。
特別想再要個孩子,阿哥公主都行!公主也能給額娘長臉。這讓她更加期盼凱旋的大軍早日歸來,駙馬早些來求親。
早些看到轟動京城的公主出嫁盛況。
佟寶珠這邊,回到暢春園,和康熙談起這日在紫禁城裏的所見所聞。
說到五阿哥時,笑嘻嘻道:“現在,皇額娘和臣妾都把五阿哥的婚事推得一乾二淨,全都推到了皇上頭上,您就等着應付宜妃吧。”
停頓了片刻,又吃吃笑道,“臣妾還說,宜妃的想法不錯,找兒媳婦就是只看姑娘不看家世。她再找皇額娘,讓皇額娘鼓勵她來找您。”
“皇額娘怎麼說?”康熙問。
“皇額娘說,她已經鼓勵過宜妃兩次了。還說,您通情達理,聽了宜妃的話,肯定會同意員外郎家的姑娘做五福晉。”
“這是慫恿,不是鼓勵。皇後母儀天下,以後還是多讀書,免得用錯詞,讓人聽了笑話。”又解釋道,“明知不可為,為了撇清自己,卻攛掇他人去做,這種行為叫慫恿。”
康熙說完,頭枕在佟寶珠腿上,摸着她的膝蓋說:“快給朕掏掏耳朵,裏面癢的很,像有小蟲子爬似的。”
當男人不容易啊!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有一個難餵飽的,全都在依靠他,什麼難事矛盾事都得他來扛着。
她們就只用舒舒坦坦地做一位善解人意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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