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盛怒之下（3）

紫禁城，武英殿，暖房。

岳樂終於平復了自身的情緒，逐漸變得平靜，剛剛進入暖房的時候，他悲憤、茫然、無助，腦子裏不斷浮現馬欄山之戰的畫面，父親在他的眼前被明軍軍士斬殺，八旗軍將士一個個倒下馬背，越來越多的明軍軍士包圍過來，將四周圍的如鐵通一般，那些護衛他衝出包圍圈的親兵倒下馬背的時候，臉上甚至還帶着微微的笑容。

岳樂很清楚，朝廷沒有得到奏報，攝政王大人也不知道馬欄山之戰的事宜，儘管有傳聞在京城周遭傳播，但攝政王大人不會相信，英親王殿下不會相信，諸多滿人權貴更不會相信。

大半年時間過去，肅親王豪格戰死，葉臣戰死，現如今又是豫親王多鐸和多羅饒余郡王阿濟格戰死，正紅旗遭遇屠戮，正白旗與鑲白旗全軍覆沒，這就是朝廷和八旗軍入關之後的赫赫戰果，如果正白旗與鑲白旗全軍覆沒的消息傳開，朝廷還穩得住嗎。

岳樂不得不想這些問題。

嚴格說來，朝廷大事情與岳樂這個鎮國公沒有多大的關係，諸多的親王、郡王、貝勒和貝子自然會思考，不過身為滿人權貴之中的一員，岳樂不可能置身事外。

暖房外面響起了腳步聲，明顯有些急促,岳樂連忙站起身來。

進入暖房的是攝政王多爾袞,英親王阿濟格，這倒是在岳樂的預料之中。

暖房之中僅僅三人，所有的皇宮侍衛都退下去了。

看見進入暖房的多爾袞和阿濟格，岳樂的眼圈紅了,他掏出了豫親王多鐸的玉牌,哽咽着開口了。

“攝政王大人，王爺殿下,正白旗與鑲白旗將士在陝西同官縣的馬欄山遭遇明軍伏擊,大帥將玉牌交付於我，令身邊的親兵護送我突圍,務必回到京城傳遞消息,我突圍的時候，父親已經戰死，大帥被明軍重重包圍。。。”

岳樂已經說不下去了。

暖房裏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多爾袞臉色煞白,身體微微顫抖,瞪大眼睛看着岳樂,阿濟格看上去有些發懵,看向岳樂的眼神有些滲人,好似不認識岳樂。

“岳樂,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相信胡亂說話,你是不是被大明朝廷收買了,你是不是歸順大明朝廷了，老子宰了你。。。”

突然爆發的阿濟格,右手再次伸向刀柄。

眼疾手快的多爾袞，用力按住了阿濟格的右手。

“英親王,清醒一些，聽岳樂說,看看三弟究竟說了什麼話。”

阿濟格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伸手指向了岳樂。

“岳樂,你是七哥的兒子,也是我的侄子，你、你為什麼胡說，你這是在要你十三叔和我的命，也是要朝廷的命啊。”

眼看着阿濟格的情緒已經難以控制,多爾袞強忍着即將爆發的情緒看向岳樂。

“岳樂，豫親王有什麼話語讓你帶到京城,快說。”

岳樂擦去眼角的淚水,抬頭看向了多爾袞。

“大帥說了，我大清國遭遇如此重創，朝中一定會有異動，還請攝政王大人保持冷靜，萬萬不要發起對山東等地的進攻，馬上率領大軍撤離京城，回到北方去。。。”

岳樂還沒有說完,多爾袞用力揮了揮手,一邊按着阿濟格的右手，一邊開口了。

“我知道了,岳樂，你辛苦了，到大殿去等候,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離開武英殿，剛剛你說過的所有話，沒有我的准許，不能給任何人說，快去吧。。。”

岳樂對着多爾袞和阿濟格抱拳行禮之後，快步離開廂房，朝着大殿的方向而去，他很清楚，大清國的軒然大波恐怕要到來了，他就是那個直接掀起波瀾的人。

暖房裏面只剩下多爾袞與阿濟格，還有岳樂放在桌案上面的玉牌,那是多鐸的玉牌。

身體劇烈顫抖的阿濟格，看向了多爾袞。

“不可能的，二弟，不可能,三弟怎麼可能出事，你趕快下令，我這就率領正藍旗的軍士前往陝西，去迎接三弟。。。”

多爾袞突然爆發，他鬆開了阿濟格的右手。

“大哥，來，拔刀，砍我的脖子，你要不敢拔刀你就是狗熊，快點拔刀，拔刀啊。。。”

多爾袞突然的怒吼，讓渾身顫抖的阿濟格愣住了。

身為大清國的攝政王，誰都看見多爾袞權勢赫赫，一言九鼎，卻沒有人想到其承受巨大的壓力，入關之後的吳橋之戰、景州之戰，八旗軍遭遇重大損失，多爾袞努力穩定朝廷局勢的同時，還要深刻的反思，讓他寢食難安的是，明軍在快速的崛起，力量在不斷的增強。

朝中的滿人權貴認識不到這一點，包括阿濟格和多鐸，都不相信明軍已經變得強悍，這令多爾袞苦惱無助，可也要堅持下去，所以他堅持原來的作戰部署，令多鐸率領最為強悍的正白旗與鑲白旗軍士出擊，剿滅李自成，以徹底穩定北方的局勢，打滅朝中的議論。

多爾袞做夢都想不到，明軍居然主動出擊，深入到陝西境內設伏，而八旗軍之中最為強悍的正白旗與鑲白旗，遭遇伏擊，全軍覆沒。

多爾袞是正白旗旗主，正白旗是他的驕傲，也是他在大清國的資本，可就這樣失去了。

正白旗與鑲白旗全軍覆沒，意味着八旗軍遭受亘古未有的重創，意味着大清國的根基動搖了，更是意味着明軍已經有了徹底剿滅八旗軍的實力。

致命的打擊讓多爾袞崩潰了，他無法承受，無法接受，曾幾何時，八旗軍入關作戰，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勝，明軍已經成為他們眼中的笑話，特別是松山之戰，八旗軍打的明軍丟盔棄甲，若不是因為糧草不足，八旗軍甚至可以直接入關徹底剿滅大明王朝。

這才多長的時間，松山之戰過去兩年不到的時間，且李自成佔領了大明王朝的京城，逼迫大明崇禎皇帝自縊身亡，重創了大明王朝，給予了大清國意想不到入主中原的機會，那個逃到南京登基的大明皇帝朱慈烺，究竟是什麼人，有多大的神通，一年不到的時間，就打造出來如此強悍的明軍，居然能夠全殲八旗軍最為精銳的正白旗與鑲白旗。

阿濟格瞬間明白了什麼，他死死的按住多爾袞的雙手，豆大的眼淚流下來。

“二弟，不要着急，我們來想辦法，也許三弟已經突圍出來了，只是我們不知道。”

多爾袞看着阿濟格，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大哥，想什麼辦法，我們能夠想到什麼辦法，正白旗與鑲白旗都沒了，我這個正白旗的旗主，怎麼給族人交待，三弟也沒了，還有阿巴泰，他也是父皇的兒子，對於我大清國來說，這意味着什麼，你不知道嗎。”

嘶吼着說話間，多爾袞的眼淚也出來了，這個時候的他，想到的是正白旗與鑲白旗無數遺孀的眼神，想到的是族人的未來，想到的是根基動搖的大清國，想到的是大明朝廷即將到來的總攻，卻沒有想到他攝政王的位置。

阿濟格已經徹底清醒了，他擦去眼淚，看向多爾袞。

“二弟，你不能垮掉，大清國需要你，朝廷需要你，你一定要振作，我們能夠想到應對的辦法，我們還有十多萬軍士，還有正紅旗、鑲紅旗、正藍旗和鑲藍旗，我們一定能夠打敗大明朝廷，我們一定能夠統一天下。。。”

多爾袞身體顫抖了一下，抬頭怒吼了一聲。

再次看向阿濟格的時候，多爾袞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眼神變得陰鷙。

“大哥，你放心，我不會垮掉，有兩件事情我們馬上要做，你一定要幫助我。”

阿濟格忙不迭的點頭。

“第一件事情，馬上將此事稟報給皇上和皇太后，提議鄭親王濟爾哈朗馬上趕赴京城，主持朝中的所有事宜。”

“第二件事情，發起對山東的進攻，我親自領兵，京城留下兩萬人駐守，其餘軍士全數出擊，固守京城的任務就交給大哥你了。”

“這兩件事情，今日就要做好，明日大軍出擊。”

阿濟格搖搖頭。

“二弟，怎麼讓濟爾哈朗到京城來啊，他來了你怎麼辦，征伐山東是肯定的，可也是我率領大軍出征，你留守京城。”

多爾袞臉上出現慘笑的神情。

“大哥，正白旗和鑲白旗的軍士都不在了，我還能夠坐穩攝政王的位置嗎，還不如主動提出來，這樣體面很多。”

“明軍此番深入陝西作戰，能夠獲得大勝，一定抽調了絕大部分的兵力，我們不能耽誤時間，馬上發起對山東的進攻，大明朝廷留守山東的兵力不可能很多，我們若是拿下德州，直接進攻南直隸，打到南京去，朱慈烺動了我的正白旗和鑲白旗，我就端了他的老窩。。。”

說到後面，多爾袞的神色已經變得猙獰。

阿濟格捏緊了拳頭，用力點頭。

“二弟，我明白，我一定全力支持你，朝中若是有人反對，我對他不客氣。”

多爾袞的眼睛已經有些紅了，他看向阿濟格。

“大哥，你去幫我傳令，半個時辰內，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全部到皇極殿外面等候，我要下達出征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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